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脸上简直就像写了“赢定了”三个字似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时桃问。
谢行舟划着手机,一副悠哉模样:“谢承宁用不了了,父皇一定会选择壮士断腕。我那皇姐向来是个只会享乐的墙头草,到那时候,他能用的胳膊可就只剩下我一条了。”
点到为止,再多问就逾矩了。挂了电话,时桃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任务完成,她现在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按时吃药和睡觉。
想到裴云轻那句“尽情利用我吧”,时桃就脸上烧得慌。这句话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像那种晋江不能看的书里面的台词。
所以昨天梦醒以后,她和坐在床头的裴云轻对视数秒,表情越来越古怪。
而裴云轻竟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在一房间人的注视中帮她把被子掖了一下,嘱咐她好好休息,就这样走了。
这合理吗?
不是应该再激动点吗?
时桃都替他想好台词了:“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这个可恶的坏女人”“纳命来!你这个占了别人身体的鬼怪!”
怎么一句也没用上?
裴云轻不仅不气,反而还欣然接受了这个设定。他表情越平静,时桃越觉得很不对劲,跟被人挠咯吱窝一样觉得痒得要死。
今天跟时雪松和谢行舟各套了一番话,才知道裴云轻看起来跟平常没有半点不同,依然在他们的反派路线上走得稳稳当当,甚至工作起来还更卖力了点。
时桃承认自己被钓到了。
在发现裴云轻反应平淡以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说清楚。
如果对话可以标黄高亮,她一定会反复将那句“要不是为了回家,我才不会管你”给重点标注出来。
一是提醒裴云轻,她是为了回家才对他那样好。二也是为了提醒裴云轻……
“我可是要走的人,你就一点反应也没有吗?”时桃戳着手机上小黑的照片,越想越气,调出画图软件,给小黑脸上加了一个猪鼻子。
“你就不想挽留一下我??”又画了一对猪耳朵。
“就连伤心的表情也没有吗???”在鸟嘴旁边加了一串口水。
她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看多两眼,立刻保存。
想什么来什么,对话框弹出了裴云轻的问候:[吃了吗?]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时桃赌气三秒,然后回答:[吃了。]
[裴云轻:吃什么了?]
行吧,勉为其难给你发一下午饭的照片。
时桃在相册划动,手速飞快地勾选照片,然后一股脑地发了出去,最后切出聊天软件,继续看新闻去了。
过了十秒,裴云轻才缓缓回复:[原来你平时还有这个爱好?]
什么爱好?时桃有些纳闷。
等切回聊天界面,她才发现聊天记录里赫然夹着一张小黑的猪头照片。
时桃:……啊这,误会。
时桃手速飞快,在对话框里打出“手滑了不知道谁用我手机发了这个照片结果刚好就发给你了真是太巧了哈哈哈”,又觉得显得太卑微,一股脑全删了。
在她酝酿回复内容时,裴云轻发来消息:[困不困?想不想出去玩?]
本想和裴云轻保持距离,没想到在将话说开后,反而又多出了很多更复杂的心情。
时桃看着对话框许久,慢慢回应:[好啊。]
半小时后,时桃再次和裴云轻出现在妖城上空。
时桃觉得有些尴尬,趴在他背上什么也没有说。但裴云轻好像并不这样想,慢慢向她介绍起沿途的风景。
“我离开后妖城变化还挺大的。原来这里是一块园林,里面种了很多花树果树,四季都很美,现在变成商场了,也不错。”
“上次我们开会的那个地方以前是妖城议事中心,跟天界的高塔有些像,现在也夷平了,在高楼大厦里面倒也还挺别致的。”
慢慢地,时桃心里剩下的一点尴尬也在裴云轻的话语中消解了。
他总是这样,能找到最合适自己的方式来交流。
听着听着,时桃也开始给出回应,见裴云轻越飞离主城越远,她还是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我以前住的地方。”
“?”这么突然?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很突然。毕竟裴云轻这些天在时家出入自由,就好像时家是他的后花园。现在她去他家一趟,不是很正常吗!
只是裴云轻一路向西,越飞越偏僻,让她有点疑惑:“你家住这么偏?”跟妖主的尊贵身份不太符吧。
裴云轻好像知道她的心思,轻笑着回答:“在成为妖主之前,我首先是镇守伏魔锁的大妖。”
也是。
越往外走,可以介绍的东西就越少。望着远处的山川河流,时桃慢慢趴了下来,将脸贴在裴云轻的背上。
闭上眼时,就好像回到那个夜晚一样。
“困了?”
