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的手机再次震动,时桃拿起手机,只见一条又一条新闻迅速弹出,前一条新闻刚发布几秒,后一条又紧随而上。
所有消息都在指向一件事,一件足以改变许多人终生的事。
——开战了。
第49章
潮都上空,一道灵力撑起的黑色结界将半个城市凌空罩起。数名修真者腾空而行,不断为结界输入能量。
明明太阳已经升起,但在结界的笼罩下,半个城市像是永远见不到光。
结界外,天界将领一声令下,几十名悬于高空的符修同时抬手,数百张黄符急速贴向结界表面,在符修掐诀后爆炸,将结界炸得震动一瞬。
结界内部,年若海站在空旷街道上,食指与中指并拢,源源不断地为结界输送力量。
随着天界符修的动作,结界内部已经隐约现出了缝隙。年若海体内灵气一乱,在这一击下吐出一口鲜血。
年若海前方的结界随着他的受伤被撕出一道裂缝,想要伸手去补,但他修为尚浅,体内灵气在这一击下竟然无法被调动。
眼见裂缝越来越大,他心头半是焦虑半是茫然,正不知所措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让我来吧。”
梓藤扶着年若海的肩将他往后带去,将指尖贴近结界缝补结界。
年若海刚松下一口气,望见远处,心又重新吊了上去:“老师,等等,外面有人!”
梓藤一惊,将注意力从指尖转移到结界外的世界,才发现街道上一个人类小孩跌跌撞撞,边哭边往结界里跑。
怎么办?
支起这一道结界已经费了不少力气,如今主战力都集中在结界内研究下一步对策,外围的人数并不多。
“老师,我出去。”年若海擦了一把嘴边的血迹,勉力说道。
梓藤摇头:“不行,你已经灵气紊乱,短期内无法调动灵气,现在出去一定会凶险万分。”
年若海还想坚持,就听见结界外一声尖叫。
一道人影离结界越来越近,以惊人速度靠近街道上奔跑的小孩,在触及小孩后急速将她抱起,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急速接近结界裂缝。
在看清那道人影后,梓藤心念震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高声叫道:“快!”
只见那人以跃代跑,躲过空中飞来的几道雷击,一个筋斗翻进了结界裂缝。
时桃抱着小孩在地上一个猛摔,发丝已经有些凌乱,虽然狼狈,但眼神却闪闪发光。
她冲梓藤咧开灿烂笑容:“老师,好久不见!”
年若海一对金瞳因震惊而微微颤动。时桃最近虽然声名大振,但据说已经卧床不起很久,这在帝修的学生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眼前的人一身劲装,没有一点病弱的样子,身姿迅捷反应迅速,一对眼睛更是炯炯有神。
他疑惑道:“……你不是在妖界养病吗?”
时桃苦笑,“说来话长,之后再叙旧吧,现在得把小朋友送回去。”
小孩受了不小的惊吓,在时桃怀里放声大哭,声音太尖锐,她的耳膜都被剐得疼。
梓藤见眼前的两名学生都在战场上发光发热,心头洋溢出一股欣慰之情。她手上动作不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黑色建筑:“若海,你带时桃去基地吧。”
天界在宣战前造势已久,潮都早早做好了防御措施。城市正中的黑色建筑是整座城市防御力最强的地方,内部人来人往,大多神色肃穆。
潮都的许多高楼在术法的攻击下被夷为平地,普通群众已经撤走许多,如今城中人数不及以往一半。
时桃将小孩交给前来接应的人类,跟着年若海一路走到办公区。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短短一个月,年若海竟然变得成熟许多。乍一看去像是被磨去锐气,但仔细变成,就能看出他是学会了收敛锋芒。
但时桃最惊讶的不是年若海的变化,而是有关帝修的消息。
“……什么?”她哑然,“这么多老师都离职了?”
要知道帝修汇聚了三界最好的老师,要是只是人界的老师们请辞,时桃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这次竟然有大批妖界的老师一并离职,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想来确实,刚才在结界里可不就是遇见了梓藤?
年若海点点头,随手拿出一盒调理灵气的应急药物:“是的。其实许多老师在百年前都被卷入过石棺事件,现在天界捅出这种篓子,已经失去了很多妖族的支持。”
他左右看了两眼,确认旁边没人后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然后小声说起了八卦:“据说梓藤老师的哥哥以前就被封进过石棺,因为救援不及时,出来后一直沉睡,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难怪秋猎时梓藤会不顾规则,独自冲进暗室救援。后来回看新闻,那时梓藤的表情的确很严肃,在救援不力后也很是悲痛。
现在想来,恐怕那时的梓藤是被石棺触及了不愿提及的过去。也难怪她现在愿意抛下在帝修的工作来支援人界了。
只是……
时桃眼神闪躲:“哦哦,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我们美丽善良可爱的梓藤老师还有这段故事,真是意想不到……”
年若海摸不着头脑:“啊?美丽善良还行,可爱倒不至于吧?”
