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回到现实世界的条件还是达成happy ending吗?
时桃拿不准,但是也不想再纠结了,顺其自然也是一种选择。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她对很多问题都看开许多。
现在学也上不了了,她的目标只剩下一个:当一名游山玩水不学无术为所欲为的辍学青少年。
时家人和裴云轻都对这个目标表示大力支持,于是这一个月以来,她都保持着两天一小玩三天一大玩的节奏,真的在认真度假。
在这段时间里,她可能是全三界最轻松的那个人。
谢行舟和池雅不时会打来几个电话,通话时间有一大半都在倒苦水。
谢行舟如他所愿成为了天界的唯一继位者,每天跟天界的老古董们斗智斗勇。池雅则继续当天界圣女,重新坐上了高塔的圣女席,只是说出来的话比以前多了很多重量。
一切都很好,除了两人依然很不对付,据说每次开会都争锋相对,恨不得能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一通。
哦,据说天界战败那天,池雅曾去看过花泽。
以时桃不太准确的识人眼光,她觉得花泽是个摇摆不定的人。
要说他好,那绝对谈不上,毕竟他舍得对追逐自己十几年的池雅下手;说他坏,又好像不够彻底,作为谢承宁的刀,他后期出手犹犹豫豫,留了不少情面。
据说花泽本想在天界战败那天饮弹自尽,被池雅拦了下来。池雅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类似于“你等把欠我的债还完了再死”之类的话。
总而言之,曾经闪光灯下人人艳羡的金童玉女,如今一个依然高高在上,另一个已经身陷囹圄,两人竟已是云泥之别。
时桃一边吃坚果一边看新闻,身心俱松的时刻,鹊叔突然高高地“嗯?”了一声。
裴云轻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上动作不停:“怎么了?”
鹊叔划动屏幕的手速飞快:“呃,下周的度假计划可能要取消了。”
时桃纳闷:“为什么呀?”她还等着吃小烧烤呢。
鹊叔先是看了裴云轻一眼,又将眼神挪回到时桃身上,最后指了指裴云轻。
“时大人那边刚开完妖界会谈,说下周就办妖主上任仪式。”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剥坚果的咔咔声也终于停了下来。然后裴云轻咬住牙问:“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鹊叔哆嗦了一下:“晚点应该就会有人来拜托你了。”
时桃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冒出了那个被自己抛在脑后一个月的剧情任务。
恍然中,她脑海里蹦出一句话:好家伙,在这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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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妖主上任仪式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实际上,妖主这个位置和天界圣女的位置没有太大不同,可以有,也可以无。但如今玄戾再世,天界易主,局势较以往已经大有不同。
此时再次让玄戾坐上妖主之位,不仅是对玄戾匿世百年的弥补,也表明了妖界意欲与天界交好的态度。
总而言之,虽然这个提议突如其来,但是不能拒绝。
裴云轻迫不得已过上了比以前更忙的生活。之前忙着制定作战计划和制造假的伏魔锁,现在每天去上任仪式会场排练,连给他定制礼服的人都来了好几拨。
而时桃觉得很烦躁,以前是一睡不起,现在是烦到睡不着。
月上枝头,她独自趴在阳台上吹风。
今天是月圆之夜,周遭的环境都更显僻静,风虽然是轻轻的,但是吹得她有些凉。她的睡衣略显单薄,凉意一丝丝地往袖筒里钻。
时桃静静趴在栏杆上,随后闭上了眼。思绪沉淀间,一件外套披上肩头,还残留着一丝体温。
“想什么呢?”裴云轻问。
时桃眼也没睁,就这样眯着眼抓住裴云轻的手,转身往他怀里钻了钻。抱了一会,觉得不太满意,又踮起脚使劲把头往颈窝里埋。
裴云轻感觉颈窝被她的头发挠得痒,稍稍伏下身子任她抱。
两人就保持着这种扭曲又奇怪的姿势,在阳台上站了数分钟。然后时桃才慢悠悠回答:“想起在帝修的时候。”
“那时候我不想你和谢行舟组队,结果你偷偷去了,本来打算生气三天再原谅你,结果你当天就去找我求和了,真没骨气。”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夜晚,风是冷的,把人的皮肤吹得冰冰凉。
不过现在不怎么凉就是了!
裴云轻将唇在她耳垂边蹭了蹭,吐字有些模糊不清起来,“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有过骨气?”
……其实还是有的。
时桃没好意思说,但是她真心觉得每次裴云轻出手救人的时候,都特别耀眼。那天他在鉴赏会以一当百,她面前闪过的字幕兼职就是她心情的真实写照。
现在回想起以前种种,都觉得有些发苦。
心里的烦躁情绪无处宣泄,时桃恨恨地在裴云轻耳朵上咬了一口,然后松开:“我没有你这么高尚。我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小市民,特别自私,特别小气,得到了一样东西,就不想再把东西给别人。”
“所以。”她掰正裴云轻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如果我真的走了,十年内你不能和其他人交往,百年内不准忘记我,听见没?”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睫毛浓密卷翘,像是森林中的精灵。
鲜活,灵动,认真。
裴云轻吻了吻她的眼睛,低声回答:“你可以再自私一点。”
时桃本来做好了憋住心情的准备,听见他这样回应,反而有些憋不住了。她当即又拉下裴云轻又亲又抱,呜呜嗷嗷地大哭起来。
正准备继续抒发心情,就听见隔壁阳台上啪嗒一响,抱作一团的两人霎时警觉地往声音来处投去目光。
只见对面阳台葱葱郁郁的植物中,一件风骚的金色睡衣一闪而过。
瞬间,空气都安静下来。
似乎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那人悻悻起身:“哈哈睡不着出来吹个风这么巧啊你们也在。”
时桃燥得脸都红了,当即拔下一只拖鞋往对面扔:“时、雪、松!”没想到这一砸还砸出个扑棱翅膀的灰喜鹊。
时雪松和鹊叔被连砸两只拖鞋后落荒而逃,时桃眼睛还是红的,但刚才的旖旎气氛被一扫而空。
时桃光着脚,只觉得火气下头后更冷了。
她看向裴云轻,被这样一搅合,刚刚酝酿了半晌的小作文全忘光了。又急又气,她跺脚抓狂:“烦死了烦死了!”
