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卿何时?”秦悦很直接,直接到将这样一句话怼了上去。
周良炉微愣,忍不住看去俞衡渠,却见这人并没有半分不悦,反而似在认同身旁姑娘的话。
俞衡渠什么时候与一个姑娘,这么亲近了?莫非真是小情人!
这姑娘出身哪个玄门大族?容貌甚好,性子也机敏,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这位姑娘,区区周良炉,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秦悦并不是很想和周良炉互通名姓,这样不要脸面的玄门大家子弟,以后遇到了,还是绕道走比较好。
于是,“无名小卒。”
周良炉不料被拒。
且能感受到“阿悦姑娘”语气中的冷淡,人家明显对他周氏,不感冒!
不该啊!云中周氏,莫非最近落没啦?
再次瞟了一眼对面二人,他也不强求,并将话题再次绕回了装着人的布袋上。
“这人,俞道友可是不方便说?”
秦悦想着俞衡渠怕是不好撕破脸面,顺口就回道:“嗯,不方便!”
大不了俞兄下次跟这人打交道时,将今日的事情怪在她头上就是,只要俞、周两族间一日没撕破脸,想必,周良炉也不会非要认真计较。
现在,赶紧把话聊死!
周良炉再脸皮厚也没了折,只在心中暗暗猜度,又将近日所得讯息在脑中过了一遍,风头正劲的当属河阳赵氏一事,便随口道:“莫不是,杀害河阳赵氏嫡子的真凶?”
当然,他也真的是随口一说而已。
哪知,一语中的!
秦悦:……
倒是俞衡渠,并不意外周良炉能猜到。
周良炉一见这二人表情,居然猜对了!脑中念头几转,明知故问道:“我猜对了?”
秦悦和俞衡渠还未作答,倒是那八个壮汉,又见缝插针开口讽刺道:“草菅人命!一丘之貉!”
对面三人,明显就是一伙的。
打不过,还不能骂一顿?!
周良炉突然就起了兴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这样骂俞南祈。
好呀!
也不计较自己也是被骂的那个,兴致勃勃道:“这话是怎么说起的,俞道友可不是这样的人。”
八个壮汉齐齐冷哼,举了一个口齿最伶俐的出面,开口就唾骂道:“这一个多月捕风捉影,赵氏悬赏一涨再涨,多少人借个由头,就捉了无辜之人送去赵氏,却没听说过一个被放出来的,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咱们这些散修的命,便不是命吗?”
后面一句,明显真情实感,有感而发。
这话倒是引起了秦悦的共鸣,她要不是跑得快,不也是这里面被牵连者之一吗?
她瞟了一眼俞衡渠,君子端方,看着就不是妄欺之人。
而一旁安安静静打坐,一直置身事外的两位不知名姓玄门修士,此时,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
倒不是因为什么“无辜之人”的话,而是他们二人捉的,也是赵氏嫡子之死的“真凶”,正盘算着怎么换来更多悬赏,对面那两人,也说抓到了“真凶”?
那到底谁真,谁假?也或者,都是假的?
所谓同行相轻,二人心中不知打起了什么主意。
秦悦知道这个周良炉是在故意引火,便开口辩解一二道:“这人作恶多端,不无辜。”
至于这些人信不信,干她何事?
说完便不欲再理会一干人,对着俞衡渠道:“俞兄,我守夜,还有两个半时辰,你睡上片刻。”
说着便掏出三张符纸,注入灵力,抛洒出去,落地后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将三人围在中间,接着符纸隐去,同时头上灵簪有微芒闪过。
俞衡渠有些头疼,秦悦姑娘决定的事十分固执,且口才了得,一般人还真说不过她,他在心中几番组织语言,欲要拒绝这个提议。
第八章 老琴师
秦悦当然知道他不会轻易同意,口若悬河道:“明日你驾车,且路途遥远,你灵力比我高,保存体力很重要。”
这位俞兄眼底都泛青了,一看就需要休息。
“这三道小符,是第一道警戒,并不需要我时刻守着,我中间小憩片刻未尝不可。”
说到这儿,眉毛上挑,对上周良炉盯着消失的符纸若有所思的一张脸,道:“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一位客栈老板吗?保证客人安全,难道不是老板的基本操守,毕竟,房费可不是白收的!”
