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不可及的叹口气,明罗凭空变出一道黄符。此乃凌霄宗特制的忆真符,“忆真忆真”,专破屏障迷幻,诸般假象,以及人的执念妄想。
她抬手挥动,符咒化成一道银光,快速冲进槐树根茎。
刹那雾气四散,天光破晓,透过浓浓黑云洒下暖光,照在落了白霜的槐树上,仿佛人间落雪,天地昭冤。
“我便让你看看,何谓真相。”
柳智诚年少成名,凭借一尊黄花梨八仙过海,拔得那一年泉州木雕界头筹,连他师傅都忍不住为教出这样的高徒骄傲。
然而有人问起他的出身,柳智诚从不遮掩。毫不避讳贫寒家境,常将拜师一事,有恩于村中槐树悉数告知。
有了美名,自然就有慕名而来的贵客。
他们欣赏柳智诚的作品,赞叹他神乎其神的技术,每每问起他心中挚爱,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柳智诚将那些完美的作品放置于柜中,反而从博古架上,神色认真,小心翼翼地拿下了一个木娃娃。
放在掌心,耐心摩挲,眼中似有万丈光芒,那是对曾经岁月的怀念,是对喜爱之物的珍重。
他又再次说起了槐树的故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世人都知道,泉州有一木雕师,不爱那些个名贵的沉香楠木,独独钟爱技艺粗糙造型简单的木娃娃,日夜摩挲,总是将其带在身边。
可有一日,这木娃娃被木雕师的小孙子失手摔碎了。
摔得那是四分五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气得柳智诚发了好大的脾气,奈何娃娃终究成了零零散散的木头。
柳智诚不信邪,他找遍了木头,也没找到合适修补的。
原来村边的槐树,好些年前因着他声名在外,被村里人东坎一块辟邪,西砍一块供奉,早就剩个光秃秃的木杆子了。
他不认,这世上有能之士诸多,必定有法子修好木娃娃,也许是他的执着真的迎来了转机。
不知道的哪一天,柳智诚带着木娃娃回到了家中,难掩喜色,手里的木娃娃重新恢复了模样。
别说痕迹,便是磕磕碰碰都不曾有过,甚而神情更有灵气,仿佛就朝着你笑呢。
这等奇异的事情,自然吸引来许多客人,不管他们怎么瞧,这娃娃都如从前一般,完好无损。
且如同真实的小娃娃,你盯着它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孩子的嬉笑声。
柳智诚高兴了,可泉州却突然陷入儿童失踪的流言里。
县丞多方调查,却头绪全无,流言越演越烈,逐渐变成了神鬼志异的传说,一时间泉州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木娃娃眯着它的眼睛,裂开的嘴贪婪地吸食面前的贡品。
一盘红色的血液,香醇稚嫩,是唯有孩童灵魂才能熬出的极品。
木娃娃满足地晃了晃,看向下方的柳智诚,愁容满面,眉头紧皱。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木娃娃,为了让它重回原来的模样,听信于江湖术士之言,每月用未开智的孩童鲜血供奉,才使得它完好无损。
可现在,它哪里还有当初的灵气,从光洁木头上,柳智诚只能看到挥之不去的妖气,似鬼非物。
人说破镜只能和好,不能重圆。
物能修好,心却不一样了。
既如此,不如毁之。
柳智诚一把将这娃娃拿起,顷刻间便将其丢进铜盆。
那盆里燃着熊熊火焰,滚烫得要翻上来,吞噬着娃娃的每一刻肌理,火舌舔邸着木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木娃娃的尖叫撕心裂肺,然而不是疼,是恨,是无尽的执念与恨意。
一寸寸随着火焰衍生成黑烟,钻进柳智诚的眼喉耳鼻,半刻便啃食了他的灵魂,只留下一具躯壳。
“执念,本就是世间毒药。”明罗听得咔嚓一声,木娃娃四分五裂,不可置信地发出声音。
“不可能!是他杀了我!是他杀了我!”
“这段真相,连你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你宁愿制造假象来蒙蔽自己。”
木娃娃的灵识一点点消散,从明罗的指缝中溜走。
“可惜,假的成不了真。”
一阵浅浅的风,木屑悉数飞扬,白色的生魂化成点光向别处飞去。这都是木娃娃后来流落人间,所害的婴孩魂魄,有些刚被吸去生魂的孩子估计快要苏醒了。
明罗轻声念了几句太上救苦经,不知这娃娃的灵识能否听到,也算是渡它一程执念。
她转身要走,脑海中霎时闪过画面,引得她识海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