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几万年的神尊,背负着整个六界苍生几万年,他也会很累很疲惫的吧。可是他却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顺应着所有人的期望,继续守护着天地。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想要选择什么。”他带着沈念来到一个残破的石宫前,宫殿仅剩下残垣断壁,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模样,几块巨大石块堆积在地上,旁边有棵参天古树,“四万年前,就是在这里,父神将天地共主的位置传给了我。”
他目光幽远地盯着满地废墟,淡淡道:“我与融厌同在壁沉珠幻世而出,只不过壁沉珠分为阴阳两极,他在阴我在阳。我比他早了几千年化为人形,一落地便是上神之体,修炼也比常人更加容易。同样的,融厌亦是如此。但他作为极阴之体,性格也会更偏激些。”
“我们同被父神收养,少时融厌贪玩,不喜做功课,为此挨了父神不少责骂。后来他长大些,父神发现他好行极端,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于是对他更加严加管束,大抵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恨我,觉得我什么都比他好,嫉妒我更能得到父神的青睐。”
他走进破败的石宫,手指滑过一块块承载着过往的石块,继续说到:“父神自知不能将六界交到融厌的手中,所以选择了我。并且告诉我,如果有一天融厌对六界产生威胁,就用壁沉珠将他的灵力封印。”
“后来当融厌知晓此事的时候,走火入魔,也是在这里,亲手杀了父神。”
玉应寒的声音里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也许是过去了太久,几万年的时光,足以把一切伤痛都磨平吧。
沈念跟随他的脚步,走到他身边,牵起他冰冷的手,问到:“所以,你在千年前那场大战后,用壁沉珠封印了他的灵力?”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融厌分明和玉应寒同为壁沉珠幻化的,他的灵力却连玉应寒一半都不如了。
难怪他平时做完坏事之后都赶紧开溜,是因为灵力被封印打不过啊。
“对,只有壁沉珠能解开他的封印。”
“壁沉珠难道不是你们各有一半吗?”
玉应寒回到:“他的那半就在不周山。当初我将他封印之后,就放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沈念点点头,“你知道吗,之前融厌还想拉我入伙呢,可我当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就拒绝他了。”
玉应寒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的脸:“你这么厉害呀,连融厌都想拉拢你。”
沈念扬起下巴得意地啧了一声:“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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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玉应寒带着沈念在重新修缮的宫殿周围逛了一圈,破天荒地同她讲了许多他小时候的趣事。
两人手牵着手,踩着满地月光,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一直一直往前走。
他娓娓讲故事的时候,她就乖乖扬起头,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认真听着,看到他笑,她也跟着笑。
待他讲完了,他也会让沈念讲。可沈念小时候都是跟着顾月时长大的,一提到顾月时三个字,旁边的某人气压就会极低,明明吃醋得不行还嘴硬。
这是沈念头一次觉得,原来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神尊也会有这么接地气的可爱一面。
一直散步到她实在走不动了,就闹着要玉应寒背着自己。他傲娇了一会儿还是听话地蹲下来,等着她慢悠悠爬到自己背上。
背着她回到寝殿,她已经沉沉睡去了。
玉应寒躺在她身侧,黑夜之中,他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不舍入睡。
侧耳听着她一声一声跳动的心脏,有一半也是属于他。
黎明时分,沈念从梦中醒来,发现床侧空无一人。睡眼朦胧间,她看到枕边留了一张字条,是玉应寒写的。
他说他要闭关半月,如果她觉得无聊可以四处逛逛,也可以回魔界。
这让沈念觉得自己像是一夜情之后被渣男狠心抛弃的可怜少女,一时睡意全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
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脑袋里一阵刺痛。她本以为是没休息好的偏头痛,想着撑一撑很快就能捱过去,可痛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要把她的灵魂都剥离出去。
她疼得紧闭双眸,蜷着身体死死攥着床单,很快就疼出一身冷汗。
怎么会这么疼?
她该不会是突发恶疾,要死了吧?
她甚至疼得没有力气呻.吟,只能紧紧咬着牙,大口大口喘息。直到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嘀嗒...
嘀嗒嘀嗒...