“没有,就是觉得这样飞着,什么也不用想……”时桃想了一下怎么形容这种感觉,然后干巴巴地点评,“很好。”
裴云轻默了会,然后在风声中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一直这样载着你。”
两人都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没过多久,时桃感觉到飞行的角度有了变化。睁开眼,裴云轻已经载着她飞在了一座山谷前。
随后他穿过河谷的一道洞窟,一路往深处下行。
时桃在风压下努力睁开眼,害怕自己会错过什么重要的风景。但沿途其实并没有什么风景,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等风压终于小了些,飞行速度平缓了些,只见空旷寂寥的地面上,一座破旧的宫殿呈现在时桃面前。
怎么说呢,实在太破了,又破又小,比起宫殿更像乡间破落的小庙。
改造改造都能在这里拍聊斋志异了。
时桃翻下裴云轻的背,看着殿门前挂着的“镇宝殿”三个大字,不禁疑惑:“这里真能住人?”
裴云轻已经重新化为人形,微微俯身牵住时桃的手:“带你进去看看。”他这动作实在做得太自然,时桃甚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跟他进了去。
这“镇宝殿”实际上只有三间房。
一间大殿也不是很大,里面早已染尘,内里的墙面破破烂烂,地上和墙上还挂着好些铁链。
一左一右两间房间则极为简洁,除了桌子、床、书架之类的家具,基本什么都没有。
很落魄,很寂寥。
时桃有一瞬间觉得这不像是给人或者其他生物住的地方,反而有些像囚牢。
裴云轻在镇宝殿中间的空地顿住脚步,看向时桃:“桃桃,拿出玄羽看看。”
时桃的确随身带着守心羽,但想到着羽毛只剩下两次使用机会,多少有些不舍。
见时桃犹犹豫豫,裴云轻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别担心,就算没有这羽毛,我也能保护你。”
又补上一句:“要是你想要,我再揪一支给你就好了。”
和裴云轻这大方态度比起来,时桃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小气了许多。
“好吧!”她没舍得将手从裴云轻手里抽出来,吭哧吭哧地用另一只手从内袋里拿出玄羽,将它摊在两人中间。
【道具:玄羽·守心】
【物品描述:这是一支黑色的羽毛,不知道是从哪只鸟身上揪下来的。】【可使用次数:2次】
【用途:为使用者提供守护效果一次,在某种条件下似乎可以窥见神秘的回忆。】在灵气驱动下,玄羽悬空而起,停留在半空。
而时桃只感觉思绪随着玄羽悬空被吊在空中,眼前的世界变得黑不透底,然后一点一点,就像盲眼后再次复明,重新露出了面目。
第47章
人类说,地球深处是岩浆。滚烫的岩浆灼烧沸腾,将试图迈步其中的事物都吞没。
但妖界最深处只让玄戾觉得冷。
他守着伏魔锁过了千年。
他们说,玄戾是注定孤独的鸟。
独自生,独自死,烂成一摊尸骨,从里面长出下一个玄戾。
他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他发现自己活得有些太久,直到有人将他奉为神鸟——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神鸟,而是妖与魔之间的怪物。
但是他们的信仰好像真的十分虔诚,供奉的动作好似真的就此臣服。
一只守着伏魔锁过上千年的妖鸟,竟能被人一步步推向妖主的位置。
但是一只妖,哪怕他能活上千年,日日与世隔绝,这千年在心智上带来的沉淀也不及外面百年。
妖界信仰力量。妖族常说一切都是虚幻,唯有力量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宝物。
但当三界性命被押在自己的力量之上时,他毫不犹豫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玄唳尾羽,各有其用。三界大乱,玄唳三分其羽,以慰苍生。】【一分守心羽,妖界时姓一脉承之;二分惑心羽,人界年姓一脉守之;三分疾心羽,天界帝君护之。】这字幕带着嗞嗞电流,比起之前的任何一条字幕都更不稳定。
或许是因为内容不属于任何一条剧情线,字幕上的文字没有任何滚动的迹象,只在空中停留两秒,就匆匆消失了。
时桃匆忙读过上方的文字,就感到身旁风起,回头看去,黑色妖鸟随风而下,落在殿中。
而她手中另一人的温度已经不见,看来这玄羽的回忆和梦境一样,只有一个人能进来。
风已归于平静。
此时的玄戾与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浑身自上而下都是黑色,少了尾羽上的红色羽毛。
而这回忆里的镇宝殿则比现在要华丽许多,时桃像玩大家来找茬一样对比了一番,才发现这镇宝殿过去竟然在墙面的雕花上镶嵌了许多宝石。
