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白墙,苏瓷身子慢慢滑下,她的脸白的厉害,力气在刚才已经用尽了,手指颤抖打开胸口挂着的精致小圆球项链,把里面的药含了下去。大哥怕她会忘记带药,出国前特意备下的,还有发饰也是可伸缩的防身之物。
苏瓷双眼微瞌,急促的喘息缓了下来,这辈子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很难不让人生气。
只要再撑一下,来的人就能找到她了,先前在秀场见到琳达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身上的定位追踪器。
从前她也是一个小疯子,哪有认不出“同类”的道理,只是不想对方疯的彻底,为了要她这个陌生人的命,无所顾忌连家族都抛弃。
巨大的动静从楼梯门传来,苏瓷甚至能听到夹着粗口的呵骂声混合着隐隐约约的各种惊叫,苏瓷知道她不能坐在这里,否则很快会被再度捉住。
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苏瓷有些踉跄站起身,往楼梯上走,这本就是逃生通道,只要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就行。
楼梯门口,随后赶来的几个魁梧男人看着地上昏迷的黑衣人,直接暴怒把人踢一边,什么晦气玩意儿,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
他妈的肯特那个死女人,他们接了单,原本计划“钱货两清”,现在被告知还有另一波什么协助人员来“抢货”,敢玩他们出去弄不死她!
耳边的对讲机不停传讯,他们都清楚在苏瓷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再不速战速决,定好的“运输”路线也将走不通了,好在明确目标人现在的方向。
另一边,狭小的杂物间内苏瓷握着工具箱找到的手锤,冷静盯着门把手。没走多远,她的行踪就被人发现了,前方没有路她只能打开三楼的逃生大门,沿着宽大的长廊躲进了其中一个小杂物间。
所幸是何家那边的人,就算最后被抓到了,她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边找找,我明明看见她跑过来了,抓紧时间!”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间一间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仿佛就在苏瓷耳边。
这时杂物间的门突然被推了推,接着男人的声音带着兴奋:“门反锁了,人肯定在里面!”
很快踹门声接连不断响起,门板“砰砰”颤动着,锁头也开始晃动,似乎即将无力承受外面的暴力举动。
最后一记重击,锁头“咔嚓”一动摇晃下来,外面停止了冲撞,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下一秒门被猛然踹开,灰尘飞扬中苏瓷扬起的手被人稳稳握住。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中有着令人放松的安抚,苏瓷抬头看向来人。
萧辞钰。
他没有离开吗?
“我们先出去,后边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这里。”
头部被磕破的黑衣人横趴在地板上,没有时间喘息逗留,萧辞钰小心带着女孩往来路走。
青年冷白的手温和而有力量,背影像颗遇到逆境也不会垮的松。苏瓷突然有些想笑,不管他因为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她糟糕的心情确实有变好的迹象,如同在坏天气的季节得到了一把漂亮雨伞。
可惜幸运没办法一直存在,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利,两人成功避开了剩余的黑衣人,却在转角的地方被另一波人发现。
七八个头戴面罩手持武器的男人追了上来,萧辞钰挡在苏瓷面前,眼底布满冰寒。心里快速分析处境,强行逃离他没办法保证苏瓷的安全,她很有可能受到伤害。一路上他不是没看见女孩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不能再这样继续了。
围着二人,领头的蒙面男抬了抬下巴,手里的枪/口却对准了青年:“是这个女孩没错吧?”
她旁边的小子一眼就知道身份不简单,常年河边行走,不至于没点眼力劲,搁平时杀了也就完事,但现今这节骨眼上不能再节外生枝。
他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目标人的身份竟然和华国军方扯上了关系,这就麻烦了。
旁边同伙意会地点头,正想把人扔一边处理时,楼下突然传来轰隆巨响,动静大到连天花板处都掉下了些白灰。
在场的蒙面人全都脸色一变,事态急迫下匆匆把人绑在一起迅速往下撤离。
漆黑封闭的幽暗车厢里,空气沉闷看不见一丝亮光,萧辞钰用巧劲解开手腕上的绳索,连忙扶起歪在一旁的女孩帮她解绑。
“你还好吗?”
“暂时没事。”
苏瓷睁开眼只觉得晕眩混沌,天旋地转让她想吐,声音漂浮如同轻羽。
“你刚才应该走,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或者说不该来找她,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我做不到。”
萧辞钰细心让女孩靠着自己的肩,这样会舒服好受一点,听到她的话,动作停了一瞬。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陌生人他都不吝惜释放力所能及的善意,何况对象是她,他怎么可能会丢下她。
“换作是你和小Daisy,你也会做出同样选择不是吗?”
“没事的,坚持一下,我们就能出去了。”
察觉到苏瓷的状态很不好,青年强压下内心的担心,语气尽量放松分散她的注意力。
“萧辞钰,你不惧怕死亡吗?”
