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段时日也掏了些银两支持济贫院重建,想来镇长会给她几分面子。
宋琛被她们冷落,自觉没有脸面,又十分想带走应窈,重回前世光景。
可应窈现在显然不认识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姑又十分牙尖嘴利,让他招架不住。
眼见二人交谈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宋琛难得慌了神,拦道:“别让她们走了!”
小厮得令,左右拦住他们的去路。
应宝珍冷眼看他:“这位公子,我们与你素不相识,并无龌龊,何故差人阻拦?”
卫吉跳出来挡在他们面前:“就是,干什么欺负人!”
他对这些人印象很不好,原本他兴高采烈跟着珍娘一起来接窈娘回家,他还想同窈娘讲白日的趣事,便被这些人拦住。
卫吉不高兴,可那高大的小厮竟然伸手来推搡他,被他反手一挡。
他生得一身怪力,幼时便能拉开十几石的猎弓,连他哥卫峤也惊讶,只让他不要轻易同旁人起纷争。
可是现在这些来拦路的人显然来者不善,卫吉便没收力,径直把先动手的小厮锤进地里。
“你!”小厮吃痛,喊同伴来帮忙,叫嚷道:“小兔崽子力气倒不小,给我按住他。”
宋琛也不满,卫吉也就十几岁,身量不高,怎么看也打不过自己带来的人高马大的小厮,只觉得小厮怠惰。
“怎么连个人都拦不住?”他怒道:“别让我回去教训你们。”
小厮慌神,他们可不想被管家责罚,低吼一声扑上去,同卫吉厮打。
他们是宋家的家生子,正经学过几年功夫,登时缠住卫吉。
可卫吉也被卫峤教过不少招式,又兼得一身怪力。此时来了怒气,三下五下把二人摔倒,扬起一地沙尘。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见他打倒两个高壮男人,拍手叫好。
应宝珍拉着应窈在旁边看宋琛无能狂怒,宽慰姨娘和林青竹:“别怕,阿吉力气很大,他们打不过他。”
一开始她也十分好奇为何卫吉看起来是个柔弱少年模样,怎生力气如此之大,一个人轻轻松松搬起一垛子柴火。
后来见他确实轻松,闲下来竟然还会温习卫峤教他的几套拳脚,认真得很。
宋琛见事态不妙,懊悔自己来得匆忙,只带了两个小厮,不然怎么会连个乡下少年都打不过。
而卫吉撂倒二人不打算再管,没料到其中一个发了狠,竟要趁他转身的功夫偷袭。
“小心!”人群中不知晓是谁出声提醒,卫吉灵敏地躲过袭击,重新把他踢到地上。
“阿吉,别打了,”应窈突然叫住追着他们踢打的卫吉:“有个教训就行了,我们同他不一样,走吧。”
这个“他”是谁,宋琛心知肚明,可他只得愤怒地斥责随从无用。
卫吉最听应窈的话,撇下躺在地上哀嚎的二人,眼巴巴跟在她们旁边。
应窈松开应宝珍的手,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小乞丐:“我们要回家了,你是想留在这里的医馆看伤,我们给你留一笔钱。还是我们带你回去,去我们镇上的医馆?”
“我……”小乞丐说话都不利落,嗓音是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粗粝,砂纸打磨过一样:“我能跟你们回去吗?”
“当然可以,”应宝珍同眼神凄惶的小乞丐掰扯:“你治完伤可以留在济贫院,兴许还有机会去书塾读书,你愿意吗?”
这去书塾读书的机会当然是由她牵头决定的,供几个小孩子读书废不了什么钱,又是公摊。
“书塾?”小乞丐更加惊慌,几乎以为他听错了:“我也可以吗?”
这段时日他浑浑噩噩,看见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年纪也不大,以为他会发发善心。结果因为自己弄脏了他的靴子就要喊打喊杀,他只得怪自己没个眼力见,今日就要被打死在这里。
可面前这个年轻小姐语气温和,没有嫌弃他只是个乞儿,阻止他们打人。还俯下身询问他的想法,要带他去济贫院。
“当然。”应宝珍点点头。
这小乞丐也是可怜,卷进这些事端里,无妄之灾罢了。
第19章 试探
在宋琛气急败坏的叫嚷声中,应宝珍大剌剌带着应窈他们走了。
被卫吉打到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她也没管,左右是他们先动手,而且宋家也不至于不管家里的护院。
至于宋琛,应宝珍看也不想看了,随他去吧。反正他们是清白人家,又不在青州城过活,宋家老爷不会由着他。
不过这件事让她警惕起来,宋琛能出现一次,就不会放弃,她是时候得把搬离青州城提上日程了。
只是不知晓回去改如何和胡氏李柔娘她们解释,应宝珍叹口气,转头和姨娘她们道谢。
姨娘自无不满,反而因为是自己带着应窈外出遇到这种事,非常自责,连连说对不住,怕给应窈姑姑留下不好印象。
林青竹也被吓坏了,抽抽噎噎拉着应窈的手:“是我非要去茶铺吃点心,都怪我,要不然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她把今日的事情归结于自己,以为方才那个看起来脾气就很差的年轻少爷是会在街上抢别人家的小娘子的坏人,差点把应窈拐走。
应窈知晓她自责,可也不关她的事,给她擦了擦眼泪:“别自责啦,这件事不怪你。”
林青竹还是抽抽噎噎的,被应宝珍摸摸头说都哭成小花猫啦,问她还想不想吃应窈带来的酥黄独和雪蒸糕。
“要!”林青竹破涕为笑:“我还要吃那个酥黄独!”
