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上述只是不同品级灵器在御剑术这一门玄术上的差别,诸如精学剑术,探险夺宝,杀人放火如此种种,灵剑自然越好越占便宜。
这也是为何,多数玄门修士宁愿倾家荡产,也要给自己寻摸件上品灵器的缘故。
也是秦悦,自觉欠了俞衡渠一个大大的人情的理由。
***
微凉初贴地,稍稍上行踪。
句容城偏远,俞衡渠与秦悦二人虽知道大概方位,路却不熟,一路上少不得停下来找人问路。
御剑又十分消耗灵力,二人不敢将灵力消耗太过,只得每隔一段时间停下歇息一二,天彻底黑下来后,才进了句容城。
句容城三面环山,往来通行不便,四周即无灵川名山,也无大泽长河,灵气十分微薄,原本是不受修士待见的。
但它城西侧大山中,有一座废弃许久的朱砂矿,如不惜人力,还能得些残砂。
如此,句容城中窝着三个散修传承,也不足为奇。
二人入了城门,一路走来,竟是家家户户早闭门,唯有客栈、酒楼灯火熙熙,人气升腾,有不少外客涌入。
若九夫坟之事为真,此情此景倒不难理解。
哪里有热闹哪里凑,修士也不例外,如果能在这样的热闹中,名利双收,自然就更好了。
二人接连寻了三家客栈,竟都已客满,稍一打听,不出所料,客栈中大部分人都是冲着九夫坟而来。
城中不知哪里来的传闻,说是黎家愿意将自家的玄法拿出来,但求有人能救他们于水火。
只此一件,引了不少风闻消息的散门修士趋之若鹜。
毕竟玄法这种东西,谁会嫌多!
又传,西山中的那座废弃朱砂矿在近日采出了矿精,压根不是废矿!而九夫坟,根本就是黎家的阴谋。
这一条“有宝出世”,又吸来不少惯捞偏门的人,有的压根还不是修士,只能算是江湖武士。
种种流言,各色小道消息交织在一起,在城内传得甚嚣尘上,竟在小小的句容城中盖过了河阳赵氏一事的风头。
打听到的消息越多,俞衡渠与秦悦二人越忍不住蹙起眉头。
秦悦心生疑惑,这跟杨家四人的说辞,有出入啊?
“俞大哥,杨家四人,莫不是有意隐瞒?”
俞衡渠微微摇了摇头,只觉得事情变得棘手,心中略思索,回道:“此中,怕是有些蹊跷。也许,咱们大庭广众之下听来的,人家未必肯说实话,倒也算不上是有意隐瞒。”
且这么多人,一起冲着大凶的九夫坟而来,未必不会惹来其他祸端。
在又一家客栈掌柜客客气气说着“客满”声中,二人一时面面相觑,人竟这样多!
秦悦不知想起来什么,忽地促狭一笑:“俞大哥,这人果然不能老想着睡桥洞,这不,这下是真要睡桥洞去了!”
俞衡渠脸上浅浅含笑,处之泰然,“无碍,桥洞也住得。”
虽是仙门世家骄子,修行以来,荒郊野林,古庙废宅,他倒也不挑。
不过?阿悦姑娘怕是不习惯。
他想起当日秦悦在破栈中的话,细细思虑,今日要到哪里寻个落脚之处?
秦悦不知,她当日的一句推脱之言,俞衡渠却记在了心中。
玩笑归玩笑,秦悦想起住了一次野地的奇葩经历,提议道:“咱们不如投宿普通人家,想必多问几家,总不会次次被拒。”
见俞衡渠点头,秦悦便左右观察起来。
这条街尾处有一座供人用膳的小酒楼,位置有些偏,酒楼门前点着灯笼,照着门框上不甚清明的“徐来楼”三个字,细观里间生意,倒并不好。
一个店小二倚在门口,无精打采,正不断打着呵欠。
秦悦歪歪头示意俞衡渠看过去,面有慧黠道:“走吧,俞大哥,咱们今晚的着落,怕是得落在这店小二身上了。”
俞衡渠将酒楼及门前的店小二打量一番,缓步跟上兴致勃勃的秦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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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微凉初贴地,稍稍上行踪——来自陈子升《过句容作》
第十五章 徐端翠
“哟!”
“客官,您二位想吃点啥?我们这儿有炖山鸡、特色野味、盐水鸭、新鲜时蔬,各色蒸菜和糕点。”
见有客人上门,小二精神一振,立马高声报起菜名来。
秦悦偏过头问道:“俞大哥,你吃吗?”