像他会做的事,苏瓷唇角无力弯了弯。
“死亡是所有人殊途同归的结局,早晚而已,怕无济于事,不如坦然接受。”
“畏惧是常态,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珍重挂念,不可割舍的人和事,才会不舍得离开。”
“我都怀疑你是哲学系的学生了。”
这话听起来是有点道理,苏瓷长睫微覆在眼睑,其实按照剧情,她早已知道自己不会如前世那般早早死去,手术会很成功,她能收获平安幸福的结局。或许是对的,人有了不想放手的东西确实不想奔赴无知无觉的黑暗世界。
“只是听过几节课。”
萧辞钰无声笑了,他确实选修过哲学,少年人总有太多未解,需要自我认知调节。
“世上还有你怕的事吗?”
这样从容的人,他会有失措的时候吗?苏瓷忽然想知道,极力撑住不断往下垂的眼皮。
黑暗缠绕的小车厢里,青年的回答低低传来。
“有。”
懵懵懂懂的孩童时期,他有过害怕的时刻,怕父母离开他。后来长大了,身为莱恩家族的继承人,需要学习提升的东西非常多,心智是最基本的,他的出身和身份都不允许他软弱。
他许多年没有产生过“怕”这种情绪了,然而今天他看到惊慌失措的何夫人,才真正体会到不可控的滋味。计算着逃生路线找到她,见到她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镇定的外表下是翻涌的惊喜和如释重负,悬在半空的心从那瞬间才有落在地面的真实感。
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是特别的,然后一直都是特别的。
有些遗憾,耳边的声音已经听不真切了,像飘絮散在四方,温柔落在脸颊上。苏瓷意识模糊地想,如果醒来还记得的话,她会向小圣人要这个答案的。
第86章
疗养院高级病房内, 安静的氛围荡然无存,戾气与压抑充斥着每个角落。
“爸,你真想让我吃官司, 一无所有被踢出何氏?”
双鬓花白的男人蹒跚着脚步,神色极为不甘质问道。
身旁的的大儿子见状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爷爷我们知道错了,在叔祖父和堂哥他们撺掇下脑子犯了糊涂, 活该受罚,但这次您要帮我们向二叔求求情啊!”否则依何司铭的性子,他们大房一支怕是再无翻身之地,要彻底败落了。
而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明显是被气到了, 手指颤动喘息着说不出话, 桌边的水杯被他扫落在光洁地板上。
“逆、逆……”
“哈,逆子?在你眼里何洵是好儿子, 我是仇人对吗?”
听到这话,男人皱纹横生的脸上再也抑制不住怨恨。
“虎毒还不食子, 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除掉我给二房让路?”
“何泓你、你给我住口!”
何老爷子看着不知何时变成这般模样的大儿子,简直痛心疾首。
“我哪一句说错了?宁可把何氏基业送给外人,帮着外人算计, 也从不为我考虑半分, 没想过你还有一个亲儿子!”
这次他们和叔父一支联手在何氏的大项目上动了手脚, 以为能把何司铭踢出董事会, 谁知是个做好的局, 就等着人往里钻。
何泓最痛恨的就是这点,明明他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老不死偏心何洵可以, 可他不能忍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拱手交给他人, 对方还不是何家血脉。
“你看看自己……”
直喘着粗气, 何老爷子眼底闪过痛色。老大心狠有余智计不足,愚蠢易受人摆布,生的两个儿子也是子承父性,空有小心思上不得台面,他怎么敢把庞大的家业交到他们手上?
何家看着风光,实际在当年权利之争时已元气大伤,他才不得已退回海外。况且其他房的人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如果没有个手腕强硬、才智过人的掌权人,根本撑不起何家,老二不是经商的料,司铭是唯一的选择。
与其看着大半辈子的心血付之东流,不如当断则断!
“老不死闭嘴——”
何泓显然被彻底激怒了,失控上前掐住了老人的脖子,眼底通红可怖。这么看低他,当初就该早早做绝不让他进何氏,沾染过权利的滋味再让他放手不觉得可笑吗?
“大哥住手!”
关键时刻“砰”一声响,病房大门被推开,眼前的一幕让何洵厉声冲了过去,随之而来的警务人员们也反应迅速按住了何泓父子。
“你凭什么动我 ?”
何泓使劲挣脱着束缚,眼睛瞪着西装革履的来人。
凭什么?
何司铭居高临下看着狼狈的父子俩,单凭他们对瓷瓷做的事就该明白他不可能放过任何人。
暴徒,袭击……他无法把这些词和娇小病弱的外甥女联系起来,恨不得以身代之。想起小姑娘恹恹躺在病床上的模样,男人面无表情,目光冷淡至极。
“大伯,成王败寇,哪有那么多原因。”他们应该庆幸瓷瓷没有什么大碍,否则哪还有机会在老爷子面前蹦跶。
“学不乖自然有人教你学乖。”
地上的二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捂住嘴直接带离了房间,而病床上的老人咳嗽着,颤颤巍巍看向何洵,目露哀求,“老、老二……”
他老了,心也跟着软了,再怎么样无法眼睁睁看着老大一把年纪了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爸我明白。”
何洵知道父亲的意思,只不过大哥未必领情。从小何泓对继室所出的何洵便傲慢刻薄,后来争权夺利之下更是水火不容。其实父亲心里也清楚,即使他愿意退一步,这次司铭也不会手软的。
……
三天后,何家名下的私人机场,晴空万里,苏瓷倚在三哥身边,看着不远处满身风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