应宝珍点点头:“那明日我再做些让窈娘带给你。”
两个小姑娘都吓得够呛,回去得好好安抚一番。
告别了姨娘和林青竹,应宝珍带着一大两小三个孩子坐上驴车。
她问了小乞丐,他说自己没有名字,也说不出祖籍哪里,只是跟着流浪的大部队来到青州城。
应宝珍看着他躲躲闪闪的眼神,尽力蜷缩在角落,像是怕弄脏驴车的样子。
她叹口气,小乞丐也就八九岁,可能年纪更小,这般懂事归根结底是知晓自己没人疼。
应宝珍想到自己小时候还是个非常磨人的熊孩子,对他同情更甚:“别担心,我们是隔壁镇子上开饭馆的人家,不是坏人。”
小乞丐讷讷应声。
卫吉活动一番显然劳累了,虽然对付两个会些拳脚的护院不难,但他还是挨了几拳,下颌有些发青,应窈给他呼呼吹着气。
“好啦,”应窈轻轻摸了摸那处青紫:“吹一吹痛痛就飞走啦。”
娘亲在她不小心磕着碰着也喜欢这么说,虽然她觉得有些幼稚,可卫吉显然很受用。
他天生心智不全,虽长到十三四岁,也只是八九岁幼童的心理,和应窈交流起来毫无阻碍。
“不疼的,”卫吉却很开心:“阿吉不怕疼!”
应宝珍笑着转过头:“嗯,我们阿吉最勇敢啦。”
卫吉骄傲地昂起脖子。
应宝珍看向有些发怔的应窈,同她解释:“我和阿吉在镇子外面没等到你们,以为你们玩忘了时间,便打算去看看,路上遇到来喊人的林青竹,才赶到那里去。”
应窈点点头,显然还有些后怕。
她小脸煞白,唇瓣也紧紧抿着,没什么血色。
应宝珍知晓她担心什么,又不好直说,只好旁敲侧击安慰她:“这青州城真是世风日下,不知晓他是哪家少爷,怎生如此跋扈,倒不若我们搬到其他地方去。”
“搬到其他地方?”应窈不知所以地重复了一遍。
她还没反应过来,应家在镇上住了许久,为什么要大动干戈搬迁?
应宝珍点点头:“年前我就在想这件事,阿兄许久不归,镇上又偏远,我们可以搬到定州一带那里,可以打听打听阿兄的消息,饭馆销路也广些。”
所以这些天她尽力准备集会上的膳食,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想把应家饭馆的名声打出去。
打听父亲消息?应窈琢磨一会才反应过来,久违地从应宝珍嘴里听到父亲的名字。
就她所知,父亲同应宝珍关系也很紧张,一来是应宝珍被胡氏惯得骄纵,阿爷也管不了她。二来是父亲同胡氏互相看不上眼,又早早离家,处不出来什么感情。
现下应宝珍竟然说要去定州打听他的消息?这比让应窈看见宋琛还惊讶。
她斟酌开口:“阿娘她们……恐怕不会答应吧。”
故土难离,哪怕她再担心宋琛死性不改也没想到过要离开青州城。应窈不禁拿眼睛瞥她,对于她说出搬迁十分惊讶。
应宝珍知晓她在想什么,仔细同她掰扯:“镇上太偏僻,连你去书塾都不便捷,而且郑夫子只教到童试,在往上就不行了,你不想继续读下去吗?”
“继续读下去?”应窈恍惚地重复了一遍:“你会让我继续读下去吗?”