见人依旧是摇头,便对着小二点道:“一盘桂花糕,一盘炖山鸡,一壶好茶。”
“好嘞,客官请坐,我这就去给您二位上茶。”
店小二殷勤引着二人落坐在大厅之中,麻溜的将桌椅又扫了一遍浮尘,喊着菜名,跑进了后厨。
秦悦坐下后,观楼上一雅间亮着烛火,想来是有客人,楼下大厅稀疏几张桌椅,竟还有掉腿儿的,且整个一楼只有他们二人。
客人少,酒楼老板也不见踪影,这徐来楼,莫不是要倒闭啦?
难不成,真的很难吃!
好在店小二托着一壶香茶,回来的很快,没给秦悦反悔的机会。
“菜稍后就上,您二位稍等,有事唤我。”说完店小二便又进了后厨。
秦悦先倒出一杯茶水递给俞衡渠,她自己也端起一杯,凑近闻了闻,然后小心品了一口,喜道:“居然还不错!”
比想象中的要好。
这让秦悦对接下来要上的菜,生出了那么一点期待,毕竟赶了半日路,她是真饿了。
倒是俞衡渠轻轻嗅了一口茶香,未置点评。
他见秦悦一副意外之喜的模样,便品评一二道:“此茶想必出自附近深山,应当是此地特产。”
说到此处秦俞衡渠心中一动,迟疑道:“阿悦姑娘,玉山,有不少世间难得一见的灵茶,你若爱喝,不如,我送你一些?”
秦悦放下茶杯,露出个意外的表情,送她茶?
俞衡渠眼眸意微,声音透出几分与平日不同:“不然,阿悦姑娘随我回玉山做客,将每一种都品过,挑你喜欢的来喝?”
哪知秦悦伸出一根手指,接着头和手指一起摇了摇,否道:“俞大哥,茶是给你点的,总不好我吃着,你看着吧!糕点,你也可以尝一两口,当是不碍事的?”
“阿悦姑娘吃就好。”
听见俞衡渠如此回答,秦悦也不强求,接着自侃道:“再说,俞大哥你看我从头到脚,哪里符合‘怡性养心细品茗’这一句?”
俞衡渠这样的玄门大族弟子,喝茶是雅兴,而活得粗糙如她,茶这种东西多数时候真是解渴。
“古人言‘杯中乾坤大,茶中日月长’,我这样的的俗人,好茶与我,也是牛嚼牡丹,就不去糟蹋你家的好东西了。”
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俞衡渠见被拒,心头自有几分失落,沉吟几息后侃侃谈道:“阿悦姑娘何必自谦,一杯茶,有人用来解渴,有人用来怡性,有人用来炫耀,诸此种种,不过都是一家之言,一人之选,何乎高低贵贱?”
“诸如点菜,自然都是点自己爱吃的,那饮茶,自也是挑顺口的,何来的糟蹋二字。无人赏识,又哪里来的‘茶’字。”
听俞衡渠侃侃而谈,秦悦忽然就脑补出,头一辈子听闻过的“树叶”这两个大字。
她顿时一乐,眉眼飞扬,脱口而出一句:“树叶!”
俞衡渠口中话一顿,目光落在秦悦飞扬的眉眼上,认真品着这二字,不但不觉得秦悦粗俗,竟还从读过的古籍雅文中,自我论证出一番道理,认同了此言。
并得出了,阿悦姑娘总是能很快抓住事物的本质!
遂会心笑道:“阿悦姑娘,说得有理。”
“那,我家有几片‘树叶’,不知阿悦姑娘得空,能否赏脸品鉴一二?”
秦悦这次倒没拒绝,朋友再三邀她去家里做客,当然是:“好呀!”
只别嫌她污了俞氏高雅就好。
“二位客官,你们的菜,来啦!”
店小二托着秦悦点的桂花糕和炖山鸡,摆上桌来,两道菜飘香四溢,色泽诱人,尤其是一道炖山鸡,香味浓郁,闻起来便让人唇齿生津。
“客官,您二位慢用,有事唤我。”
店小二上完菜,拿着托盘出了门,站在老位置上,一副要招揽客人的模样,然而眼中不时闪过警惕,倒更像是在望风的模样。
俞衡渠察觉到店伙计的古怪之处,看了看客栈中修补过的桌椅,心中大概就有了数。
秦悦嗅着香气,赞道:“好香!”
“俞大哥,你真的不尝一尝?”
俞衡渠面对香味诱惑,毫无动摇,见秦悦再次客气询问,便端起面前的清茶回道:“不了,我喝些茶便是,阿悦姑娘请自便。”
即如此,秦悦也就不再客气了,夹起一块炖山鸡直接入口,然后,好吃!
这味道似乎和她前世吃过的某种味道,重合在了一起。
这真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她连连挥筷,直到将桌子上的食物一扫而空,仍然意犹未尽。
味蕾和肚腹得到满足的同时,秦悦心中好奇渐渐抬头,这味道可谓相当不错了,店家怎会生意惨淡成这样?
