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他没有撞到我。”谢思染心情很好,对正仰头看她的小男孩挤挤眼,“不是叫段誉吗,怎么就段晨轩了?”
“小叔,听到没有,漂亮姐姐都说我是段誉了!”小男孩对着段苏阳做了个鬼脸,轻车熟路跑到工作人员那边给自己登记,显然昨天就来过了。
段苏阳不好意思地对谢思染笑笑,赶过去给自家不省心的侄子办好手续,所幸这个时间段还没什么人,没用两分钟他就获得了暂时的自由。
“去喝一杯?”谢思染见他回来,对段苏阳发出了邀请。
“好啊。”段苏阳笑得很阳光,散发着青年人的活力,“六层中庭小酒吧的调酒师会调一种非常好看的鸡尾酒,味道也不错,我们去那里?”
谢思染欣然点头,这艘游轮不对21岁以下的人卖酒,对方既然同意就表示他至少超过这个年龄,那么她聊起来也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能好好享受一段船上的愉快时光。
接下来的一上午,两人之间相处极为默契,除了介绍自己的名字外,谁都没有过多谈论自己或者询问对方的现实身份。
这世界上的话题有那么多,从游轮设施谈到沿途风景,从途径国家谈到他们的当地特色,再聊聊大海聊聊鱼,说说哪位调酒师的手艺最好,或者昨晚上映的剧场演出里哪个节目更吸引人一些。
酒逢知己千杯少,直到中午时分找他们吃饭的电话打来,两人这才恍然时间已经到了这个点,于是彼此告辞,只约了晚上在船上的见面,而默契地没有交换任何联络信息。
这是独属于船上的浪漫邂逅,始于船,终于船。
……
游轮上的旅程让谢思雅大开眼界,小姑娘这几天几乎玩疯了,同时也大开眼界的还有虚朝人,他们跟随着摄像镜头,第一次深入了解在一艘船上到底会有怎样的生活。
充满玄幻色彩的剧场演出,行驶到公海上才开放的各种娱乐机器,悠扬音乐中在舞池中摆动的人影,跟着工作人员快乐的玩各种游戏,以及那甲板上高悬的管道,竟然有人敢从里面就这样滑了出来!
有人怒斥这些画面都是靡靡之音,有伤风化。也有人觉得人家国情如此,用不着你去指手画脚。还有那有钱有势的,干脆学了起来,弄个庄子也玩什么酒吧、舞池,将享乐的那些照搬个八九不离十。
在谢思染温水煮青蛙的影响下,虚朝内部的思想已经悄然发生变化,当然他们是没有发现的,只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思考来的,绝非被光幕影响。
笑话!他们哪个不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又一直怀着警惕之心,怎么可能被那区区光幕影响思维,又不是傀儡戏里的傀儡,由着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然一切都是出于本心。
那些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自然有伤风化,但若是在私密场所,自然不会影响到教化问题。再者说,大家平日里的娱乐项目就那些,不过是增加几个寻乐子的地方,又能有什么问题。
谁还没个想要放松高兴的时候呢,又不是公然开花楼,聘请的那些女娘们也都只是规规矩矩的陪着跳舞,便是陛下来了,也说不出什么。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都觉得是光幕给他们指引了新的发财的道路,学着里面的一些东西,为自己的家族财富添砖加瓦。
也有不少有识之士看到了弊端,他们对此忧心忡忡,觉得这就是谢思染意图颠覆朝廷的预兆,这些人纷纷上本,希望陛下能禁止人们观看光幕,或者至少限定时间,不然将会动摇国本。
然而这个提议刚拿出来,就被另外一些人跳出来反对,两方人马吵闹不休,让本就因国事烦躁的孙仲越发不耐烦,下令不许任何人在朝会中提及光幕的事。
有识之士气得三尸神暴跳,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们也很清楚,对方不是蠢,不是看不出来危害,而是禁止人们观看光幕对他们的利益损害更大而已。
这种情况在什么时代都很常见,有时候人们会诧异一名政客怎么会说出那么弱智的发言,一个国家怎么会做出那么不理智的决断。
明明证据都怼到脸上了,偏偏睁着眼睛不承认,嘴里依旧嚷嚷着匪夷所思、逻辑不通的话。
但接受了精英教育的他们真的会不知道后果,不明白那样做的危害吗?