应宝珍供她开蒙都让她忐忑几日,毕竟她也知晓镇上很多孩子读几年,识得几个字,会些算术就差不多了,可以帮着家中减轻负担。
更有些人家,径直把孩子送去跟着木匠铁匠当学徒,只想着学一门技术饿不死。
可应宝珍说,想让她继续读下去,考到童试以上。
应窈抿唇,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惊讶的眼神里,应宝珍坦然自若点点头:“难道你不想吗,只要你继续读下去,亦可以参加科考,博一身功名。”
尽管许多读书人蹉跎半生都没能拿一个童生名号,但应窈毕竟是女主,总得有些气运。
她思忖着应窈的性子,觉得她也不是会知难而返的人,可能是在担心自己说的话只是在哄她。
应宝珍便摊开讲:“若是你担心花销,那我得告诉你饭馆进项不错,这几月怎么也攒下二三百两。镇长亦同为预支了筹办集会膳食的银两,扣去开支也能大赚一笔。”
“我打听过定州辖下的城镇,我们可以先去哪里安顿下,从牙婆那里租一座小院子,两年约莫百五十两。”
应宝珍看向应窈的眼睛:“就是摆摊赚钱,我们也是有法子的。定州口味清淡,我们可以做些口味略重些的卤味,攒下本钱便可以盘一间店面,这样再售卖打边炉等等,不碍事。”
她笑了笑:“事在人为,若是我们不去尝试一番,怎么能知晓这条路行不行得通呢?”
是啊,事在人为,应窈看着应宝珍莹亮的眼睛,也跟着重复这句话。
她为何惧怕,不就是怕宋琛不死心,而她无力反抗,落得同前世那样的下场吗?
可宋家只在青州城是巨富,又不能把手伸到定州去。自己一心离开,他有什么理由阻拦?
她现在有疼爱自己的母亲,有愿意保护她的姑姑姨娘,为何要去惧怕那些虚无缥缈的,自己吓自己的东西。
应窈深深吸口气,对上应宝珍坚定的眼神,也点点头。
第20章 如愿
到了镇上,应宝珍先让应窈回饭馆同胡氏她们交代情况,也给她留个思量的余地,自己则紧赶慢赶带着卫吉和小乞丐去街上的医馆。
正值休沐日,医馆的小二懒懒散散趴在桌子上小憩,便被风风火火跑进来的应宝珍喊醒:“老大夫呢?这里有人受伤了。”
小二被她吓了一跳,揉揉眼睛看见小乞丐确实还在流血,卫吉脸上也有青紫,连忙去后面找老大夫。
“哎呦,”老大夫苦着脸被他拉出来:“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怎么那么着急忙慌?”
他胡子也乱糟糟的,配上他皱成苦瓜的脸,看起来诙谐不少。
应宝珍三言两语同他解释:“老大夫,是我们在街上碰见个对小乞丐大打出手的,我们阻拦他们还想动手,还是卫吉打跑了他们。”
“这……”老大夫捋了捋胡子,仔细瞧小乞丐面上的伤:“下手不轻啊,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啊。”
小乞丐垂下头不敢说话,应宝珍答道:“还能是什么事,人家少爷跋扈惯了,稍有不如意便喊打喊杀。”
“原来如此。”老大夫大抵明白了,取出药箱给他们处理伤口。
小乞丐身上不只有今日被打出来的伤口,还有些伤痕没得到及时处理,有些发炎流脓,被老大夫拿药酒一一处理了。
索性他身上没长虱子,要不然处理起来更加麻烦。
他讷讷不敢应声,问疼不疼也不敢说话,老大夫只得再放轻一点动作。
碰上个合作的小病号,还这般可怜兮兮的,他也皱着眉头心疼。
卫吉的伤不着急,应宝珍问了老大夫之后便自行给他处理,主要是怕淤青长久不消。
“哎。”应宝珍拿药油给他慢慢推开淤青,都有些可惜这白面皮上的伤。
“珍娘不要叹气,”卫吉懂事地拉过她的手:“我不疼的。”
“今日是事出有因,”应宝珍叹口气,想起卫峤约莫几天也要回来了:“可我怎么同你哥哥解释呢?”
卫峤把卫吉交到自己手上,只是说看顾着他每日膳食。自己每天还使唤他干活,尽管卫吉自己忙活得很开心,可使唤人家弟弟,总是说不过去的。
今日更是因为她们同人起争执,受了伤……应宝珍忧心忡忡,不管卫吉心里怎么想,卫峤这个当哥哥的,总是不高兴的吧。
转念想到凶名在外的卫峤,她叹口气,自己说是照顾人家弟弟,实际上那里都能使唤到他。
卫吉不懂事,可是卫峤不一样啊……
“阿兄不回生气的,”卫吉却出乎她意料地摇摇头:“阿吉知道,阿兄很喜欢珍娘的。”
“什么?”应宝珍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他什么?”
她看了看正给小乞丐处理伤口的老大夫,见他没往这边看,松了口气。
卫吉郑重其事,凑到她耳边:“阿兄走的时候就同阿吉说,要阿吉保护好珍娘和窈娘。阿吉力气很大的,肯定能保护好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