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焦躁不焦躁清霜暂且不知,反正眼前的兄长挺焦躁的,她安慰的拍拍天枢的肩膀,道:“兄长放宽心。”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到了张弛轩,清霜远远便看到正屋里女使嬷嬷们奔走忙碌。
屋里落樱躺在床上,床边站着两位嬷嬷,正凝神讨论着什么。
清霜虽知道会母女平安,心情还是被屋内紧张的气氛带的紧张起来。
天枢告诉她床边侍候的是两位经验丰富的稳婆,怪不得整个屋里她二人的表情最是平静,毕竟生产对她们来说见怪不怪了。
清霜过去同落樱说了几句话,可她肚子一阵一阵的痛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反而徒增她的思想负担,清霜便退了出去,这时候的场面还是交给稳婆比较稳妥。
离开正房,她将张弛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又问天枢大夫什么时候到,天枢忙又差人去催大夫。
午时,陈氏差人过来问候,被天枢挡了出去。
清霜第一次知道生产是这么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到申时,天枢和清霜都被稳婆赶了出来,陈氏也亲自来了张弛轩。
清霜见自家兄长红着眼睛十分脆弱,深知他不愿让继母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便主动邀请陈氏坐到院子里等。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时辰,院里终于听到了孩子响亮的哭声,女使出来报喜告知是女孩,陈氏前所未有的高兴,当即给母女二人都封了大红包,主母派头拿捏的十分到位。
她看了孩子一眼,说了几句吉祥话便离开了。
产房里依旧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落樱痛苦的叫声,稳婆依旧不让天枢进产房,天枢趴在门口,无声的留着眼泪。
清霜不明白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去西厢房请教候诊的大夫。
西厢房门大开着,门口侯着两位药童,这里轻松的气氛和产房紧张的气氛鲜明的对比。
清霜皱着眉有些不快,觉得这大夫似乎不太负责任,到现在一直没出西厢房房门半步也就罢了,在屋里坐的还挺悠闲的。
她快步走进房间,远远便看到一位灰衣男子站在香案旁,正聚精会神的研究着香案上的香炉,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研究香炉还是香炉里的香。
清咳一声,那灰衣大夫循声看过来,两人目光一接触,清霜一怔。
此人眉目舒朗,气质出尘,身上似乎带着一丝悲悯,明明是含笑的眼睛,眉宇间却尽是忧愁。
居然是封澈,封家医馆的家主封澈,这个人可不是等闲之人能请的动的。
莫非他与天枢是深交?
清霜收敛自己的情绪,露出微笑,问道:“敢问封大夫,孩子已经出生了,为何我嫂嫂还这般痛苦?”
封澈的目光在清霜身上停留片刻后移开,道:“产妇需要在娩出胎衣后方算结束产程。”
清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让大夫见笑了。”
封澈未置可否,目光在此回到面前的香炉上。
因为上一世的数次相处,清霜知道封澈是个对香料极其感兴趣的人。
清霜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听到天枢的声音:“有劳封神医过去给内人诊脉。”
天枢对他如此客气,表明他们并非深交。
“好。”封澈谈谈应了一声,拂袖往外走,清霜便也没再开口。
封澈进产房片刻就出来后看了看孩子,又开了个药方递给天枢,留下一个药童,吩咐几句话便走了,神医派头十足。
天枢第一次见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妻子受这么大罪,一头扑在落樱床边,任谁叫也不理。
清霜只好主动承担了照顾小侄女的责任。
因倪宁远不在家,不便商议孩子的名字,天枢便先给宝贝女儿取了个乳名叫“瑶瑶”。
清霜这个嫁出去的姑娘硬着头皮在娘家住了两日才打道回府。
从心疼和幸福这两种复杂情绪里好不容易走出来的天枢,亲自送清霜出门,清霜终于逮到机会问:“兄长,你是如何请到封大夫的?”
“我可没有这么大面子,是岳丈请的,两家是不是有什么交情我也不清楚。”天枢诚实道。
清霜点点头,没再追问。
落樱的父亲的天枢在京兆府的同僚,官职比天枢高不多少,家族也并不显赫,想必和封家有私交,既是私交,天枢定然不会知道其中渊源。
天枢又道:“清儿,你嫂嫂和瑶瑶要出了月子才能回娘家住,还要劳烦你是常回来照看她们娘儿俩。”
“本该如此,兄长客气了。”清霜摆手说完才反应过来,“兄长何时去封城?”
