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二日清晨, 江溪玥是被热醒的。她抬眼看了看身侧凹陷下去的床榻，昨夜李衍应当是来过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衫，皱起了眉头。背脊的汗渍又湿又潮, 紧贴着肌肤还有一丝黏腻之感。
不过刚刚发出一点动静, 门外的婢女们就一个接着一个捧着茶盏和水盆衣饰走了进来。
“娘娘, 可要沐浴。”静语贴心地凑上前问道。她的眼神自江溪玥的衣领扫过, 随后低垂下了眼睛。
那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印了几个小小的红印，若是不注意还真看不清楚。
盛夏之际, 天气燥热。江溪玥不愿换上宫妃繁琐又厚重的外衣, 只着一层淡紫色轻薄的纱裙。
婢女们想要出声劝阻，却被她一个眼神拦了下来。谁都知道她近日身子疲倦气性也大了许多, 都不敢轻易招惹她。
那些喜欢说闲言碎语的小婢女早就被敢了出去, 剩下的都是些安分守己的女婢太监。
“这里闷的慌，出去看看荷花吧。”江溪玥轻声说道。沉闷了许久的她第一次提出要出去逛逛，静语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娘娘，那日您落水后，陛下就命人将那荷塘填了。”
江溪玥诧异的看向静语，微微张着嘴有些吃惊。
“娘娘，不如奴婢陪您去花园走走吧。”她又说道。
江溪玥点了点头说：“好。”
一行人来到花园之中, 江溪玥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秋千。她惊喜地走了过去, 随后自己就在秋千上玩了起来。
她像是不知世事的顽童一般，当着一众小宫女太监的面就将这秋千荡的极高, 双脚踩在秋千的木板之上, 站立着迎风而上。
几乎就要与地面平行。
静语失声惊叫：“娘娘快下来, 娘娘危险。”可无论她如何喊叫, 江溪玥都充耳不闻, 似乎将自己与周边嘈杂的一切都隔开了。
“大胆, 是谁在此处大喊大叫冲撞了皇后娘娘。”一道声响从一旁传了过来。
静语瞥头望去，看见了郁明清和她的母亲王夫人。她连忙带着一众婢女太监朝着郁明清跪下。
“郡主，见了未来的皇后难道不应当行礼吗？”王夫人看着还在秋千上晃悠着的江溪玥质问道。
郁姑娘看着自己的母亲焦急的说道：“母亲，够了。”
王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又说道：“封后的御旨已经送到内阁了，她只不过是个无名无分之人，你何必如此畏她。”
“母亲！”
“你快些下来，给皇后跪拜行礼。”王夫人出声说道。
江溪玥没有理会她依然自顾自的晃来晃去。郁姑娘一把拉过王夫人的手臂高声：“母亲，快随我回去。”
王夫人大声喊道：“来人，去将她拖下来。”
身后的一众婢女们犹豫不决，她们既不敢得罪未来的皇后，又不敢轻易对江溪玥动手。
正当犹豫不决之时王夫人向前走了过去，准备一把拉住秋千一侧的缰绳。
“夫人，娘娘她.....”静语出声阻止，挡在了江溪玥的面前。
可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道掌风，“啪”的一声打在了她的脸颊之上。静语的右脸顿时肿胀了起来，她掩面捂住右脸身体却没有退缩之意。
江溪玥似乎被这声声响吓到了，她茫然的看着四周似乎才从自己的神思中回过神来。
郁明清的眼神带着祈求，执着的拉着王夫人的手，她甚至都不敢直视江溪玥的眼睛。
“母亲，我累了。快回去吧。”
这般脆弱又卑微的样子彻底惹怒了这位母亲，她今日势必要让眼前之人在她的女儿面前磕头伏小。
于是又是一巴掌，她狠狠的打在这位拦住她的婢女脸上。
“还不快去请太皇太妃过来，此女卑劣竟然对皇后无礼。”
“还不将这些婢女们拖走。”王夫人说道。身后的宫女太监不敢不从，纷纷敢上前来将拦在江溪玥面前的静语和几位小宫女拖了下去。
“夫人，您不能这么对娘娘。若是陛下知道了.....”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小太监狠狠地捂住了嘴巴。
王夫人指着身后的太监说道：“看住她们，若是溜走一人。就拿你们问罪。”
江溪玥终于意识到，这位夫人今日这番作态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慢慢的停了下来，站在秋千之上。
她就维持的这样的姿态看着郁明清和她的母亲，双目无神像是审视两人一般。
江溪玥的眼神就像是俯视两件物件，她灼热的目光刺痛了王夫人的心脏。王夫人见她这般轻蔑又平静更加恼怒，自己径直走了过来，用力将她从秋千上拖了下来。
她便任由她拽着，踉跄地跌在了地上，毫无反抗的意思。
江溪玥双目无神，连动都懒得动，就这么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地面爬动的几只蚂蚁。
它们是如此地勤劳竟然在炎炎夏日依然奋力劳作。一旁被按住的婢女们边挣扎着出声阻止，边露出来乞求和无助的眼神。
