“你斟的酒,好喝。”
他微微挑起唇角,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
沈念笑了笑,没有说话,提着酒壶转头给顾月时斟了一杯。
这种事,就是讲究一个平衡。
既然她给霁夜斟了酒,就必须也要给顾月时斟。不然,被忽略的那一方就会吃醋。
顾月时轻垂着睫毛,淡淡扯了扯嘴角:“谢谢。”
“宿主,加一分!”
“谁加了一分?”
“哦哦忘了说,魔君加了一分。”
看来顾月时也挺好哄的嘛,只要同时照顾到他的情绪就能加分呀。真是最肥最好薅的小羊崽了。
三个人在长桌坐不了多久,陆陆续续就有许多人端着酒杯来他们这桌。有的人和顾月时寒暄,有的则是和霁夜交谈。说得内容无非都是客套的场面话,毫无营养,无聊至极。
顾月时尚能保持风度,一一笑着应对。但霁夜就没那么好心了,冷着脸没好气地敷衍回复。
沈念没想到穿到玄幻世界还能看到商务应酬场面,不免咂舌。
她被两人夹在中间,听着耳侧的喧闹,眼神逐渐涣散。这实在是太乏味了,宴会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啊。她不禁想起了以前在现实世界的时候,被父母带着去走亲访友。他们也是这样,端着酒杯和各种她不认识的人说着官话。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父母强迫参加宴会的小孩,顾月时和霁夜就是她的父母。
就在她快要无聊到出现幻觉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顾月时低沉的声音。
“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出去转转吧,别迷路了。”
说着,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说话的时候,还散发着清冽的酒气。绯唇被温酒沾湿,犹如娇艳欲滴的樱桃,分外诱人。
沈念听到他说这话,觉得他更像她的妈妈了。实在太贴心了!
还嘱咐她不要迷路,摸了摸头,完全是把她当作了小朋友。
沈念乖乖点头:“你放心吧。”
-
逃离了令人窒息的宴会,沈念只觉得身心舒爽,走起路来腿脚都要比平时更灵便些。
不多时,腿脚灵便的沈念就走到了一处碧色水池旁。池中浮着朵朵盛开的佛手莲,清风阵阵,满池莲香。
碧池旁,有一棵歪脖子垂柳树,柳枝繁茂,落下几根飘荡在水中。
树下,躺着一个人,双手枕于脑后,闲适地靠着粗壮的树干小憩。
一袭金边玄衣,脸侧隐隐有道红纹,银冠束发。
沈念虚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人看起来实在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九重天还会遇到熟人?
倚在树下的青年听到声响,幽幽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的一瞬,沈念突然就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鬼君融厌!
那个曾经蛊惑她加入他的恐怖组织的人!
第57章 名场面回顾
怎么会在九重天上遇到鬼君?鬼界不是从来不会被邀请参加任何宴会吗?
虽然和他在几十年前仅见过几面, 但沈念对于这张脸的印象非常深刻,尤其是脸侧的一道浅色红纹。
如果这样的痕迹长在别人脸上,那一定是场无法磨灭的灾难。可偏偏生在他这里, 反倒成了独特的美。
仿佛红梅落雪, 更添几分疏狂妖邪。
抛开别的不谈,光论外表,鬼君还是能在六界之中能排上号的。只可惜, 就是性格太偏激疯批了, 对姑娘毫不手软,根本不懂怜香惜玉。所以敢对他产生什么非分之想的女子基本绝迹了。
当年沈念初次见到他,也是被小小的惊艳了一番。但在听说他一些辉煌的事迹后便敬而远之了。毕竟, 当年的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魔头而已, 还不至于是个整天就想着摧毁六界的神经病。
但现在, 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她要装出不认识他的样子,否则就直接掉马了。若她就是沈念这个消息被鬼君知道了,不敢想象他还会捅出多少乱子来。
“抱歉,不知道友在这里小憩,实在是叨扰了。”沈念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溜之大吉。她可不想和这个疯子有过多的纠缠。
可疯子到底是疯子,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让身边的人好过。在这无趣的九重天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有趣的人,他还没好好和她玩一玩呢, 岂能轻易放她走。
融厌保持着倚靠树干的动作没有动弹,只是微微勾了勾手指, 已经小跑出几步的沈念就忽然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住她的后背, 把她往身后拽过去。
她就像一个磁铁, 而身后的融厌就是一块吸铁石,不可抗拒的吸力瞬间把她吸到他身边,一屁股跌坐到草地上。
“怎么?不想走了?”
