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又听见隔壁的姑娘敲着墙壁,试探的问道:“俞大哥,你说黎霜霜那句骂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俞衡渠不好重复那一句污言,只道:“许是兄妹间有什么误会,随口而言?”
秦悦:“不像。”
她十分在意那个小字,杂、种就杂、种,为何要加一个小字?
除非,是从小时候便有了这样一句话,也或者是从年长之人那里听来的?
“为何要加一个小字?那是比她年长的兄长啊!”
俞衡渠本就聪明绝顶,一时没有深思这样一句污言秽语的深意,此时被秦悦点出来,自然也想到了蹊跷之处。
“喂,你们二人说话为何不带上我?你们这是明晃晃的排挤,我不干,我也要加入。”
周良炉一声大嗓门惊了秦悦一跳,她顿时没好奇道:“闭嘴!你是生怕黎明听不见是吧?”
“我们耳朵没聋!”
他们三人灵力本就高过黎明,灵力高耳力自然不凡,有心听,便是耳语也足够了。
而且,“你不是要修养吗?”
第二十六章 斗嘴
周良炉理直气壮道:“我躺在床上呢,怎么没修养?”
“你们也和我说说话呀,叫花子我一人孤卧床头,身受重伤,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好生凄惨。”
俞衡渠只出一言:“明日,我就替周道友联系家中人。”
周良炉口中还欲抱怨的话一顿,勉强挤出一句:“不必!”
听到此处的秦悦噗嗤一笑,调侃道:“周道友为何不愿回家?莫不是将自己混成了叫花子,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周良炉被这二人一唱一和气得咬牙,干脆顺着此话道:“秦姑娘既然知道,何故要点出来?”
秦悦:“是我错了。”
道歉极为干脆,就是不见丁点真诚,典型的我认错,我不改。
周良炉被噎得哑口无言,他自然不是随意认输的人,口中损道:“秦姑娘,女子的贞静娴淑,体贴温柔你也该学一学才是,不然以后去‘夫家’,怕是不讨人喜欢。”
“夫家”二字咬的极重,一句话内涵了秦悦和俞衡渠两人。
俞衡渠眸光一暗,只觉得一墙之隔的周良炉聒噪又无礼,正欲出言警告,就闻得阿悦姑娘说道:“谁规定女子就得贞静娴淑,体贴温柔?”
秦悦显然未听出周良炉话中玄机,也不恼,此时就事论事地回道。
周良炉忽然觉得秦悦此女竟是少有的大气,别的女子闻此言,要么一脸羞怯,要么恼怒异常。
她竟还能与他再辩两句?
“前朝吕泰老先生的《闺范》,你都不曾学过?”
吕泰乃前朝文学大家,颇受俗世尊崇,当年其与妻合著的《闺范》一书出,俗世权贵、富商大贾家里就兴起了办女教的风俗。
甚至不少玄门女修,也间接受此风荼毒。
秦悦还以为这人能说出些什么金玉良言,一听这论调,就没好气道:“哦,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套是吧?那我能勉强认得些字,就不错了。至于什么吕先生的《闺范》,没听过,更没学过!”
周炽一噎,仍不放弃,他倒要看看俞南祈看上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便有意激怒秦悦道:“那你今日听了,总该学上一学吧?”
秦悦想起那书里的某些论调,心中有一句话不吐不快,便讽刺道:“不啦,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女子看你们男子写的书,怕是不大体面!”
周炽语短,说起来他家也是皇族出生,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三纲五常,维护正统,不由失笑道:“好好的一本书,被你曲解成什么样了。”
秦悦平淡开口:“哦,我秦悦不待见的书,就是厕所里的纸。”
周炽在黑暗中眼眸一睁,此女十分离经叛道!
他一向觉得他周炽,为了教爹娘死心非要做叫花子,已经够荒唐了,哪知这女子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少见!
有趣!
他又将眼皮缓缓闭上,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道:“秦姑娘,如哪一日这世道容不下了你,记得来找我,你有地,我有房,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一起开客栈啊!”
秦悦:“闭嘴!滚。”
她吼完就后悔了,光顾着和周良炉斗嘴,竟是将俞大哥给忘了。
要完,她还怎么拐这人给她做结义兄长?