郁明清急得要哭出来，可即便是她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母亲。她似乎像是魔障了一般，今日一定要招惹江溪玥。
“还不像娘娘磕头行礼。”王夫人看着坐在地上的江溪玥说道。
但她依然纹丝不动，一点都不想理会眼前之人。
“来人将她压住。”王夫人唤来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太监。
那些太监刚想要上前压制她的肩膀，就被一阵掌风打了出去。几人摔倒在一旁的草堆之中，疼得哇哇直叫。
“别碰我。”江溪玥开口说道，她抬眼看了一眼王夫人，眼神带着些许冷冽，刺的她心头一颤。
王夫人虽心有畏惧，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会因为此女在宫内难以立威，即使心中再骇她也依然鼓足勇气走上前去。
她不顾身后女儿的劝阻，再次想要挥掌要出手打她。可手指还未贴近江溪玥，刚刚才跌落在地的女子瞬间站了起来，轻轻的避开眼前之人。
王夫人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一头栽倒在地面上。她的头磕上了一处石块，在地上砸出了一大块血印子。
场面一时混乱了起来，郁明清的喊叫之声，宫女太监的呼救声一阵一阵的传入江溪玥的脑子里。
她的头疼的厉害此时竟然止不住的嗡嗡作响。
“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远处的太皇太妃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她指着江溪玥开口说道：“你竟然如此狂妄，竟然打伤了一品诰命夫人。”
“来人将她压过来。”太皇太妃的声音在江溪玥的脑中游荡。她的头晕得已经不再如同往常那般清醒，胃里涌上了一股恶心之感。
她想要睁开周身之人的束缚，可身体却使不出力气。她被狠狠的按在地上，膝盖砸向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江溪玥想要睁眼看向眼前的景象，可头晕得更加厉害，眼睛几乎难以挣脱开。
她好像听见那位王夫人胡说了什么又听见郁姑娘辩解了什么。最后脸上还冷不丁地被打了一巴掌。
江溪玥睁开眼，看见打她的正是那位太皇太妃。
她不顾脸上肿胀的疼痛和一旁婢女们的尖叫之意，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原来这位德高望重的太皇太妃也不是那么公正严明。
身下传来一阵不适之感，一股热流从腹部一直贯穿至底部。江溪玥的腹部微微感到一阵疼痛，她想要挣脱束缚，却依然被禁锢在地上一点都不能动弹。
郁明清亲眼看见，江溪玥的衣裙渐渐染上了一点红色。她惊叫道：“她流血了，快放开她。”
江溪玥的脸色白的可怕，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压制住她的小太监立刻放开了手，任由她倒向了一旁。
静语此时挣脱了桎梏，从一边冲了过来。她抱着江溪玥尖叫到：“快请太医，娘娘你不能有事。”
她这般凄厉又绝望的叫声，连久在佛堂礼佛的太皇太后都吓了一跳。
“不过是晕过去了，怎能如此不知礼数。”
一旁的小宫女颤颤巍巍的辩驳到：“回太皇太妃娘娘，娘娘已经一月多未来葵水了。此番莫不是.....莫不是小产了。”
此话一说，连太皇太妃都站不住身子。场内众人脸色惨白，若是真连累江溪玥小产。
陛下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人。
“怎么不早说，快.....快去请太医。”太皇太妃说道。
太极殿外，冰冷的石砖地上跪了一众婢女太监。他们低着头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身体，屋内聚集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将陛下的寝殿都堵满了。
江溪玥紧锁眉头躺在床榻之上，身旁围着一群人。李衍脸色极差，站在一旁来回踱步。
屋内气压低到极点，无人敢开口说话。只有太医院的院首守在江溪玥的身旁，施针救治。
“到底如何？”李衍再也忍耐不住，出声问道。
院首说道：“娘娘，此胎不稳，怕是难以保住。”
此话说完，李衍的脸色又凉了几分。
“若是朕非要保住它。”
院首皱眉说道：“陛下，娘娘身子亏空近日又食不下咽，身体弱了许多。若是非要保住此胎，今后定要心情顺畅，安心修养。”
待太医院的人走了之后，李衍坐在床榻旁抓住江溪玥的手又害怕又欣喜。
第75章
正要他准备抚摸上她的腹部之时, 江溪玥醒了过来。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李衍一把按住。
“溪玥，你有孕了。”他咄咄不安地说道。
江溪玥的脑子里闪过一丝惊诧, 她再次挣扎着要爬起来。李衍赶忙坐在床榻之旁将她扶了起来。
他小心的看向江溪玥却见她未有任何喜悦之色。
“这孩子, 我不想生出来。”她喃喃说道。