并非如此,真正不理解,或者说真正被带节奏的蠢货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人,尤其是身居高位者,非常清楚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无外乎“利益”两字。
只要自己的家族能够受益,又有随时可以抽身的退身之地,他们为什么要在乎普通人的死活?不过是一群给他们提供羊毛的羊而已,只要好好听从牧羊人的话就足够了,毕竟他们那么的仁慈,只想要羊毛,并不想真的要杀了对方吃肉。
……
从游轮回来之后,谢思染的又开始了枯燥但平稳的生活,上班工作,下班娱乐,时不时跟唐晓棠约个局,去看看帅哥美女养养眼睛,几个月下来,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直播依旧在继续着,债务距离还清也在稳步前进,就在谢思染还差100万左右还清债务时,她从虚朝那边嗅到了一抹不平静。
虽然受限于权限,谢思染无法看到屏幕那边的虚朝景象,但在直播助手的帮助下,她还是能从弹幕中分析出一些事的。
例如,最近得到的消息,边境外族叩关,暂时还是小规模的冲突,但随时可能演变成更紧急的战况。朝中派遣慕容将军返回边城,以便应对极有可能爆发的大规模战争。
同时,虚朝境内爆发水患,堤坝老旧不堪,一夜之间水漫数数百里,农田淹没、房屋倒塌、成千上万的百姓无家可归。
孙仲下令救灾,然而既要给边城那边运送粮草发放饷银,又要赈抚灾民,资金无法周转,朝臣们天天在堂上吵吵嚷嚷,都觉得自己这边更重要,弄得他这个皇帝焦头烂额。
即便如此,王都内依旧是歌舞升平,没几个百姓认为敌寇会杀入都城,也同样觉得灾民根本到不了这里。
这可是天子脚下,最安全的地方,外有慕容将军镇守边关,内有杜阁老运筹帷幄,他们升斗小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虽然这些日子粮价盐价都有所上调,到也还能过得下去。
大水过后,良田淹毁,别说水还没褪去,即便退了也休想再收获粮食,灾民们一边苦苦等着朝廷的赈灾,一边用尽办法收集可食用的物资,只为不让自己和家里人饿死。
现在的虚朝差不多是内忧外患的情况,君臣之间也没什么情谊,完全散沙一盘,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只有杜阁老还在忧国忧民,苦苦支撑。
谢思染沉吟地看着这些弹幕,想着是不是该帮着再点一把火,其实按照历史进程的必然规律来看,即便她什么都不做,那边迟早也要出现农民起义,只是未必能成规模。
而且未必能改变现状,享乐的人将继续高高在上,而倒霉的永远是最普通的百姓们。
既如此,不如让她做这个点火之人,也方便最后刷一波能量值,将债务先还清再说。
这样想着,谢思染从电脑里调出许多关于曾经水蓝国应对水患的视频和报道,选取自己需要的素材,将之剪辑成一套备选,然后放进了新建立的文件夹里。
接下来的日子,谢思染打算给他们播放这个,但还需要一个契机,不然就显得太突兀了——拱火还得挑个合适的机会呢,何况于搞事情。
想推翻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其实很难,尤其是当原有社会体系很稳定的时候,没人会去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同理,想为女子争取机会也很难,因为父权夫权社会的体系很完善,单独一、两个“出格者”肯定会有,然而无法进行普及,因为即便是那些“出格者”也多半是因为父母疼爱,愿意为她们的幸福让步。
权利这种东西,谁握在手里谁知道滋味到底有多美好,指望他们让出已经到手的东西?
那绝无可能。
除非——
谢思染闭了闭眼,纵然对她而言虚朝的人更像是一串串数据,只活在直播平台的弹幕里。然而她心里明白,那些不是数据,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人。
所以即便她恨孙仲,恨孙家人,恨那个全员恶人的愚昧村庄,并因此迁怒所有的虚朝人——但她还是控制了自己,只是埋下钉子,任由那边自我发挥,而没有在最初就兴风作浪、推波助澜。
谢思染承认,自己在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当天灾人祸、内忧外患叠起了BUFF,虚朝肯定会像历史上所有的末代王朝那样,引发大规模的战火。
民不聊生是肯定的,大批量人口死亡也是必然的,就好像曾经的三国年代,曾经的5000余万人口在大战过后,下降到了90余万。
战争,是唯一能够迅速破局并达成目标的方式,当男人死得够多,当女人不得不抛头露面充当男人使用的时候,给予一定的思想引导,事后再想将她们完全关回后院,那就是痴人说梦。
然而这样做的前提有三:
一、战争规模足够大,女人也要上战场。
二、不上战场的女人付出巨大的劳力,占据家庭经济的主要地位。
三、有具备一定思想高度的队伍出现,从而解决这个乱局。
三者缺一不可,只有这样才能破而后立,剜掉腐肉获得新生。
谢思染不会去做引发战争的刽子手,但当历史车轮走到这一步时,她也不介意冷眼观瞧。
反正,她只是个局外人,什么都做不了,难不成在光幕中喊上几句“别打了”就会有用?
——笑话!