是水珠不断从高处砸落的声音。
沈念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她觉得很不对劲,浑身都很疼,尝试着动了动双手,动作间却听到类似金石摩擦撞击的啷当脆响。
...像是铁链碰撞。
她猛地睁眼,刺眼的强光闯入她的眼睛,晃得什么都看不清晰。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挡住强光,但她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住了,使劲一扯,又是一声极清脆的玎珰声响。
待视线逐渐清晰,入目的,是阳光之下飞舞的细尘。
而她的脚下,是一片苍茫无垠的死水,水面浮着一层薄冰,冰寒刺骨。
“好久不见了。”
身后传来融厌的声音,上扬的尾音漫不经心,又尽是挑衅。
他踏进湖中,手心把玩着鬼冥幽火,轻笑着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脸侧的红纹颜色愈发妖邪。
“你想做什么?”沈念的嗓音十分嘶哑,由于被千斤锁绑在冰湖中太久,说话时齿关都在微微打颤。
融厌又笑了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他手中的幽蓝色火焰倏忽燃烧得更加猛烈,一双银灰色的眼眸透过鬼火,显得森然阴鸷,“如果没有你,我又如何能找到壁沉珠,解开自己的封印呢。”
沈念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所以她晕过去,是因为融厌用操控亡灵之术操控了她?
“别这么惊讶嘛,你这个表情会让我觉得,你很佩服我。”他冷哼一声,“唉,我那个用情至深的傻哥哥,对你丝毫不设防,让我如此轻易就重新拿回了壁沉珠。”
“你知道你的用处有多大吗?我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就能重创整个六界都忌惮的两个人。玉应寒和顾月时,呵...”他阴狠地冷笑几声,笑声听得人浑身发毛,“他俩现在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重创
...玉应寒和顾月时
过往无数的细枝末节逐一涌入她的脑海,一些她怀疑过可都不曾深究的疑惑似乎全都找到了答案。
玉应寒变得冰凉的体温、顾月时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原来,她隐隐约约的猜想,都是真的。
融厌扫了一眼沈念刹那间惨白斑驳如白墙的脸色,忽然夸张地大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吧?”看到她脸上震骇又悲痛的神情,他笑得愈发疯魔,“玉应寒为你剖了半颗心,还把织齐的魂魄从无极渊带了出来,你猜猜他想做什么?”
沈念说不出一个字来,脚下冰冷彻骨的寒气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要将她的心脏都冻结了般,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发抖。
“他竟然想为他重塑肉身,将他复活,每日每夜剖心头血灌养魂魄。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啊,再来说说你的师父顾月时吧。上古战神,魔君,啧啧,多响亮的名号啊。”融厌摇摇头,轻蔑地笑着说道,“可惜,为了你取佛手香萸,损了半身修为。我都替他觉得心疼,那可是战神的修为啊,说散就散。”
“现在我的威胁,就只剩下霁夜了。”融厌忽然凑近沈念,嘴角噙了抹阴恻恻的笑,“你说说,我该怎么折磨他才好呢?”
沈念猛然抬头瞪着他,双眸着燃烧着无法遏制的怒火。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烈火一点点吞噬她的理智,想要将她的心脏血液一同炸裂开来。
被沉重的铁链捆绑住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这样极度愤怒到失控的感觉太过熟悉,她知道,他故意说这些话,想要点燃她,引出她身体中的邪气,让她坠魔。
她一定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看到沈念眼中的火光渐渐平息,融厌扯了扯嘴角,银灰色眼眸一瞬变得冷厉:“既然你不配合,就别怪我残忍了。”
他的眼睛往后一扫,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人接收到融厌的命令,面无表情地淌着水,走了过来。
沈念双手双脚被千斤锁束缚住,没有办法使用灵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阴狠的面容渐渐逼近。
她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是曾一寸一寸刺入她的身体,一点一点侵蚀她神魂的锁魂钉。
就像被驯化、被滚烫的、血红的烙铁烙印过无数次的羊羔,一旦看到红色就会产生本能的害怕和震悚。
噗...
是第一根锁魂钉,钉进她腹部的声音。
第111章 111
“主君!”
“主君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声高亢的惊呼打破了妖帝府的平静。
青鸟一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冲进妖帝府, 由于太过惊慌失措,边跑边摔,沿途掀翻了不少珍贵的花瓶摆件。
噼里啪啦, 砸碎了一地。
霁夜听到惊天动地的声响, 头也没抬过一下,手里握着笔,在图纸上修修改改。
这是他为大婚新房设计的第七版图样。
“主君出大事了!”青鸟扑通一个滑跪, 哆嗦着把带着血迹的粉水晶手镯放到他面前, “是夫人她她...她被鬼君抓走了!”
啪嗒。
一滴黑墨滴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
霁夜的动作僵了僵,愣愣盯着桌上血迹斑斑的手镯看了几秒。
这是他给她买的, 她很喜欢, 所以一直都戴在手上。
他抬起头, 神色倏忽冷了下来,眼神简直快要结一层薄冰:“谁告诉你的?”