他挑眉,表情非常欠揍。
要不是考虑到揍不过他,沈念早就一拳头冲着他的鼻梁骨砸去了。
真想给他一个大比兜。
“哈哈,这位道友可真是会说笑。”她尽量保持平静,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假笑了一声。
融厌非常满意当下沈念脸上难看的表情,证明他刚刚的举动成功让她不好受了。
他这个人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别人难受。
不为别的,单纯就是他天生的恶趣味罢了。
“吃桃吗?”他随手从一旁的桃树上摘了一颗看起来饱满多汁的水蜜桃,递到沈念眼前,“刚摘的,新鲜。”
沈念真是搞不懂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把她揪回来就是想请她吃桃的?
神经病吧。
沈念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客气地摆摆手,摇摇头:“不用了。你吃吧。”
谁敢吃从鬼君手上递过来的东西。
他可是掌管生死轮回的人,手上拿的是生死簿,握的是勾魂笔。
“真不吃?很甜的。”说着,他就拿起桃子啃了一口,满意地朝沈念咂咂嘴。
由于浸润在九重天充足的灵气里,这里的水蜜桃又大又甜,粉粉嫩嫩的水蜜桃看起来柔软多汁,轻轻一咬便立刻从他的唇边溢出点香甜的汁水。
顷刻间,桃香弥漫。
看起来的确很好吃。
但就算再好吃再嘴馋,她还是能掂量得清是小命重要还是口腹之欲重要。
这个诡计多端的狗男人一看就没按什么好心,谁知道她吃了桃子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她不是没有在这类事情上翻过车。
很久以前,她还是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时,就吃过鬼君递过来的东西。至于是什么,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吃了以后过不了多久就变成了一只苍蝇。是的没错,就是那种绿头大苍蝇。
如果不是她一直不厌其烦地在顾月时面前飞来飞去,让细心的顾月时发现那只烦人的嗡嗡叫的大苍蝇就是她沈念本人,可能她还会保持苍蝇形态好几天。
一想到这里,沈念就没忍住恶狠狠地瞪了融厌一眼。
他不会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吧。怎么捉弄人的方式永远都不会进步的?还来这套?
“真不吃?”
融厌转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念,眼神突然变得阴冷凌厉。分明是一句疑问句,但听起来却充满了威胁强迫。
脸侧的浅色红纹的颜色渐渐变得深沉,犹如耀眼的火花绽放在苍白的皮肤上。
不知怎么回事,沈念有一瞬间像是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抓取了魂魄,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声,呼吸声连同脉搏全都停止。
她的世界在下沉,在旋转,在迷惘。
可迷惘中,有一双黑色的深邃的眼睛,在指引着她,告诉她应该要做什么。
玄安此刻正在沈念的识海里急得上蹿下跳,它一次次重启系统,企图将她唤醒——她被蛊惑了。
这是鬼君融厌的杀手锏,操控亡灵。
在没有得到攻略对象的至纯魂元之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念也是一具亡灵。
它不知道鬼君想要操控她的目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她的识海里干着急,狂骂融厌的祖宗十八代。
“吃吗?”他又问了一遍。
翘起唇角,笑得危险又狡黠。
沈念缓缓点点头,眸光涣散:“吃。”像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她听话地接过水蜜桃,啃了一口。甜蜜的水果香气瞬间在味蕾上爆开,接着,她又不满足地啃了第二口、第三口...
“乖。”融厌轻笑着拍了拍沈念的头发,仿佛在训练一条忠诚听话的狗狗,按照主人的吩咐来做就可以得到奖励。
“好了,现在回到承天宫。”
沈念接受到命令,迅速起身,转身往承天宫的方向走去。如果单从动作来看,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异常。但实际上,她脑子里有个男声正在疯狂尖叫怒号,想要通过刺激大脑神经的方式把她从幻觉中叫醒。
“沈念沈念!!快点清醒过来啊!我求你了!再不醒你就要死了!”
