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桑明成回答道，“还要回去吗？在家睡一晚明天再走吧。”
“晚上有雪，怕下得太大明天路不好走。”蓝新烟穿上外套，不让桑明成和姜燕送她，临走前还回过头叮嘱：“和他说清楚就好，不要邀请他来家里，也不要对他心软。”
“好好好，你路上小心。”姜燕说，“到了就给妈妈发个消息，妈妈也好安心。”
蓝新烟走出小区，雪花已经落下来了，干燥又可爱，在橙黄的路灯下面缓缓飘下，轻轻覆盖在树上、地面上。
此刻没有风，十分安静，一路上只听到靴子在地上的摩擦声。等走出小区，才仿佛来到人世间，热闹的街道，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穿着靓丽或低头走路背着双肩包的上班族，穿着单薄的业务员捧着热饮，一边喝着一边跺脚，和身边的朋友大声谈笑说话。
蓝新烟坐上公交车，将音乐点开，耳机里播放的是巴赫《G旋上的咏叹调》，公交车还是如原先那般，摇摇晃晃地将她送到了学校。
第63章 气急败坏
全部考完了。学生都十分兴奋，有些人在出了教室后就迫不及待地聊起来了假期要去哪里度假，接下来的春节该如何度过。
有些人嘀咕着说家在外地，又要开始抢票了，语气中带着期待。
今天太阳出来了，还是不暖和。昨天下了雪，此时厚厚的积在树上，阳光照射下开始滴答答的融化，起了风，刮在脸上更冷了。
蓝新烟不需要收拾行李，她背着书包跟在人群中慢慢走着。
王奶奶去了顾父顾母家里以后，她再去探望就没有那么方便了。之后她也有给王奶奶打电话问候，但是王奶奶只与蓝新烟寒暄，并未再像之前那样假装生气说蓝新烟没有去看她。
她思索着走出校门，准备回到租住的房子收拾一下衣服，回到家里去。
今年不知道还回不回老家。一阵寒风吹来，蓝新烟缩了缩脖子，之前因为小磊的事情，桑明成和姜燕与亲戚们之间闹得不太愉快。
虽然姜燕并未告诉蓝新烟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蓝新烟知道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她。
如果留在X市过年……那也很好。
“燕妮。”从旁边传来怯怯的声音，蓝新烟停下脚步。赵朗那张脸愈发憔悴了，他裹着极厚的棉衣，深蓝色的表面还有几块深色的污渍。
他的神色带着讨好与算计，还有别的什么，枯瘦的五官带了一种僵硬，嘴角上挑着想露出一张笑脸，仿佛戴上了一张面具。唯一流动的是他眼中的怒意。
蓝新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努力，但他的身体微微佝偻，分明是一副祈求的姿态。
“妮儿，我..马上要过年了，爸爸来看看你。”
“你是不是找过我爸爸妈妈了？”蓝新烟丝毫不客气，“你找他们做什么？”
“我是想和他们说谢谢..”赵朗说道，他将手拢进袖子中。
“你不是和他们说了你想认回我？”蓝新烟反驳道。
她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并不多。但到底是学校门口，并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但她却懒得再开口找地方与这个人浪费时间，索性快刀斩乱麻，这次都说清楚了。
“妮儿，爸爸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你..”赵朗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你要是不高兴，爸爸就去找你爸爸妈妈道歉。”
“他们没有说什么，”蓝新烟面无表情道：“但我确实是生气。”
她将僵硬的脖子活动了一下，凑近那双与她相似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不用把我当傻子。”
赵朗一副苦兮兮的表情僵住了，蓝新烟站直身子：“我之前有跟你说过吧？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呢？”她哈出一口气，即使戴着手套手指还是感到了寒意。
“你是觉得我不会真的那么做？还是你觉得我爸妈太好说话。”
“你这..你怎么说话的！”赵朗所做的讨好姿态成了气急败坏，“我不过是来看看你，我又没有说什么。”
“你没有说什么？”蓝新烟反问道，她觉得好笑：“你一次次找我，真的就是因为你迟来了十几年的父爱？”
“浪子回头，铁树开花。”蓝新烟微微笑起来：“我从不信这些，所以我也不信你。”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她的语气已经很不客气了，“再来骚扰我的家人，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你..你你，我好歹是你爸爸。”赵朗色厉内荏，提高的嗓门使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蓝新烟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并未回答。