只不过,谢思染以为这个契机她要等上许多年,或许垂垂老矣想要放弃的时候才会看到,所以从未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这么突兀地来到她面前。
第33章 🔒水患
孟旭麻木地跟着自己的乡亲们往前走着, 在他身边是年迈的父亲和生病的母亲,尚未成人的弟弟和妹妹走在最中间,防的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突然掳走。
水患爆发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他们的房屋、农田以及那些在大老爷们看来微不足道的财产, 全都被浑浊的泥水淹没。
身体本就不好的爷爷在前几天撒手人寰,从逃荒开始,他吃得就一天比一天少, 好几次孟旭将千辛万苦找来的食物送到他嘴边, 也被对方紧抿着双唇拒绝了。
“我活不了多久了,别给我浪费,你们拿去吃, 该走的时候就走, 别让我这一把年纪的拖累你们。”
孟旭自然不肯, 然而孟爷爷就是死活不肯吃东西,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也经历过不止一次的逃荒生涯,自然能判断出这灾是大是小,是抗得过还是抗不过。
这次就是抗不过的那种,水太大了,淹的地方太多了,连往年可以逃难的县城都没剩下几户, 可见周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他年轻个十岁,定然咬牙跟着走去府城, 可他真的走不动了……横竖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不如省下点吃的给孩子们, 说不准这一大家子还能活上一两个。
孟爷爷虽不识字, 心里却很明白, 现在还有吃的是因为各家各户逃难的时候多少都带了些,等过几日吃得差不多又找不到救济,才是危险难捱的时候。
况且县城都淹了,府城的情况也未必好得到哪里,他们这些人包括他自己在内,这辈子都没去过那个地方,只能跟着领头的走,到底要走几天,走多久都是未知数。
有了自己这个病弱的老头子,家里人又要照顾自己,又要去找粮食,还得防备着别让人将孩子掳走。
累啊,太累了……
若是能活着,谁不想活着,可眼下到了这个境地,不如早早放弃,还能给孩子们留条活路。
最初几天吃东西是因为还抱有希望,等到连续走了十来天都听不到救援消息后,他也就放弃了。
像他这样做出类似选择的人不少,多半都是和睦家庭中病弱老迈之人,他们爱护家人,不愿成为家里人的累赘,犹如过悬崖的羚羊一样,自愿为族群中的新生力量铺平道路。
然而有自愿的,就也有非自愿的,总之人性之恶在灾难的面前显露得淋漓尽致,令人望之遍体生寒。
孟旭就这么又走了两天,在这个灾民队伍彻底弹尽粮绝之前,他们终于看到了府城完好的轮廓。
灾民们兴奋起来,近在咫尺的希望振奋了他们疲惫的身体,萎靡的精神,他们欢呼提起自己最后的力气朝着那边冲去,却在即将抵达城门时又停了下来。
府城城门紧闭,下面有一道足有4、5米宽的壕沟,堆放在边上的泥土还带着潮湿,可见是不久前新挖成的。
壕沟前面摆放着拒马、地刺等器物,就好像对面来的不是手无寸铁的灾民,而是杀人如麻的外来侵略者一样。
城墙之上,士兵整装待命,弓箭手的箭囊中装满了箭矢,只等上面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进行攻击。
“府君有令,所有人原地待命!任何人不得擅闯!”城楼上有个小吏样貌的人在高声呼喊着,“府里余粮不多,你们速速分散去其他府城,兴许还有命在。”
这话一出,顿时就炸了锅,灾民们来到府城已是耗费了最后的力气,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不让他们进城也就罢了,竟然连口吃的都不给,这是断他们的活路啊。
况且就算他们想走,此地距离其他府城也有很远的一段路,这么些个人,一点粮食都没有,讨饭的比主家人还多,怕不是在半路上就都饿死了。
然而任由灾民们怎么嚷嚷,府城依旧紧闭城门,有那热血上头冲得太靠前的,就被墙上的乱箭射死,尸体留在拒马之上,血流了一地却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灾民在成为灾民之前,也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平日里最多见个杀鸡杀鱼,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纵然路上有饿死的或者被害的,也都是私底下的事,怎么也不如现在这个场面来得刺激。
一轮羽箭射出,让灾民们都冷静下来,他们不敢继续往前,却也无法后退,眼见天色渐暗乌云聚拢,想来又是一场大雨,也只得赶紧散开寻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想着先把这一阵熬过去再说。
半个时辰左右,伴随着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仓促之间灾民们并没能找到什么避雨的地方,大多挨挨蹭蹭挤在一起,将破烂的油布或者毡毯之类的遮挡物撑起,尽量裹住自己和家人。
纵然天气已经转暖,但在这种狂风暴雨之下,人体的热度依旧流失得很快,又因为天气而无法生气篝火,很多人都已经被浇了个透心凉,哆哆嗦嗦挤在人堆里相互用体温取暖。
就在这时,位于城外的光幕忽然亮了起来,恰好距离灾民们并不遥远,纵然是在雨中播放的画面也依旧稳定,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