时桃疯狂眨眼,试图用眼神暗示。
年若海:“你眼睛不舒服?我这还有眼药水。”
话刚落音,他的耳朵就被揪了起来。在年若海嗷嗷求饶的声音中,梓藤将他从椅子上揪了起来:“才一会没见,就说人坏话了?”
梓藤在时桃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拿出一套符纸画了起来。话虽说得好像气恼,但她明明没有几分怒意,笔尖落墨很稳,连画了三张符都不带断的。
“若海说得没错,放心吧,这在妖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时我刚毕业,本来打算继承家族产业,但亲眼目睹哥哥在石棺里的样子后,我立志要变得更强,人生就这样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她落笔时轻时重,在符纸上画出一道又一道不间断的咒法。
“但就在不久前,我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恨错了对象,一直以来都在敌人眼皮下办事。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梓藤收起笔,没有对欺瞒的不满,也没有激烈的悲伤情绪,她沉静得一如既往,但时桃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光。
见时桃和年若海都不答话,她笑道,“同学们,像这样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不是坏事。”
梓藤将方才画好的传送符递给时桃,起身轻轻抱了抱她,小声说:“谢谢你。”
时桃曾以为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剧情。但如今这个虚拟的游戏世界在她眼前被无限真实化,她才陡然发现,自己的行为也在改变着其他人的命运。
被认可,被接纳,被感激……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她正想回抱过去顺便发表一下自己的感言,梓藤就将她松开了,表情瞬间从温情变回了严肃班主任的样子:“好了,我听说了,你今天是过来支援的吧?”
时桃:……虽然我确实是过来支援的但是你的态度是不是变得太快了点。
她在原地站定,捏着传送符行了个军礼:“是的,愿意为守护人界效劳。”
**
天界,皇城高塔。
高塔最高层镇守着三界最强大的法器,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哪怕天界已经抽调众多兵力前往人界,这里的守卫也没有放松半分。
长廊上,两排身着银甲的守卫站得笔直。
两道人影徐徐走近,让最前方的守卫长瞬间提起十二分精神。带着一众守卫行了礼,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两位大人物:“三皇子,圣女大人。您二位怎么来了?”
眼前的圣女身着白色长裙,这身长裙是参加特定仪式所用的款式,平时不会轻易换上。而她身后的三皇子更是身着轻甲,和平日里的衣着大不相同。
这两位都是最近的天界红人,两人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四只眼睛齐齐看向守卫长时,竟然将他逼出一丝冷汗。
谢行舟向前两步,拿出一块通身月牙白、内里嵌着金色“帝”字的令牌。
“承天帝令,对伏魔锁进行例行加固。”
守卫长看向令牌,又看向谢行舟:“这……还没到加固的日子,而且加固伏魔锁不是一直都由教会来做吗,您怎么亲自来了?”
池雅向前一步,“事出非常,正是用伏魔锁的时机。但如今战事僵持不下,其他大人都在前线,只能遣我来做这趟差事。”
她明明气质凛冽,但笑容里又带着一丝无奈:“但我没有经验,三皇子曾经参与过加固仪式,是我让他来给我帮个忙。”
谢行舟说话,可信度只有个五分。但池雅多年以来信誉极佳,此时她放了话,前排的几名守卫对视一眼,心头都放松了警惕。
但守卫长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仍在犹豫。
“你是不信圣女,还是不信我?”谢行舟气急反笑,手一抬,将令牌递到守卫长面前,“那你好好检查检查,看看这是不是帝令。”
守卫长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随即低下头,将令牌呈回谢行舟面前:“是属下有眼无珠,冒犯了三皇子,还请见谅。”
此话既出,后面的守卫都收起了长.枪,为谢行舟和池雅放了行。
伏魔锁的加固仪式时间不长,一般不会超过三十分钟。
这三十分钟让守卫长过得提心吊胆,生怕里面的两位祖宗出了什么岔子。看见两人面色正常地走了出来,他才小小松了一口气。
但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安。
目送两位活祖宗下了楼,守卫长一步步走向镇压伏魔锁的祭坛大门,对门前的守卫下了命令:“开门。”
大门既开,门内沉重的魔气涌溢而出。
哪怕被束缚在蓝色法阵中,伏魔锁的魔气依然不减,往外腾着黑烟。那黑烟里甚至隐约现出魔兽的幻影,在虚空中浮动舞蹈。
但即使是眼前这副样子,比起之前的动静也小了许多。
伏魔锁还是那个伏魔锁,不仅如此,外溢的魔气也的确被削弱了一些。
短暂地开启后,大门重新关闭。
守卫长真正将吊在嗓子眼的心给放了下来。
看来是他想多了。
第50章
走出高塔,确认身旁没有眼线后,谢行舟不咸不淡地发问:“紧张吗?”