玄戾降落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卧在原地。
他身旁的灵气很不稳定,浑身漫着隐约的血腥气息,一对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此时仅仅闭着。卧在地上良久,他才慢慢化成人形。
而他身着的这套衣服让时桃很是眼熟,她很快认出这是玄戾赐福时所着的那套。
“妖主!”有人在镇宝殿外高声呼喊。
此时的时父依然年轻,行走言谈间都带着高昂的少年意气,他一身军装,大步流星地迈步殿中,和气息虚弱的玄戾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来到玄戾面前,随后在玄戾面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如收下玄羽时一样,他将玄羽承在了玄戾面前。
“妖主,如今谢傲狼子野心尽已暴露,再折损哪怕一点灵力,都对您十分不利。”
“这玄羽,臣不能收。”
玄戾站在原地许久,看着他手上的玄羽,一言不发。
这沉默实在太久,以至于在地上跪了许久的时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谨慎地抬起头,看着玄戾的眼睛,将玄羽往前又递了几分。
但玄戾仍然在原地站着,一对鸦羽似的长睫轻轻敛着,看到时父的动作,才终于颤了几分,像是发呆许久后终于想起现在的处境。
对时桃而言,答案是已知的。
如果玄戾真的收下了时父送回的玄羽,这支玄羽也就不会在自己手中了。
果然,玄戾反而往后退了几步,向主殿走去,“起来吧”,他说。
“妖主,听臣一句劝,将玄羽收回吧。”时父在起身后往前追上几步,对于归还玄羽这件事十分执着。
“谢傲今日胆敢以三界安宁来要挟您,明日就会用其他借口攻击您。臣并非不相信您的能力,只是天界这群老贼实在太过狡诈……”
他讲得口干舌燥,真是恨不得能向过年塞红包一样将这玄羽塞回玄戾的口袋。
时桃觉得时父这副模样实在很是眼熟,在发现自己偷偷跑去鉴赏会后,好像时父和时雪松就是这样劝诫自己的……简直像是妖界活唐僧。
说了半天,时父掏出水囊喝上一口,准备继续这场单方面的唇枪舌战。
却只听见前方的玄戾说出四个字:“我不敢赌。”
玄戾回过头,半张脸都被笼罩在昏暗的阴影下。灯光下,他的侧脸晦暗不明,但一对瞳孔中却是不忍神色。
这眼神让时桃觉得很熟悉。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从神秘不可测的玄戾变回了她认识的那个裴云轻。
“你知道谢傲没有开玩笑,天界兵强马壮,你我羽翼未丰,不是他们的对手。一旦他对妖界和人界出兵,三界将不得安宁。”
“三分尾羽,已经是我能谈到的唯一条件。”
他越往下说,时父的脸色就越阴沉:“我,我们还有伏魔锁……”
但玄戾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个建议。
“不可。即使是我也无法完全控制伏魔锁,只能暂时压制它。一旦伏魔锁的力量被完全激发,三界才真正不得安宁。”
既要防人,又要防仙。好像不管往哪里走都是死路一条。
时父此时在妖族里算年纪尚轻,闻言,他顿时急了眼,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将一头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挠成了鸟窝。
半晌,他顶着鸡窝头问玄戾:“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只见玄戾走上台阶,将手放在正殿门把。殿门随着玄戾的动作打开一道缝隙,随后缓缓向内敞开,露出里面的面貌。
随着殿门打开,里面汹涌的魔气向外扑来。时父当即做出防御姿态,但玄戾早已做好准备,在两人面前撑起一道灵气屏障。
那根本不能被称作一间正殿,里面没有半点一般殿堂该有的样子。
内里没有窗扉,也没有哪怕一张桌椅,只有一条又一条黑色锁链裹了一层又一层,将这正殿里裹得像是一只钢铁铸成的茧。
在这茧正中间的是一把往外冒着黑色魔气的铜锁,如果不是魔气外溢,根本看不出来这铜锁与其他法器有何不同。
伏魔锁,正如其名,是一把镇服魔物的锁。据说锁内镇压着成千上万种魔物,一般人根本无法压制。玄戾一脉天生妖魔一体,与伏魔锁相生相克,才能压下它的力量。
玄戾向殿中走去,时父犹疑几秒,也跟上了他的步伐。
“谢傲筹备多年,早在暗中为伏魔锁搭好了新家。那天界的阵法我看过,的确精妙绝伦,能将伏魔锁镇上一阵子。如今我羽翼已经除去,他很快就会想方设法压制我,顺理成章将伏魔锁收入囊中。”
这姓谢的一家子,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啊。
时桃不属于这段记忆,魔气对她没有任何伤害。此时她站在玄戾身旁,抬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