周良炉也不反驳,咧嘴一笑,赞同道:“姑娘说的有理。”
“后院井中的那个落水鬼,白日里已经被我驱了,姑娘放心便是。”
秦悦只是顺道揶揄一句,并不打算和明显要歪缠的周良炉废话,装作没听见般,收过目光看着俞衡渠。
俞衡渠并未被秦悦几句话轻易说服,委婉拒道:“阿悦姑娘,这事不妥。”
眼见无法说服他,秦悦祭出绝招:“这里人太多,我一个女子不方便。”
嗯,就是这样!
俞衡渠瞬间哑然,看看四周,大部分皆是男子,阿悦姑娘一个女儿家,怕是不太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安然入睡。
秦悦:“好了,你还要什么理由?”
她都可以再现给他编几条出来!
见俞衡渠彻底无话可说,便道:“睡吧,不然天快亮了,明日你守夜就是。”
俞衡渠轻轻抿了下唇,看着一脸坚持,目色灼灼随时准备要反驳他下一句的姑娘,只得勉强点头应下。
他果然,说不过阿悦姑娘!
唯有点头,应下她的好意。
正在一众人偃旗息鼓,想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二之时,破栈的门再次被推开,发出了慢吞吞的“吱嘎”声。
一个满脸风霜之色的白发老者,身背一把用布包裹起来的长琴,手上拿着一根老竹杖,略有些颤颤巍巍跨进门来。
白发老者眼神似乎不大好,一脚跨进门,杵了半响,才发现“客栈”中人不少,用略惊讶的语气道:“今日怎么这么多人?”
说完,就朝着平日里常歇脚的地方而去,不过,今日人多,那一块地方早有人了。
正是周良炉!
“小伙子,不介意老头子我挤挤吧?”
周良炉顶着四周鄙弃过来的眼神,将身子一挪。
“有客上门,当然不介意!”
老者解下身上长琴,细长缓出口浊气,慢慢将疲惫的身躯靠坐到身后一根柱子上,看样子是累得狠了。
周良炉倒没辜负众人的眼神鄙弃,十分顺手地举起破碗。
“客人承惠,一两银子。”
且目光细细在老者身上逡巡,明显是在观察什么。
这样一句话显然将老者惊住了。
“这位置还是归你吧,老朽我找其他地方歇脚就是。”说罢便要起身,另外换个地方。
周围自然有看热闹的,八个壮汉依次出来嗤笑道:“老头,他的意思是这破客栈从今日开始,归他了,凡是进来歇脚的,都得给他一两银子。”
白发老者明显愣了愣,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不过老人家几十年的岁数也不是白活的,很快抓住了关键,“诸位侠士,你们都给了?”
此言一出,一众壮汉瞬间脸色阴沉,闭口不答。
白发老者虽看不清诸人脸上神色,却也知道,这份沉默背后的答案,如此,慢慢起身,抱起长琴,口中唉声叹气道:“老头我就是一个落魄琴师,平日里披星戴月挣几个铜板,真没一两银子,我还是出去吧。”
“以后再去石马镇,得换个地方歇脚咯。”
“哎,别走。”周良炉这次很好说话,“别走啊,看你年纪大了,给你赊欠,你有多少,给多少,总成了吧?”
白发老者闻言动作更快了几分,生怕慢了要被“打劫”。
秦悦见此皱起眉头,欲起身,然被俞衡渠暗中拦了下来,示意她再看。
刚进来的老琴师身上浸染了一层死气,丝丝黑色煞气盘绕在身,尤其腰上一处地方,有什么东西藏在其中,死气最重。
这老琴师,该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得了什么不该得的东西。
“我说客人,‘客房’你都住了,还有退的道理吗?”周良炉抬抬手,一根竹杖平伸,蛮横拦住老琴师去路,“此时‘退房’也是要给银子的!”
老琴师神情有些无所适从,眼看跨不过去,搂紧长琴,忍不住小声咕哝道:“我这是进贼窝了呀!进贼窝了!”
秦悦不忍老人家为难,既然大家都怀疑,为何不直接问,老者分明是个普通人。
于是起身,“周道友你别太过分了。”
说着就将一两银子,顺手弹进周良炉手中的破碗里。
周良炉咧嘴一笑,满意的掂了掂碗,想起先前这姑娘的伶牙俐齿,“我说阿悦姑娘,先前掏你自己的那一份时,可没这么痛快!”
秦悦淡淡言道:“如是我自己,定然是不会掏一文钱的。”
大不了,打一场,打不过就去睡野地。
她可是穷鬼!
周良炉不由笑道:“那这个陌生老头,你倒是肯给啦?”