“喝口茶解解腻。”
秦悦放下筷子时,俞衡渠一杯清茶也刚好见底,他拿过茶杯添上一回,放回秦悦跟前。
秦悦道了句谢,端起面前的温茶一口饮尽,顿时满足道:“人间有味是清欢,无肉令人瘦!”
“我决定了,明日我要再来!”
有茶相伴的俞衡渠,周身气质淡泊宁静,偶尔淡抿一口茶水,如坐高室。
他的目光总是会落去秦悦身上,一贯温润的眼眸,柔意款款,见她一脸满足,也并不与他见外,心中生出欢喜。
阿悦姑娘这样知足常乐、豁达率性的姑娘,他今生也只遇见了一个。
“想必是很好吃了。”
秦悦重重点了点头,推荐道:“等你什么时候想沾些烟火气了,一定要来尝尝!”
她这位俞大哥,平日里带着灵药炼成的丸子,很少沾人间烟火。认识快十日了,就前日早上一起吃了碗素面!
秦悦高声招呼店小二,“小二哥,结账。”
店小二从外间进来,道了句:“客官稍等,我去叫人。”
说完撩起布帘子,又进了后厨的位置。
不多时,出来位穿着竹青色粗布裙衫,肉乎乎透着憨实的小厨娘。
小姑娘一看就是常年干灶活的模样,浑身上下透着拘谨,瞧着年岁竟还比秦悦要小些。
她先是看了一眼二位客人,两只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似乎是第一次做收钱的勾当,微微低着头,不甚熟练道:“两位客官,你们的茶是本店最好的茶叶,五钱银子一壶,炖山鸡和桂花糕两钱九十文,一共是七钱九十文。”
秦悦见小厨娘有些拘谨,顾不得肉疼那壶茶,爽快地掏了银子,并实心实意夸赞道:“山鸡和桂花糕是你做的?真好吃!”
胖胖的小厨娘闻言眼睛一亮,露出个带着酒窝的腼腆甜笑来。
“是我做的,客官你喜欢就好。”
秦悦完全被小厨娘的手艺征服,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吃点合心意的,可真不容易。
遂言之凿凿道:“我明日里还来吃,你都有什么拿手好菜?”
小厨娘似乎从没被人如此夸赞过,两颊霎时添上红晕,双眼晶亮,开始语无伦次自我介绍道:“我,我叫徐端翠,你明日直接到徐来楼找我便是,这几日我兄长都不在,楼里都是我主厨,你吃什么都可以点!”
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吹牛的嫌疑,绞尽脑汁解释了一句:“我跟阿爹学过很多菜的。”
秦悦压根没觉得人家是吹牛。
“那端翠姑娘,咱们说定了,我在句容城这几日,都来你家酒楼吃饭。”
徐端翠一听,喜出望外。
“好……”
可惜那个好字刚出声儿,就被吞了回去。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渐渐沮丧道:“客人,你最近还是别来了,我家,我家……”
大概是天下间,没有哪家开酒楼的要把客人向外赶的缘故,自觉十分羞愧,竟渐渐熄了声。
秦悦和俞衡渠对视一眼,皆不由自主看去角落里一张折了半条腿的桌子。
秦悦眼眸中带笑,体贴问道:“可是有难处?”
徐端翠看了看身后的张六子,不顾他眼神暗示,低下头咬唇惭愧道出:“我兄长好赌成性,我家酒楼今日上午才被赌场催债地砸过,兄长迫于无奈躲出去避难了,这几日,赌场的人,怕是还要来的。”
话至最后,渐不可闻,
这种事情,客人随便一打听便知,如果瞒着,到时候让人受惊岂不是罪过!
秦悦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女子更能怜惜女子,看着脸上尚有稚气的徐端翠,她心中一软,宽慰道:“不碍事,赌场砸他们的,我吃我的。”
好赌成性的亲人,对谁都是个大灾难,就怕赌场的人,不只砸东西!
不管是听过,还是亲眼见过,赌棍男人拿家里的女人和孩子顶债,让他们落入悲惨境地,在这个玄门的世道里可谓司空见惯。
这个厨艺甚好的小姑娘,不该落入那样的境地。
徐端翠抬起头看了看秦悦,双眼蕴着感激,口中喏喏道:“那些人不讲道理的。”
闷闷说到此处,她忽然又欢喜道:“客人你不如留下地址,我明日给你送去!”
徐端翠觉得,这真是个好办法。
这位客人长得好,又心善,更重要的是喜欢她做的菜。
不管多远,她都意愿给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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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怡性养心细品茗——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