“俞大哥,你都听到了?”许是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秦悦改口小心问道:“我是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粗俗?”
她刚刚的一席话,以这个世道而论,简直就是“歪理邪说”。
俞大哥会不会直接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然后与她割袍断交?
秦悦并未忐忑多久,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俞衡渠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阿悦姑娘洒脱旷达,兰心蕙质,实乃与众不同,我辈玄门修士,何苦理那些俗物。”
周良炉:……
他是俗物?
秦悦心中莫名一松,抿唇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多谢俞大哥。”
俞衡渠双目在黑暗中蕴着令人心惊的光:“俞祝并不觉得姑娘所言所想,有不妥之处,玉山道院随时向姑娘敞开大门。”
显然有意针对刚刚周良炉的一番话,听得周良炉翻了个白眼。
“昨夜一夜未睡,阿悦姑娘早些休息,有事大声唤我。”
秦悦眉眼带笑,轻轻答道:“好。”
周良炉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又因他白日里睡得太多:“天才刚刚黑,此时就睡,会不会太早了些?”
“咱们不如来说说这黎家,这家人着实奇怪,以叫花子我的经验,这背后铁定有好戏看。”
秦悦:“想看好戏就赶紧睡,夜半时分,这黎府才最热闹。”
周良炉半信半疑道:“真的?”
“真的!”
三更鼓方才敲过两遍,黎府果然“热闹”了起来。
几人居住的客院,少说也被不知名人士在房顶上踩过三遍以上,瓦片发出“啪啪”的轻微破裂声。
“醒来,快醒来,看热闹啦!”
早在有人靠近客院时,三人便从浅眠中醒了过来,周良炉听房顶的不速之客走远,便开始“呼朋唤友”。
“禁声!”俞衡渠肃声言道。
秦悦觉得俞大哥太过内敛,便替他小小补充了一句:“你很聒噪。”
周良炉也不与他二人计较,自有一套歪理应对,“看热闹就得热热闹闹的气氛,偷偷摸摸的可不过瘾,走吧,咱们几人怎么出去。”
秦悦不明所以,还能怎么出去?
“不是将门窗挑断,翻出去就成了吗?”
做得隐蔽些,让黎明看不出来就好。
俞衡渠显然不赞同此法,“我们答应了黎家主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秦悦大惊,“俞大哥,你不会真的要遵守这个承诺吧?”
俞衡渠语气自若:“即答应了人家,便该言而有信。”
周良炉听到此处,忍不住笑出来声,一边笑一边嘲讽道:“秦姑娘,咱们这位俞道友一向卓有信誉,他家家风如此,不守信诺是大过,回家要挨罚的!”
秦悦偃旗息鼓,不出去就不出去吧。
“那算啦,不出去就不出去吧。”
难怪那个黎明,非要问一遍俞大哥,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俞衡渠在一墙之隔安慰道:“不必忧心,时机未到。”
秦悦:“时机?”
周良炉此时伤口虽疼痛稍减,却伴着微微痒意,教人好不忍耐,他和衣半躺在床上,只能通过说话转移下注意力,抢先答道:“秦悦姑娘,你也太小看咱们俞道友了,他即敢答应,必是心有盘算,绝对有后着,你我安心等着便是。”
“说不得,一会那黎明会求着把咱们请出去呢?”
秦悦:?
“你怎么知道?”
论理,俞大哥也不会先告诉他才是。
周良炉半真半假道:“我和你的俞大哥可是世交,说一句竹马之交也不为过,他小时候有什么囧事,我都知道,你要不要问?”
俞衡渠嗓音低沉,透着威严:“聒噪!闭嘴。”
周良炉:“不忍啦?”
闻此言,他分明是想故意挑拨俞衡渠的情绪。
端端正正坐在竹榻上打坐的俞衡渠,神色趋于冷淡,却并不打算再与周良炉废话。
“向阳,我唤你道号可好?”
秦悦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道号,毫不犹豫答道:“俞大哥你随意。”
俞衡渠闻言,在黑暗中宠溺一笑,叮嘱道:“一会儿如闻吵闹之声,记得第一时间闭住呼吸。”
秦悦恍然大悟,今日不速之客并不比昨夜少,一会儿闹起来是必然的,那他们几人不就有机会出去了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没想到。
“原来如此!”