她抬脚要往前走，又被赵朗拉住：“你..你不认我也没关系，我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你给我一笔钱我就不再来烦你，也不打扰你爸妈了。”
终于不遮掩了，但是这个人怎么还在妄想啊。
蓝新烟仿佛没听到一般，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赵燕妮！你这不孝顺的女儿！”赵朗仿佛破罐破摔，大喊大叫起来，周围人停下脚步，朝这边看过来，蓝新烟视若无睹，脚步不停。
赵朗还在身后喊着：“你就这样对你的爸爸？你现在有了有钱的养父母，你就不认我了啊！”他看到周围渐渐围拢的人群，眼中显出一丝得意。
“你小时候爸爸也是被逼无奈，爸爸也想一直抚养你，只是爸爸没有办法得出去挣钱..”他说到最后，自己都信以为真，蹲下来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周围的学生A说道。
“你看不见啊，那个女生，”他朝蓝新烟的背影努了努嘴，“明显就是嫌弃自己的爸爸没钱了呗。”他从蓝新烟的衣着和赵朗的衣着上脑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太过分了啊，毕竟是自己的爸爸，怎么能这么对他。”学生C愤愤道。
“看着还是我们学校的，真是，啧啧。”
“叔叔，你不要难过了，她只是一时没想开。”一名心软的学生D给赵朗递上纸巾，安慰他道。
蓝新烟停下脚步，又走回来，她弯下腰凑近赵朗的耳边：“你到底是为什么觉得我很有耐心？”
蓝新烟轻声说，“你的那个继子阿强，他的媳妇怀了四五个月了吧。”她做出恍然的样子，“难怪你这么一次次地来纠缠我。”
“你的父爱果然很‘伟大’啊。”
“你..”赵朗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周围的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仍在旁边指指点点。
“不过呢，我要是你，就不会被女人哄几句就来找我要钱，”蓝新烟说，“你该去看看你继子的账目，你继子不是自己在与人家合伙干工程吗？”她吐出一个建筑公司的名字。
赵朗的脖子缩起，她、她怎么知道？
阿强确实在与人合伙干工程，不过秀芝说过，阿强的钱是被压住没有发下来。所以秀芝让他凑钱先给阿强做彩礼，免得没了孙子。
蓝新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被瞒在鼓里。
“你以为你找我要钱，是要用去给你的继子当彩礼结婚？”蓝新烟说道：“你不如去看看他的账户，是不是真的没钱，那家公司他是不是还是小股东之一。”
她站起身来：“免得最后你成了那个被抛下的人。”
蓝新烟的话语在赵朗的脸上刮起了惊涛骇浪，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人群中有个人突然出声：“我怎么看她有点眼熟？”
“戴着围巾帽子你都能认出来？”另一个学生接口道。
“不是，是真的有些眼熟，好像是之前那个事件闹得很大的女主角。”
“哪个事件？”有人好奇道。
“这你都不知道，”那人将图片调出来给他看，“应该就是她了。”
“对，就是她，蓝新烟。”
还有人见赵朗半晌没动，准备上前去搀扶，却被站起来的赵朗一把推开，力气很大，推得那人一个趔趄。
“大叔，你干嘛？”那人站稳后不满地看向赵朗。
赵朗神色惊慌失措，嘴唇哆嗦，像没听到一般，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神经病！”那人看着赵朗的背影，没好气地骂道。
第64章 吞噬
赵朗从此就没有出现过，连蓝新烟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赵朗就这样被吓跑了。
桑明成和姜燕起先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随着赵朗消失之后也跟着消失不见，春节来临之际，他们没有回老家，反而是把桑父桑母接过来在这边过年，一家人都是安静的性子，这个年过得十分平静。
其实除了桑明成和姜燕的情绪，桑爷爷和奶奶的蓝新烟并不是很在意。
但是她担心夫妻俩会受影响，但两位老人仿佛无事发生，一家人吃完年夜饭，爷爷奶奶就守在电视机前看节目，姜燕在和亲戚朋友打电话互相拜年。
桑明成将蓝新烟带到楼底下，原来他给蓝新烟买了烟花，是那种学校门口卖的，小孩子很喜欢的那种。