可真是个难得的心善人儿!
秦悦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我与客栈老板你不熟!唤我‘客人’便是。”
老琴师见一个男子装束的女侠,替自己给了银子,脸上即感激又欲言又止,口中喏喏。
秦悦见此,安慰道:“老人家不必为难,我是有两句话要问您。”
老琴师感激道:“多谢女侠,女侠你只管问便是。”
秦悦盯着老琴师腰间,委婉道:“老伯,您近日可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亦或者得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老琴师一愣,感受到了女侠的目光,迅速将空着的左手按去腰间,脸上神色紧张起来,“女侠,为何这样问?”
秦悦猜那里应当是老琴师藏盘缠的地方,便转开了目光,解释道:“您身上沾了些死气,好在不深,所以想问问您。”
老琴师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浑浊的目光在周良炉和秦悦二人身上来回打转,脸上渐渐透出防备之色,“老朽我没去过什么奇怪地方,也没得什么奇怪东西!”
“您二位要是没什么事,老朽我就先走了,再趁着夜色赶一段路。”
秦悦哑口无言,这老者显然是把她和周良炉当成了一伙仙人跳!
周良炉在一旁忍笑忍得有些辛苦。
秦悦不敢将人吓走,心知老人家挣钱不易,必不肯将东西掏出来给她过目,便道:“您不愿答便算了,歇着吧,天黑路险,老人家明日再赶路。”
“有事,记得找玄门中人求助。”
说完便回了原位,见俞衡渠也含笑看着她,便觉得有些丧气,这都什么事儿!早知道,还不如用周良炉的方法呢!
“俞兄,时辰不早了。”
“早点休息。”
俞衡渠将嘴边欲安慰人的话吞了回去,怕自己贸然开口徒增秦姑娘的尴尬,略略颔首后,依言闭目打坐,呼吸渐渐平稳。
老琴师见女侠并未再纠缠,心道莫非是误会了?
犹豫半响,找了个靠门极近的位置,方便随时跑出门,才又抱琴坐了下来。
其余人等也觉得这女子多管闲事,还没讨到好。
不少人心中嗤笑,目光嘲弄看了过去。
玄门修士,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等着普通人来求?偏这女子自己多事。
秦悦感受到诸人落在她身上的嘲讽目光,干脆眼不见为净,也学着俞衡渠,闭目打坐。
不过,明日分别时需得提醒老琴师,近日多晒太阳祛阴气,秦悦心中如是想到。
***
“欢迎诸位,再次光临小栈!”
夜空才微微泛起白丝,废弃客栈中的众人已然开始上路,毕竟赶路人,是没有要睡懒觉这一说的。
周良炉端起他那破碗,笑意盈盈将众人送到门口,热情周到,态度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可惜众人皆不领情,老琴师压根没等天亮,人就不见了踪影。
普通一家三口,也是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昨夜话最多的八个壮汉,此时脸色僵硬,神情疲惫,只怕昨夜并没敢入睡。
此时,即像是要放几句狠话,又想要客套几句,不被眼前这古怪青年记仇,纠结一番后,最终一言没发出来,也呼啦啦赶他们的路去了。
其后是三个玄门修士,被管了佩剑一直“睡着”的那一位,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那人一身黑袍,神色平淡,行动尚算自由,十分乖顺地跟在另外两人身后,倒是让秦悦一时看不大明白了。
莫非,她猜错了?
最后离开的是俞衡渠、秦悦二人。
二人都是谨慎之人,自然不肯给朱十一可乘之机,将人装在麻袋中不露真容,且每两个时辰重新封灵一次,其倒一直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俞道友,还有这位阿……”
见对面二人皆眼神不善,周良炉吞回了“阿悦”二字,立马改口,“还有这位姑娘,咱们下次再见。”
俞衡渠点点头,揖道礼,“周道友,后会有期。”
周良炉赶紧回礼:“后会有期。”
秦悦也跟着揖一礼,算是全了礼仪。
二人架上马车,慢慢往前去。
第九章 古怪三人
天色微曦,哒哒的马蹄声清脆悦耳,敲醒了晨间的昏昏欲睡。
俞衡渠一边驾车,一边试着提议道:“阿悦姑娘要是累了,我将朱十一挪到外面来,你不妨歇一歇。”
秦悦摇摇头,拒绝了此提议,“不碍事,玄门修士哪个没在晚上除过妖、捉过鬼,一夜而已,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