俞大哥不会嫌她笨吧?
而如三人所料,没过多久,黎府就“热闹”起来。
经过昨夜的一遭,不仅秦悦三人有了防备,夜探的不速之客们口口相传,也做足了准备。
黎府的迷香,今夜明显失了先机,在闹起来的那一瞬间,众人皆提前闭了呼吸,甚至有人直接将房檐上的黑灯笼击落在地。
也不知哪里来的一伙修士,明目张胆,开始趁火打劫。
由一个白衣男子指挥着,三两人一组,依次劈开黎府每一间上了锁的房门,挨个将里面的活人绑了出来。
反观黎府,破开迷香的秘密后,竟未有什么强有力地反击,如此,作恶的一伙蒙面修士越发嚣张,半点不留情面。
整个黎府眼见地陷入危机中。
秦悦三人呆的东院有些偏了,直到外面喧哗了许久,才有两个蒙面人,拿着刀剑在他们门外一阵乱劈。
哐当!
门外的锁应声而落。
“哎,你们干嘛呢?我好好睡着觉呢。”
“来人啊,救命啊,有强盗!”
一听如此浮夸的声音,便知第一个被人闯了房门的是周良炉。
闯进来的两人也很紧张,整个黎府意识正常,又活蹦乱跳的可不多。
“你是何人?”许是觉得这句话有歧义,眉间生着一粒大黑痣的蒙面壮汉,粗声粗气喝问道:“你叫黎什么?”
“我冤啊,你们找姓黎的,可我姓周啊,这位大哥,赶紧把你手上的剑从我脖子上拿下去,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少废话,你不姓黎,住在黎家干嘛?老实点。”
“两位大哥,我姓周,是个开客栈的,之所以住这儿,是因为我来黎家讨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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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闺范》——纯属胡编乱造,切勿当真。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出自《国风·王风·黍离》
第二十七章 一个人质的自我修养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另一人恶狠狠威胁道:“少废话,乖乖跟着我们去前院,不姓黎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你。”
周良炉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两位大哥,我一定配合!”
“您手上的剑千万别抖啊!”
听到此处的秦悦,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儿,这周良炉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直到她房门外的锁也被人劈开。
秦悦略一猜,便知是周良炉搞的鬼,不然两个黑衣人,为何要跳过中间的房,直奔她这间?
秦悦不等人来请,大大方方推门而出。
两个黑衣人丢开被绑了双手的周良炉,齐齐拿剑对准秦悦,“你又是何人?”
秦悦不答反问:“那你们又是何人?”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轻蔑之色,一个女修而已,擒了便是!
秦悦冷冷看了一眼假装摔倒,赖坐在地上不起的周良炉,耳中是他传音入耳的一句:“一个人质的自我修养,就是能在关键时刻出卖同伙,秦姑娘,对不住啦。”
她差点被这一句给气笑了。
遂懒得同周良炉废话,也不耐烦和两个黑衣人动手,指着俞衡渠的房门示意道:“赶紧将那把锁也劈开,我跟你们去前院就是。”
两个黑衣人,自然不会听话地去劈什么锁,反而拿着刀剑,齐齐对准秦悦刺了过来。
秦悦忒郁闷了,她都说了要配合啊?
打就打吧。
拔出灵剑,对了上去,不过十余招,就将那二人整整齐齐摔到了俞衡渠的房门前,直截了当道:“劈锁!”
想了想,又威胁了一句:“不劈锁的话,我就一剑劈了你们两个。”
显然这一句效果甚好。
技不如人,两个黑衣人捂着血气翻涌的胸口,不敢不从命,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有了默契,起身小心侧对着秦悦,一起发力将这院中唯一剩下的一把铜锁劈开。
秦悦见锁已开,大大方方对着二人挥手,“滚吧!”
可二人面面相觑,就是不敢动弹。
秦悦见此,有些不耐烦,又瞥了一眼被绑了双手的周良炉,难得起了顽皮之心。
“等等。”
两个黑衣人心道,果然!
他们就知道没这样容易!
“进去客客气气将里面的人‘赶’出来,然后带着你们绑起来这个,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