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衡渠扶着伤了的周良炉落在她身后。
周良炉悄悄揶揄道:“光曦君,你喜欢这一款的?”
爱怼人,财迷,碰瓷,一点也不温婉可人,端庄贤淑。
俞衡渠面色不变,脚下不停,连眼神都懒得施舍,只微微警告道:“慎言!姑娘家的名誉重要。”
却并没有反驳。
周良炉耸耸肩,一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模样,“行吧,我不会说破光曦君你的真实身份的。”
此时此刻他还看不出,喻南祈隐瞒身份跟在人家姑娘身边,他就不是周良炉!
“啧、啧!”
这姑娘挺可怜,不会被始乱终弃吧?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问了。
俞衡渠周身气息骤然冷洌,收回即将踏出的步子,一双黑沉的眼眸凛凛看着周良炉。
直到前面传来了秦悦的声音,“俞大哥,怎么啦?你们怎么不走啦?”
秦悦见二人落下十米远的距离,心中奇怪,出言提醒道。
“周良炉伤口有些疼,走得慢了些,这就来。”
随着这一问一答,周良炉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面色悻悻,忍不住抬手拭了拭额头虚汗。
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身上伤口疼痛所致。
玉山道院光曦道君,十六岁就能独自斩杀三百年的六臂白猿,果然名不虚传,刚刚那眼神可真恐怖!
周良炉一时心有戚戚焉。
秦悦三人跟在家丁身后,再次踏进了黎家的书房。
“俞道兄,秦姑娘,呃,要饭的老板?”
黎明此话一出便知不妥,可他真没想到进来的人中不但多了一人,且也是位“老熟人”。
周良炉也没想到,黎家的这位家主他竟是见过的,这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孽缘。
如此,对秦悦提议的碰瓷一事,周良炉忽然就有了兴趣。
“今日即到了你家,给,头次的‘房钱’。”
周良炉目光绕着黎明上上下下打转一圈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便从腰间掏出一两银子,直接递给脸上挂着惊讶的黎明。
趁着黎明愣神的功夫,他只当这人不收,又自如的收了回来,道了一句:“黎家主果然大气。”
而他此举,看得秦悦眉头一跳。
这人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吗?
还有,说好的碰瓷,怎么不按商量好的套路出牌,这让她待会儿的碰瓷戏怎么唱下去?
许是知道秦悦的腹诽,周良炉给了秦悦一个‘交给我’的眼神,然后朝着黎明冷哼一声,“黎家主,头次的事便算过了,咱们来算算今日的账。”
黎明显然也不太适应周良炉的行事风格,且是真的不明所以:“今日的账?”
周良炉冷笑一声,面上凶煞之气,将黎明盯得头皮发麻后,干脆几句话点明“缘由”:“我被人追杀,不敌之下被人捉了埋进你家祖坟,如今不但伤重垂死,还煞气缠体,幸亏俞道友和秦姑娘去你家祖坟查探,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我一命,不然,我只怕已经是个亡命鬼了。”
“黎家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说完这三句,周良炉一掌拍在身侧案几上,随后连咳三声,脸上泛起一阵阵潮白,显然伤得极重。
黎明:这可真是天降一口大锅!
“绝无此事!”
“三位听我一辨,我黎家遭此大难,我哪里有功夫和本事追杀别人?”
周良炉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极快松口道:“你即如此说,我便暂时信了。”
表现的十分通情达理,并无半点破栈中的难缠模样。
“不过!我的伤毕竟和你家祖坟有关,现今又煞气缠体,这几日我便留在你家,也好早日找出凶手。”
“想必黎家主,不会非要反对吧?”
周良炉神态倨傲,高高在上,透着一番不容置喙的意味,秦悦先前计较了半日的如何碰瓷,压根没用上。
秦悦此时,总算将此人与四大上玄门之一的云中城周氏,联系在了一起。
黎明心中有鬼,自然不可能同意让这三人进他家,可周良炉慢慢盯了他一眼,手中灵剑“啪”一声拍在了身旁的案几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黎明听着那一声“啪”,整个人跟着微微一跳,拒绝话的卡在喉间,吐不出来又不甘心吞回去。
他对这位自称“客栈老板”的周良炉,印象颇深,这并不是个“规矩”人。
可此人身上的伤做不得假,身上的煞气和黎家人极为相似,如此,不管是不是苦肉计,道理都在别人那方。
竟一时拒绝不能!