天枢抬头看着前方,“半个月后,先去狼牙山大营,再去封城。”
清霜点点头。
回到国公府给洪氏请安后便回了海棠苑,她前脚进门邱辞后脚就回来了。
两日不见,他二人都觉得像好长时间没见了一样,心中高兴,脸上都不自觉的挂着笑。
清霜引邱辞落座,劈头便问:“郎君可见着封澈大夫了?”
她居然上来就问这事,邱辞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忍住皱眉的冲动,回道:“尚未。”
“我见到他了。”清霜邀功一般说出来。
邱辞十分意外,“在何处?”
清霜笑的越发高兴,“就在相府,我嫂嫂生产的时候,是他守着的。”
世上恐怕没几个产妇有这样的待遇。
“嫂嫂和瑶瑶好福气。”邱辞附和道。
清霜见邱辞态度敷衍,大概是因为并不需要落樱娘家这个门路,一时不知要不要说下去。
第三十章
阴雨连绵数日,人的心情也跟着天气一起沉闷。海棠苑的女使们一如往常的忙碌,廷遇从书房邱辞处回话回来,见女使们个个沉着脸,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直接去了正房。
她掀开门帘,进门便看见清霜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捧着一本账册,正聚精会神的翻找着什么。
清霜穿着一身宝蓝色襦裙,裙摆上绣成片的兰花。她容颜清丽,深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丝毫不显得老气,却是矜贵无双。
这几日清霜一得空就翻账册,廷遇已经习惯了,将手中的食盒交给门口的女使,直接走到清霜面前回话。“夫人,早膳已经给爷送过去了,您交代的话也告知了。”
清霜合上账册,抬头看廷遇,“嗯,很好,他可有交代什么?”
廷遇吸了吸鼻子,觉得今日屋里的香味似乎与往日不同,又迅速将这杂念抛到脑后,认真回话:“没有。”
清霜将手中的账册递给身边的采露,一边起身一边道:“我知道了。”又对采露道:“就刚才那个吧,你现在就去取,找个贵重的盒子装。”
采露看了看外面,天色沉的吓人,“夫人,今日去吗?这眼看又要下雨了。”
说着,一丝冷风吹进屋里,屋里人的裙摆俱随风微摆。
“快去吧!”清霜淡道,话音刚落,廷柚匆匆从门外进来,撩起门帘,远远对清霜点了下头,清霜立即对廷遇道:“廷遇,你去让马叔帮我备辆马车,要高调一点的。”
廷遇回头和廷柚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告退,采露忙也去库房取东西了。
两盏茶的时间,清霜带着廷柚出了府,直奔西城而去。
西城有个极为繁荣的大街叫洛扬街,街道两边纵横交错,分出很多小巷子,这些小巷子里,卖什么的都有,但有一条专卖香料的小街。
清霜差人盯了封澈数日,得知他平日里很少出门,出门也多半是到这条街来,有时甚至能待上半日。
所以今日她专为偶遇封澈而来。
有些事邱辞不让她过问,一方面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另一方面则是对女子的轻视。
邱辞如果一直持续这种态度,她想借前世的记忆帮他,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她今日所为,除了想自己充分掌控局面,另一方面就是要让邱辞改变对女人的看法。
清霜跟着廷柚,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封澈。
今日的封澈穿着一身竹叶青色的长衫,发髻挽的很随意,耳边的碎发在清风微雨中轻轻摇曳。
廷柚抱着香盒走在清霜身后,路过封澈身边是,封澈闻到异香,下意识抬头看来。
他穿着慵懒,清澈的双眸中尽是困惑。他跟着廷柚走了两步,又停步,目送清霜进到掌柜案前。
清霜示意廷柚将放着香料的盒子打开放在掌柜面前,低声道:“掌柜,听说您这里收香料?”
那掌柜正埋头摆弄香料,听到清霜的问话点了点头,情绪不高的样子。
清霜道:“这是我外祖父收藏了好些年的双井陈韵(注1),您仔细瞧瞧,能值多少银子?”
掌柜依旧头也不抬,一边忙着自己手中的活一边道:“恐怕夫人的外祖父不识货,这香料再普通不过,值不了几个银子,倒是——”掌柜顿住。
清霜立即接话道:“我不懂香,掌柜莫要诓骗于我,这香若不名贵,我外祖父为何珍藏多年?”