桑明成不好意思的说今年烟花管控得很厉害，这些也是他找了好几家店才找到的。
“放一下吧，驱掉今年的坏运气，明年就都是好事了。”桑明成看着蓝新烟笑眯眯的说。
蓝新烟点燃一支仙女棒，在黑暗中燃烧起来。
烟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很快燃烧殆尽，蓝新烟又点燃一支，在内心许下愿望，希望夫妻俩身体健康，一家子顺顺利利。
开学后，关于蓝新烟的闲言闲语更多了，蓝新烟本人反而淡然了，她依旧独来独往。
随着她搬离宿舍和小月的关系淡掉以后，那份写稿子的兼职也没了，蓝新烟就暂时没有找兼职。
暂时依靠一下也没什么，蓝新烟想，她想起桑明成和姜燕，这两人总是担心她太过成熟自己承担，那自己就不用独自强撑就做个他们眼中偶尔也需要照顾的孩子吧。
王奶奶还是搬回了她的家里，顾父顾母拗不过她，只好让顾永烨常常去看她，蓝新烟因此也经常和顾永烨见面，所做的事情也不过和王奶奶聊聊天一起吃饭，和王奶奶上街买菜，在家里种种花和辣椒。
除了在王奶奶家中，她与顾永烨几乎没有私底下再见过。
顾永烨有约过她见面，但是她实在是太忙，学业越来越紧张，不知道顾永烨是怎么理解的，她也懒得再去想了。
有几次从王奶奶家离开时，顾永烨和她走在一起，对她欲言又止，蓝新烟猜测他估计是听说了她新的传言。但是顾永烨没有开口问，她就没有说下去。
只是淡淡的聊了关于学业还有其它琐碎，就挥手道别了。
等到最后一学期过完，蓝新烟要开始找工作实习的时候，她有预感她很快就要离开的这个世界了。
那天她穿着学士服，手上捧着桑明成送给她的花，用手揽住姜燕的肩膀拍下了照片，那种要离去的的预感更强烈了。
顾永烨的电话突然打过来，她走到教学楼的拐角接听，“燕妮，有些话我想告诉你，我..”电话那头的顾永烨话语中带着紧张，蓝新烟大概猜测到他说什么。
但她的眼前的世界突然飞速消散，一阵强光袭来，操场上那些笑着庆祝的学生、家长都被光所吞没，桑明成和姜燕站在原地，自豪的谈论着什么，那阵光向他们扑过去，几乎就是眨眼间，被吞噬殆尽。
“不..”蓝新烟话还没说完，那阵光已经朝着她而来，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实验室中
“赵博士，我说过这样不行，之前每一次都是缓慢抽离，你这样让世界突然崩塌，对实验体的刺激太强了。”一个高瘦，小眼睛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说道。
“不能让她再沉溺于这个世界了，老杨。”个子稍矮，短脖子的男人拿出资料递给小眼睛的男人。
老杨拿起报告，吃惊的说：“这..”
赵博士皱着眉道：“数据显示她的心理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极大的依赖，如果再不及时将她抽离，恐怕她的精神体会擅自决定一直停留在这个世界中，与其到时强行剥离，不如现在趁能控制的时候结束。”
“哎..”赵博士朝实验室的中间走去，在那里有一个立起的舱，舱内躺着一名仿佛熟睡的女子，她肤色因为长期不见光呈现出病态的白，头发枯黄，嘴唇紧紧抿起。
将她抽离出去看起来确实给她带来了冲击。
“这是我们多少个实验体了，如今看来她的精神力也已经到顶了。”赵博士隔着透明的舱看着她。
这名女性是他们得到的捐赠体，他与赵博士的实验项目，是在政府的允许之下进行。
在飞速发展的以后，因为绿化减少，人口暴增，许多人的精神力开始出现问题。
于是政府就开展了这项实验，由一些人的精神力开启世界，等这些世界在专业人员的调试下绝对安全之后，其它人可以选择付费用精神体进入世界放松，体验别样的人生。
至于其中的一些磨难，其实是人为设置，只为测验哪一种困难人克服后精神上带来的愉悦会更大一些。
这项实验刚开始提出时，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直到后来精神崩溃的人越来越多，情况一时失控，政府才力压这些非议同意开展用人类精神体去做实验。
不过这些实验体，一定要征得本人同意，就是完全自愿，为了补偿，政府会给其家人一大笔赔偿金。
起初这项规则还严格执行，直到后期实验一次次失败，实验体的精神世界开始崩溃，这些人要么是停留在世界中不愿意出来，要么是精神力透支崩溃而再也没醒来。
他们无法将这一事实告知大众，只能拼命掩盖，还作出一些人成功用精神体创造世界后，安然无恙离开的假象。
因为报酬丰厚，自愿来的人还是不少。直到后期一次次失败，实验体变得稀缺匮乏，规则就改成了“本人或者监护人同意”，现在这个实验体，是由她的家人送来的。
进入精神世界后，实验体的一切记忆都会被清空，为了让他们精神更加放松，他们引导的方式是假装自己是“系统”，以免实验体过于紧张影响世界的构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