不混入黎家,只怕这三人绝不肯轻易罢休。
不能拒绝,却也不能即刻答应,黎明试探地问向另外二人:“不知二位,昨夜可查探到了什么?”
秦悦极快地和俞衡渠对视一眼,由她率先言道:“你家祖坟之地煞气极浓,地下气机被人用邪法连成了一个整体,葬在里面的你家先人尸骨,被当做养料供给了九夫坟,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黎明既知道这二人都是高手,就做好了他们能看出墓地秘密的准备。
再加上此时这三人非要住进他黎家,莫不是,还发现了别的什么东西?
魔气!
想到此处的黎明心头惊悸,整个人大骇。
第二十五章 交锋
黎明面上又惊又怒,不可置信道:“什么?怎么可能?何人如此辱我家?”
“这是要将我家斩草除根啊,好恶毒的手段!”
说罢,脸含戾气,一掌拍在一侧书桌上,桌子霎时四分五裂。比着刚刚周良炉那轻飘飘的一掌,说服力不知强了多少倍。
不得不说,他的一番表演还算自然,至少要从他脸上找出来点什么的秦悦失望了。
玄门界,祖坟生气旺盛,有能庇佑一族兴盛昌繁之说。
而用恶毒术法咒人家祖坟,让人断子绝孙也时有耳闻,不过太过久远的祖先尸骨用处有限,最有效的倒是父母双亲的尸骨。
听着这话,黎明是对此毫不知情了?
三人还不及交换眼神,黎明脸上忽然滚下泪珠来,涕泪大恨,自责道:“我黎明愧对祖先,愧对先母啊!”
“到底是谁跟我家有此深仇大恨,这样辱没我家先人尸骨!”
“我定要找出此人,将他挫骨扬灰!”
没有证据,俞衡渠并不愿以罔顾人伦这样的大恶,来揣测眼前的一家之主,便劝慰道:“黎家主,请节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暗中使用邪法的人,我怀疑你家族人身中的血咒,也跟此有关。”
黎明慢慢收起悲恨之色,眼中凄然又无力,“三位勿怪,是我失态了,竟不知何人如此恨我家?”
“以至我家遭此大祸!”
“我恨哪!”
俞衡渠眸中若有所思,耐心待黎明稳定心神,这才问道:“你家可有仇人?”
黎明闭眼点点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有!”
俞衡渠并不意外,面色如常追问道:“是何人?”
黎明咬牙切齿,透着一股愤恨:“我母亲的九位夫君,皆是死于非命,他们的家人,不止一次来闹过,还口口声声咒我家断子绝孙。”
秦悦配合默契,换她追问黎明:“你怀疑是他们做的 ?”
黎明面上倒是有几分犹疑之色,并未将话说死,不太确定道:“我,不确定。”
正待几人还要再问时,书房半敞的大门猛的被人撞开,一个消瘦的白衣女子满脸怒色闯进来,“黎明你这个小杂种,我!”
许是见里面居然还有几个陌生面孔,白衣女子吞下了后面的话,僵在当场,神色阴沉。
“霜霜,你怎么出来了?”
被人大骂的黎明,面上不仅不见恼色,反而十分关心闯进来的女子,见秦悦三人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便起身一一介绍道:“这是我妹妹黎霜霜,霜霜这几位是俞公子,周公子,还有秦姑娘。”
黎霜霜却并没有要和客人打招呼的意思,她用阴测测的一双眼,将在场几人狠狠扫过一遍,刻在了她那对黑漆漆的瞳仁中,被她看过的人,生出些不适和被冒犯之感。
秦悦见是位姑娘,便上前一步,率先行了个道礼,“黎姑娘有礼。”
黎霜霜如同未听到般,不但不予理会,反而和来时一样突兀,如风般又跑了出去,速度极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几位勿怪,霜霜她被煞气缠身,一直久病,不爱同外人打交道,我代她向秦姑娘赔个不是。”
黎明一边说,一边弯腰赔礼。
秦悦避开不受,“无碍,黎家主客气。”
黎明看了一眼黎霜霜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担忧,似乎不愿再和眼前几人打机锋,便直白道:“三位想留在我家也不是不行,可需遵守我黎家的规矩。”
秦悦瞥见周良炉一脸淡然,显然是不打算再多言,俞大哥谦谦君子,不喜与人讨价还价,还是她来吧,“黎家主,请直言。”
“好。”
“请三位入夜后呆在各自房间内,不得发出动静,不得点灯,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房门我会让家仆在入夜前统一上锁,天亮才会再次打开。”
“三位如能接受,我便让家仆引路,带三位去客院,如不能,恕黎某怠慢,还请回吧。”
黎明几句话,语气虽软,意思却强硬,半分没有要商量的余地,摆明是豁出去了。
也不知是何事令他下此决断?