池雅步伐正常表情淡定,只是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出卖了她的心情。但她依然带着平时惯有的淡定表情:“小菜一碟。”
谢行舟也没点破,顺水推舟地奉承:“圣女刚才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演技比起当红小花不遑多让。”这话虽然夸张,但也不假。
平时像个小老头似的一板一眼、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也站得像根竹杆的圣女竟然也能将谎话信手拈来,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谢行舟入宫晚,跟池雅见了面常常一言不合就冷嘲热讽,两人在这一点上默契十足,只恨皇宫教条束手束脚,不能大打出手。此时局势大变,谁也没想到能和昔日敌手并肩作战。
池雅勾起唇角,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这三皇子爱挑偷鸡摸狗的坏事做——干坏事的感觉竟然很不赖!
“我自小就学什么都快,这点小事当然难不倒我……不过你们是怎么想到的,又是怎么敢的?”
刚刚在祭坛内,谢行舟竟然从包里掏出了妖界的吞海鱼。那吞海鱼是妖界的法器,能在腹部塞进活物而不让活物致死。池雅在数年前见过一次,虽然觉得有趣,但是并不觉得是多稀奇的东西。
直到今天,亲眼看见吞海鱼吐出一只鸟。然后那只鸟抖抖羽毛,在她眼前变成人形。
的确,天界戒备森严,用阵法和符咒都不是好办法。而吞海鱼只是一件法器,只要他们愿意,能将它掩饰得半点妖气都发不出来。
在观摩玄戾解阵的三十分钟里,她一心二用,半边心思放在门外,时刻注意外面的响动,另外半边心思观察着玄戾的动作,竟然觉得自己在阵法上瓶颈有了些许突破。
在两边心思的夹缝里,一股奇异的感觉像雨后冲破泥土冒出的草。
谁能想到,玄戾一介大妖,竟然也愿意委身被塞进鱼肚里。
放在天界,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她当圣女十几年里,天帝和长老的头发没有一天是乱的,衣服没有一次是不整齐的。
看来如今的确情况危及,什么妖主尊严,什么大妖面子……都见鬼去吧。
谢行舟摸了摸鼻梁,“不是我的主意,我可没这胆子。”
要问就去问时桃吧,他也很想知道这剑走偏锋的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
**
潮都这一战僵持了五天五夜。
天界的实力超乎时桃想象,本以为此时三界大能在潮都联手,不说将天界打个屁滚尿流,也能将城池守个固若金汤。但这几天下来,天界火力不减,倒是潮都的结界被步步后移,范围越缩越小。
繁华的都市不见昔日荣光,半座城市都变成断壁残垣。担架一趟一趟地往里抬,有时上面是不完整的人,有时直接一张白布,将人盖在下面。
时桃长在和平年代,哪里见过这个架势。
一开始她是有些恐惧的。在电视上电影里看过再多,闻着眼前的血腥气,听着耳边的哭喊声,也很难不动容。
但几天过去,这些恐惧都一一变成了愤怒。
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时桃将止血符贴在女孩手臂上的伤口。“疼不疼?”摸了摸小女孩濡湿的头发,她轻声问。
在符咒上的灵气溢出的刹那,小女孩涣散的瞳孔聚焦了一瞬,她还发着烧,懵懵懂懂地摇头:“不……不疼。谢谢姐姐……”
天界太急了。急着打一场速战速决的造势仗,好告诉全世界他们有怎样的手腕。
这场仗的每一分钟,都是用他们无差别攻击取得的人命换来的。
时桃搀着小女孩躺回床上,收起一旁染血的纱布,走向下一个病患。她的时间排得很满,倒下的修真者越来越多,剩下的每个人都得当三头六臂的哪吒。她一个人能做的很少,但是聊胜于无。
虽然两军力量有差距,但实际上,潮都坚持的时间已经比天界想象中的要久。
窗外的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窗前树上开着不知名的白花,花瓣也是蔫着的。在结界笼罩下,平日里最不被注意的阳光竟然显得很宝贵。
所有人都在等。
等转折点的到来,等那个人出现,等天空放晴。
一道激雷在天空正上方劈下,带着震穿耳膜的气势“轰隆”一声。随即是第二声,第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