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顶着掌门的位置几十年,终究没能迈过两百岁的难关,算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每年她都会来看一看师父,带上两壶好酒,以前李清野最喜欢在桃花树下埋酒,存上几百年,根本就喝不完。
现在她没事就挖一坛出来,羊毛出在羊身上嘛。师父他老人家肯定也想念酒味得很,肯定不会怪自己的。
“师父。”
她像是在说一些家常话,语气非常轻柔,“凌霄宗的掌门之位,我已经传给元竹。背着担子这么多年,还是抵不过皇朝更迭。”
她默然地笑了笑,可能是觉得天道果真无法违背,心有戚戚,“如今皇朝异主,凌霄宗虽为道门,却不知日后的前程在哪里。我好像有点累了……”
明罗微微地叹口气,慢慢扬着嘴角,想说些开心的事,“不过你别担心,元竹这小子,红尘历练比我多多了,心性敦厚,以他的能力,凌霄宗定然能更上一层楼的。”
一两片竹叶掉在墓碑上,被她拂开,“你看,我也不算辜负你的嘱托。”
她喃喃着,不禁想到百年前,李清野传位时的激动,总觉得有点好笑。
“小师叔定居在天山,乱世中,凤族的属地很是安全。”
她絮絮叨叨的,在搜刮着能交代的话,“噢,就是扶黎,他老是不听话,听说被一个女孩子逼得四处乱窜,连师叔都找不着他。”
酒被她倒在地上,浓郁的香气缠绕着鼻尖,“这几年,我知道修为能再进一层,可是看着天下苍生,不知为何,有点活够了。”
她眼眶渐红,有个人的名字放在心里,再也没提起过。
今天倒是有种再提的冲动。
“下山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那条河。不管我去哪,水脉好像就衍生到哪,就像他也在似的。”
她歪了歪头,不让眼泪掉下来,隔着百年,那些回忆好像更加清晰。与楚泱诀别的景象总是出现在眼前,看着现今的天下,她时不时也会产生质疑。
她做出那样的决定,到底有没有意义?
“但我知道,那不是他。”
洛河有灵,可属于她的楚泱已经不在了。
明罗抹了抹眼下,天光有些偏移,后山本就竹林多,瞬间就把艳阳高照变成了阴天。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缓慢地站起身,把酒壶搁在墓碑旁,有些抱歉地说着:“本来想和师父说上一天一夜的,可惜我还有很重要的事。”
“下次,再来陪你。”
这话很轻,仿佛是不能落地。
因为明罗清楚,她即将要做的事,也许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
平芜院内,桃花树盛开着她的枝桠。自从李清野走后,她很久没感应到桃花仙的灵识,这等仙灵就是如此,种她的人不在了,神识自然也就慢慢消散。
一藏方丈端坐在石桌旁,品着小道童上的好茶。
他是明罗特地约来的,没想到,玉鸣飞升都没能惊动他,头一次来凌霄宗,走过九十九道台阶,都只是为了这番缘由。
平芜院比起其他的山峰,应着只有明罗一个人居住,显得十分寂静。
不过院子的花花草草,被搭理得很好,并未有萎靡之色。
“方丈觉着,凌霄宗的茶怎么样?”她调皮地询问着,人通过法阵来到此处。
以前和方丈面对面,似乎还有点稚嫩,如今双方都察觉到不同。
一藏的模样未曾变过,明明他的修为早就达到飞升的地步,但一直坚定地留在人间,似乎是守着承诺般。
“茶汤很好,就是有点冷。”
一藏这些年和她书信来往许多,自然也不托大,像小辈一样和她开着玩笑。
明罗摆摆手,真有点歉意道:“去和师父说了会话,让方丈久等。”
李清野的事,一藏也明白,当下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
“无妨。”一藏笑了笑,他的背脊十分挺拔,在少年清气的眸子里,透出一点感悟与智慧,“掌门约我前来,所为何事?”
明罗淡然地坐在一藏面前,她的脸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平静,联想到之前在李清野墓前说的话,总是带着交代后事的意味。
“我想拜托方丈一件事。”
她亲自倒了杯茶,感受着水温在舌头的触感,略微在齿间留下一点酥麻,“如今四海鼎沸,兵戈抢攘,天下的颓势是止不住了。凌霄宗的掌门之位,我已传给他人。”
一藏愣了愣,“以你的修为,再活上百年不成问题,若是肯潜行修行,离飞升之态也仅有一步之遥,你今天同我说这些,是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