这话一出,那原本不太礼貌的掌柜立即怒了,瞪了清霜一眼,“我为何要诓骗于你。”抬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封澈,忙道:“封大夫最懂香料,你若不信,便去问问封大夫。”
识香之人在香盒打开的时候,便已闻出香料的品质,封澈对盒子里的香料没有丝毫兴趣,但对清霜身上的香味很感兴趣。
说来唐突,他跟在人家身后闻了这么久,竟没能完全闻出来是什么香。
所以掌柜一提,往常最是沉默寡言的封澈忙上前几步,在离清霜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清霜回头看他,半惊喜道:“封大夫,好巧。”
封澈表情困惑,显然没明白清霜的意思。
清霜忙道:“那日在相府,我们见过的。”
封澈这才想起来,点点头,“你好,掌柜说的没错,夫人的这块香料的确再普通不过。”
清霜盖上香盒,让廷柚抱起,“多谢封大夫提点。”说完又看向掌柜,“抱歉掌柜,是我唐突了。廷遇,我们回吧!”说完转身,对封澈点点头便往外面走。
封澈上前问掌柜:“老何,你可闻出来那位夫人身上的香是什么香?”
何掌柜皱眉想了想:“是自制香,我只能闻出其中几味配料,香味太淡了,不好说,不过,肯定是上品。”
何掌柜话音未落,面前已经看不见封澈的影子。
清霜主仆二人走的很快,封澈追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到了马车面前。“倪——倪夫人!”
清霜闻言回头,笑问:“封大夫可是找我?”
面前的女子笑颜明媚,暖如朝阳,鲜少与女子打交道的封澈看着这张明艳动人的脸,一时竟有些紧张。
“在下唐突,敢问夫人府中燃的是什么香?”他低着头问。
清霜尴尬一笑,“抱歉封大夫,我刚才便说了,不太懂香,家里的香都是我家郎君调制的,我着实回答不了封大夫这个问题。”
封澈瞬间眸中带光,未见其人已逢知己的兴奋。
清霜继续道:“不知封大夫现在在哪家医馆坐诊?妇人有个不情之请,我家婆母身体不适已久。”
封澈忙道:“在下家中医馆尚未修缮完毕,夫人府邸在何处?在下现在就可以过去。”
现在就过去?
封澈可真是个香痴啊,清霜礼貌的笑着,“我还须回去安排一番,封大夫您看明日如何?”
封澈抱拳鞠躬,“也好,在下唐突了。”
清霜不在意的笑笑:“封大夫,我家在东城,定国府,我与郎君在府中恭候封大夫。”说完便转身上马车,将主动权牢牢的把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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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自百度
第三十一章
回定国府的路上,雨忽然下的大了,虽早备了雨具,清霜从国公府门口走到海棠苑,衣服还是湿了大半。
刚准备回屋换衣服,便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等在海棠苑门口的菲羽,洪氏院里的女使。
她说洪氏有急事找她,清霜自嫁进定国府,洪氏对她算是十分宽厚,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时会有一些看似严厉的训话,平日里对她并无过多干涉,现在突然来宣,怕是有急事,清霜门也没进,转身赶了过去。
留襄居正房内,洪氏半卧在罗汉床上,神色平静,举止沉着,却不像有急事的样子。
她脸色明显不太好,全府上下邱辞应该是洪氏唯一关心的人,眼前洪氏情绪不好,想必和邱辞有关。
这几日邱辞忙的日夜颠倒,整个人看上去确实憔悴许多,清霜看着已是不忍,何况身为他母亲的洪氏。
如此,她给清霜按个照顾不周的罪名,倒也无可厚非。
清霜心想自己若是与洪氏争辩,惹双方不快不说,多半还会惊动邱辞。
她自是不愿叫邱辞分心,便对洪氏的指责教训一一照单全收,谁知她这般恭顺忍让更加惹怒了洪氏,莫名其妙的就被发落到祠堂罚跪。
去祠堂罚跪的路上,清霜命廷柚回海棠苑取了笔墨纸砚到祠堂。关于封澈明日过府为洪氏请脉一事,她来不及告诉邱辞,只好用传信的方式了。
书房里,素衣长发的邱辞伏在案上正聚精会神研究封城的地图,听完廷柚的传话,伸手示意廷柚将信递上来。
廷柚见自己特意强调了夫人在祠堂罚跪而邱辞毫无反应后,心下不快,递信的动作便粗鲁了些。
邱辞似乎并未察觉,头也不抬,接过信放在手里摩挲了几下,问道:“夫人为何不直接过来?”说完忽然抬头看了眼手中的信,“你刚才说夫人在祠堂罚跪?”
廷柚点头,继续传话:“夫人说她信中说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望您及时查看好早做决断。”
邱辞握着信,从椅子上站起来,绕道案前,站在廷柚面前,“夫人被罚跪,为何不早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