青鸟被霁夜骤然变化的脸色吓到心梗,看起来实在是太恐怖太肃杀了,他赶紧埋着头,不敢再看:“鬼界派了信使来,来的时候就把这个手镯交给我,那人说,主君看了手镯就一定会明白。”
“主君, 我们现在要怎么——”
不待他说完话,前一秒还在殿中的紫衣少年瞬间就没了人影, 甚至连残影都没瞧见,如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情的信使还傻乎乎地站在妖帝府外, 等着青鸟出来报信。可惜没等到想等的人, 倒是把活阎王给等到了。
他连霁夜的脸都没看清, 只感觉仿佛有阵风拂过,也没感觉到疼痛,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并不是霁夜第一次闯鬼界,上一次,因为融厌差点害得沈念坠魔,他几乎屠尽了幽冥宫所有的侍卫和奴仆。
不过这一次,融厌明显不想让他闯得太轻松。
幽冥宫外一列一列站满了整装待发的鬼军,这是鬼界最精锐的一支护卫军,各个身披战甲,手持冷剑,视死如归地把宫门团团堵住。
在他们的对面,是单枪匹马的紫衣少年,屹立当空犹如天神。
他的神情始终平静,并没有因为面对的人数众多而有丝毫退缩,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轻笑,张狂至极。
仿佛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不过瞬息之间,昏茫的日光彻底被紫云遮挡,鬼哭狼嚎般的妖风卷起漫天黄沙。
千军万马前,少年缓缓解下腕骨缠绕的金色发带,抬手,随意将乌黑的长发绑了起来,双眸冷若寒星。
他微微歪过头,指尖涌出的灵力刺破肌肤,从棘突抽出龙骨,剑光冷冽,在风中发出阵阵嘶鸣。
妖异的红紫色云霞在他身后不断翻涌,映照得他脸上的笑容更加诡谲泠然,让原本气势汹汹,对这场必胜的战役充满信心的护卫军见状,无不胆寒。
随着领头的护卫军瞳孔猛地紧缩,前一刻还站在百米开外的少年已经提剑杀了过来,眼中炽热的杀意几欲燃烧。
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无法反应。
天与地都在震荡,风啸雷鸣,分金断玉之声响彻天际。
声势浩大,哪怕身处行宫最深处,也能听到不时传来的奋力厮杀声。
沈念渐渐模糊的意识被远处的巨响唤醒,她艰难地睁开双眼,那些美好安稳的幻觉瞬间从她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融厌得意阴险的笑脸。
“我们来赌一把,赌究竟是他先杀进来,还是你先坠魔,如何?”他闲适地翘着腿,斜坐在木椅上,玩弄着手中的幽蓝火焰,“不是我想逼你坠魔,可谁让玉应寒那么喜欢你呢。只有你坠魔,杀红了眼谁都不认识了,他才能想方设法唤醒你控制你,而我也才有机会杀死他啊。”
“看着你被折磨成这样,还真是有些心疼啊。”
他冷冷嗤笑一声,挑挑眉,用眼神示意死水中的手下,继续往她的身体里钉锁魂钉。
沈念被锁在枯枝上,鲜血一层层浸透枯木洇进干涸的树皮中,又再次覆盖上新的血。又是一阵蚀骨焚魂的剧痛,她死死咬住破裂的嘴唇,四肢因强忍痛苦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但从开始到现在,即使中途疼晕过去几次,她也始终没有吭过一声。
这让融厌感到很无趣,听不到猎物的哀嚎看不到挣扎,对于他来说仿佛在鞭挞一具死尸,一切都索然无味。
可是他一想到,若是玉应寒亲眼看见他心爱的女子伤成这般模样,该会有多么心疼多么愤怒,他又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了。
“宿主!宿主你能听到吗?”玄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信号不好的破收音机,听起来十分费力,但沈念还是强撑着模糊的意识,努力辨认它说的话,
“你不要害怕,一定要撑到妖帝来。他的好感值还差一分,只要拿到最后一分,系统会自动集齐魂元复活你。到时候就算融厌再如何牛逼,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沈念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回应它,她缓了缓,费力地微微点头闷哼一声表示听见了。
只要她复活了,完成了任务就能回家了对吗?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痛了,对吗?
也许是每一次穿透血肉和骨头的难熬的痛,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了。在痛感达到忍受极限的那几秒里,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回家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不会再回到这个让她无比痛苦的世界了,她害怕了,身体本能地想要逃避、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