沈念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嫌玄安的声音太吵皱了一下眉。
玄安看着完全陌生的沈念,心底一片灰凉。
该死的融厌,真是小瞧他了。还以为他真是个傻子呢。
眼看着沈念就要踏进承天宫的殿门,玄安没有办法,心一横,咬牙拔了系统的电源,扯出两根粗粗的电线狠狠往她的识海里一扎,强大的电流迅速从她的发丝蹿到脚趾,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过了电,比渡劫时劈的雷还要猛。
直接把玄安电得又滋滋冒烟儿。
但经过这么一电,沈念好像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了一样,眼睛登时就明亮了起来。她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妈的融厌,我和他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刚一清醒,沈念就愤恨地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被操控了,但是她无法控制身体和思维。这种感觉真的很恐怖,像是被身体屏蔽在透明玻璃之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做着违背意愿的事情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幸好玄安及时把她唤醒了,不然还不知道那疯子会操控她在宴会上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沈念前脚刚一落座,还没来得及和左右两边的顾月时和霁夜打招呼,就听到殿门口的小仙官高喝:“神尊、天君驾到——”
众人听到传报,从热闹的攀谈中迅速噤声,齐刷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着两人走来的方向微微俯身鞠躬行礼。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未曾见过神尊真容,就连沈念都没有亲眼见过他回归神位后的模样,不免有些期待。她努力睁大了双眼,看着一前一后持重庄严地踏入承天宫的二人。
最前头的青年,一袭飘飘白衣,冰色腰封上坠着一块玲珑腰佩。
剑眉斜飞入鬓,凛冽的双眸里似藏进了浮世苍生,目光坚定而清远。
遥遥若青山之独立,皎皎如玉树临风前。
在他踏入殿门的那一刹那,整个殿宇都被纤尘不染的白衣照亮了,
沈念看呆了,整个宫殿里,不光是她一个人看呆了,许许多多的人都看呆了。但这许许多多之中并不包括顾月时和霁夜,他俩没有关注刷满存在感的玉应寒,而是把目光落在已经看呆了的沈念身上,神色各异。
顾月时还是如同往常一般,淡淡地看着她,只是尽管再极力掩饰,也能从他的眼神中嗅到一点不快。
霁夜则轻挑起唇角,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冷笑着盯着她。
只可惜沈念的目光全部都投向了玉应寒,自然是没注意到自己身旁两个醋坛子都快要打翻了。
但其实她不只是被玉应寒的气场震慑住了,更多的是觉得不习惯。看惯了他光头的模样,现在突然长出那么多那么长那么浓密的黑长发,一下让她难以适应。
而跟在玉应寒身后的,应该就是天君青棠,是百年来仙界第一任女天君。
沈念在魔界时就听闻过她的丰功伟绩,对她很是钦佩。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他们,在路过沈念的时候,玉应寒突然驻足了一瞬,眼眸微微垂下,扫过站在霁夜和顾月时之间的她,眼底似有若无地有几分笑意,不过很快就转瞬即逝,往前继续走去。
端正落座在大殿的紫金座上。
天君坐在主位,站在大殿正中发言:“今日承天宫赐宴,虽是庆贺神尊回归之宴,也是个便宴,众友不必拘束。”
接下来,就是天君的一番慷慨激昂的感言。噼里啪啦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让沈念想起了大领导在宴会前说场面话的样子。大家虽然不怎么关心她究竟讲了什么,但都摆出一副听得极为认真的模样。
独独沈念有些走神。
但她不是因为觉得无聊而走神,实在是因为她现在非常不舒服。
一定是鬼君在桃子里做了什么手脚,导致她身体里经脉紊乱,灵力在五脏六腑里横冲乱撞,一阵阵的绞痛疼得她脑袋冒出几颗虚汗来。
“完了完了,我觉得我要控制不了变成腓腓了。玄安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控制一下。”
“我只能暂时帮你控制一分钟。一分钟过了我也帮不了你。”
沈念沉默了两秒,咬咬牙:“一分钟也行。”
她只能默默祈祷天君滔滔不绝的演讲能在一分钟之内结束。这样她就好找个借口偷偷溜出去。
然而不幸的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青棠天君还一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她正在向殿下众人讲述着玉应寒为六界做过的那些可歌可泣的事迹,讲得异常激动,简直比说书先生还会讲故事。
本是昏昏沉沉的众人像被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耳朵竖起,生怕漏了点什么。
此时的玉应寒在做什么呢?
他的脑海里正播放着沈念和玄安的对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从他回归神位之后,就时常能听到沈念和另一个叫玄安的男人交谈的声音。
他们常常说着他听不懂的内容,这让他很困惑,但同时又觉得很有趣。即使沈念不在身旁,也能听到她的声音,这样的感觉实在不错。
就比如现在,他就听到沈念在求那个男人帮她控制自己。他虽然不知道沈念为何会突然失控,但他能感受到,她的迫切和紧张。
她在害怕,她害怕在顾月时面前变成腓腓,害怕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