李衍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说什么？”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之意。
“我说, 这孩子不能留。”江溪玥大声答到。
李衍一把掐住她的肩膀问道：“为何？它是我们的孩子。”
江溪玥没有答复他, 冷笑着说：“听说西秦的使臣已经派人接我回西秦。既然你已封后，不如就将我送出去。以我之身换西秦十万兵马, 这笔买卖不亏。不知道你那些朝臣有没有向你进言。你向来听话, 此事不如早些决定。”
“溪玥。住口。此事绝无可能。”
他威胁道：“这孩子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
这般冰冷又无情的对话深深的刺激到了江溪玥, 她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腹部一边说道：“是你背信弃义不守承诺, 如今又想将我困顿在这宫内受人欺辱。”
她发疯似的拍打腹部，想要将腹中之物驱逐出去。
前来送汤药的婢女们吓了一大跳，纷纷跪在殿外不敢靠近。
李衍眼色一边，连忙冲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说道：“你在做什么。”他眼中含泪，声音里带着祈求说道：“你不能这么对它，你不能。”
“都滚出去。”他朝着跪在殿门口的婢女们高声说道。
婢女们慌不择路地跑出去，将殿门合上。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了江溪玥和李衍两人。
李衍一把抱住她, 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处。湿润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此刻像是强忍着痛苦一般紧紧地禁锢着她, 不让她动弹万分。
“我求求你, 不要伤害它。”他哽咽着说道。他像是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全身发颤一边抓住她的手一边在她耳边喃喃重复道。
“你不能伤害它。”
“我可以留下它, 让我走。让我离开这里。”江溪玥冷静的说。
“你要离开我, 你居然要离开我。”李衍满脸怒意, 疯狂地掐住她的肩膀。
江溪玥说道：“你如今已经登上皇位，你什么都有了。何必执着于我一人。你想要孩子，以后也会有许多女人替你生孩子。你这大微的皇宫容不下我，你大微的朝廷容不下我。”
“溪玥。”他想要解释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李衍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若是你不愿再见到她，我可以让她永远都不来打扰你。我更不会碰她，我只有.....”
“今日欺辱我的是那位王夫人，让我当众下跪的是你的祖母。若是你能将那妇人杀了又或是让你祖母亲自来向我磕头赔罪，我就原谅你一会。”江溪玥看着李衍说道。
“你能吗？你不能，你只会惩罚那些无足轻重的婢女太监亦或是给那妇人一点警告。你只会让我在遭受这么多屈辱后将这些事情忍耐下来。我为何要忍耐你，为何要留在此地遭受这些。”
江溪玥疯狂的捶打李衍的身体说道：“滚出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她丝毫不顾虑腹中的孩子，将一腔怒意发泄在眼前之人的身上。
“你懂事些。祖母她今日思虑不周伤了你，她已经愧疚万分在佛堂里跪了几个时辰为你祈福。你怎能让长辈对你下跪道歉。”李衍严肃地说道。
“滚出去。”江溪玥累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力气。
李衍犹豫的看向她说道：“若你想江家还有萧家安稳，就好好养胎。”
“你如今真有能耐，当了皇帝就可以拿江家和萧家威胁于我。”江溪玥看着李衍，癫狂的笑了一声。
那副痴狂又决绝的模样让李衍的心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他避开江溪玥的眼神说道：“安心养胎。”李衍转过身，朝着屋外走去，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刚刚的话绝非出自他的本意只是希望她能顾忌家人留下这个孩子。
江溪玥躺在床上，面朝着屋顶，眼角的泪花顺着脸颊一路向下。屋外几名婢子悄悄的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灰褐色的安胎药。
两名粗壮的老妇人一把将江溪玥按住，一名婢女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将药递到了江溪玥的嘴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