周良炉施施然的起了身,首先言道:“行吧,反正这几日我要养伤,也受不得打扰,可。”
“黎家主,有凶徒的消息,记得告诉我一声啊。”
黎明面有隐忍,被人理直气壮提醒要碰瓷,还不能拒绝,谁心里能高兴。
如此,虽得了周良炉首肯,他却并不松口,反而再问了一遍俞衡渠和秦悦二人。
“俞公子,秦姑娘二位呢?”
俞衡渠微微颔首:“可。”
秦悦:“行吧。”
“我相信诸位都是守信之人,恕黎某招待不周,家妹今日情绪不稳,我得先去看看。”
秦悦三人不好阻拦,皆点头应了。
黎明说完便招来一名家丁,吩咐道:“带几位贵客去客院。”
“是,家主。”家丁一边应声,一边恭敬请道:“三位贵客请跟我来。”
秦悦三人被请出了书房,跟在家丁身后向后院而去。
见三人离去,黎明站在书房内森冷一笑,刚刚消失的黎霜霜,再次出现在书房里,面有愠怒看着黎明。
“霜霜,咱们的计划得提前了。”
“你看,咱们落难时想找个人救咱们,何人施过援手?现在咱们要做恶了,这些自诩为正义之士的上玄门,倒是一个接一个找上门。”
“你说,好不好笑?”
黎霜霜沉默片刻,哪怕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试图劝道:“上清宗的人今日上午才来过,玉山俞氏的人如今又找上门,杜纯节一心一意找咱们报仇,黎明,你觉得咱们能赢吗?”
“还有家中的几位弟妹,你明明说好了要送他们走的?”
黎明试图去摸摸妹妹的发顶,却被躲过了,他也不介意。
“霜霜啊,咱们哪还有其他路可走?”
早在他们母亲修炼魔功的那一刻开始,灭门之灾就悬在了头顶上。
如今,不过是到了结果的时候。
夕阳余晖中,黎府依然死气沉沉,不闻喧哗,只每一角屋粱下悬着的黑布灯笼,微微随风而动。
“三位贵客,便是此处了。”
不多时,家丁便将三人引到东院客房,口中恭敬道:“一会儿有人来送晚膳,顺便将房门上锁,明日天亮才会再次打开,诸位贵客见谅。”
秦悦看了一眼院子,想起刚刚的那位黎霜霜,心中一动,问道:“不知刚刚的那位姑娘,在你家排行第几?”
家丁迟疑了一下,度量着此话用意,看了一眼秦悦,到底还是答了:“是二小姐。”
秦悦得了答案,点点头,客气道:“劳烦。”
家丁见秦悦不再追问,脸上一松,弯腰行礼道:“告退。”
“哎哟,我这身上的伤难受得紧,快找个地方让我躺躺!”家丁一走,周良炉立马开始嚷嚷,他脸色煞白,精神萎靡,看样子实在是快撑不住了。
秦悦吓了一跳,随手指了间屋子,“那间,俞大哥你快扶一扶他。”
俞衡渠淡淡看了一眼周良炉,心中有数,伸手扶过人,直接渡了一道灵力过去,却立即被周良炉身上浑厚的灵力反弹了回来。
周良炉没料到俞衡渠会逾举,渡他一道灵力疗伤,下意识的警惕性,直接反振了这一道灵力,哪里是什么撑不住的样子?
俞衡渠撤回手:“看样子,不用了。”
周良炉:阴险!
他灵力是回来了,身上的伤做不得假啊。
“阿悦姑娘,你要住哪间?”俞衡渠并不打算和周良炉歪缠,便干脆向着秦悦的方向靠近半步。
秦悦经此一遭,也明白周良炉虽力弱,却没有他表现的那样夸张,又见他脸上确实无血色,倒不好计较,“皆可,咱们进去吧。”
如此,几人商议一番,俞衡渠选了最中间,周良炉和秦悦在其一左一右的房间。
虽是客房,如今却是门窗皆被锁死。
天色将夜未夜,趁着最后一点天光,秦悦打量房内摆设,吐槽道:“这哪是做客呀,分明是坐牢。”
这一句话,自然被其一道墙之隔的俞衡渠听了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