裴云轻非但不生气,反而还一下下笑了起来,被他这样一笑,时桃的心情竟然也慢慢跃动起来。
只是这样站着也太冷了!
她大喇喇地朝裴云轻张开手:“我脚冷!抱我回去!”
裴云轻笑得更大声,将她打了个横抱了起来。向以往那样将时桃放在被子里,又给她掖了被角,他伸出手,准备给她施个安神咒。
但时桃反应奇快,抓住了他的手指。
这画面和她揭露他身份时一模一样,只是她扭扭捏捏,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我是认真的,你不要当做玩笑忘记了。”
裴云轻挽起她的手指,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我不会忘记的。”
第53章
池雅的到来完全出乎了时桃的意料。
按照原本的计划,池雅的确会提前两天抵达妖界,参加这次妖主上任仪式,但是她竟然足足提前了五天,而且目标明确,直奔时府。
“你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空提前过来?”时桃在时府门口和池雅面面相觑。
池雅已经换下了圣女的白色衣服,一席鹅黄色连衣裙将她衬得明媚又漂亮。时桃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色运动服,开始思考自己在跟池雅逛街前要不要先换身衣服。
但池雅没有跟时桃出去玩的意思,她扯下墨镜递给修女,挽住时桃就直往里面走。
然后偷偷贴近时桃的耳畔,小声说:“我来告诉你一个计划。”
时桃大惊:“你终于决定造.反了?”
池雅:“?”这位朋友好像对她有一些奇怪的期待。
等到池雅将一箱子礼服和礼服师带到她面前,时桃才终于知道了她的计划。
按照仪式流程,上任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将由时父为裴云轻授冠。其实很简单,在致辞之后将彰显妖主身份的王冠戴在他头上就行。
但是池雅自看过天界一战后,始终对自己这位朋友和妖主之间的爱情故事记挂得不行。
在鹊叔孜孜不倦的传达下,众人终于知道了原来妖主正是以前那位总与时桃一起行动的裴云轻。
池雅大受感动,联想到授冠仪式,当即询问谢行舟这个仪式能不能让时桃代劳,自己又能不能去找时桃做准备。
谢行舟当时坐在办公桌前,两只手把堆成小山的公文翻得哗哗响,一听是这种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小事,立刻回答“行行行怎么不行当然可以赶紧走吧你”。
得到谢行舟的肯定后,池雅又联系了时雪松,时雪松又联系了时父……总之,就这样把这件事敲定了下来。
看着陈列在眼前的华丽礼服,又看着一脸认真的池雅,时桃情难自禁,给了池雅一个飞扑的拥抱,心想你这是哪门子的恶毒女配啊,你就是我亲闺蜜转世吧。
在池雅的帮助下,不仅裴云轻忙了起来,时桃也一起忙了起来。
不过时桃和周围的人始终对裴云轻守口如瓶,以至于裴云轻听说时桃在忙,却完全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日出又日落,时桃将流程看了百遍,又和池雅一起绞尽脑汁写出一篇小作文,转眼就到了仪式当天。
妖主上任仪式在妖城举行,这场仪式不仅将邀请三界的重要人物,而且与以往的仪式不同,而且将通过网络渠道对外直播,格外凸显“诚意”二字。
屏幕上的裴云轻穿上了平日里极少穿的正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让时桃都看得心跳快了几分。
她抚了抚胸口,又担心力度太大会让礼服生出褶皱,把手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在礼服上拍了拍。
池雅为她在眼角加了一丝闪粉,又担心妆容太夸张,拧着眉毛把闪粉给抹掉了一点。
两人手忙脚乱的样子很是可爱,让一旁的梓藤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时桃嗔道:“老师,您笑什么?”
梓藤单手捧脸,仰着头露出回忆的表情:“啊……没什么,只是想起我结婚那天,好像也是这么紧张的。”
“什么结婚……”时桃被梓藤噎得不轻,一张脸瞬间涨红。
时桃这一动作,就将原本要抹掉的闪粉反而往下拉了一些。池雅跟时桃一起埋怨:“老师!!您就别逗她了!!”
梓藤放声大笑,笑过以后亲手为时桃整理礼服,末了摸摸她的脸颊。
“我很为你骄傲。”她小声说。
时桃握住梓藤的手,也轻声回答:“老师,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不管在不在帝修,你都是我遇见过最好最好的老师。”
两人没有煽情太久,就等到了流程开始的声音。
主持人开始介绍到场的重要人士,镜头不时切到裴云轻身上,他都是一副和精干形象不符的茫然表情。
他在找人。
时桃呢?仪式前还在的,那么大一个时桃呢?说好了要跟来看他仪式的时桃呢?
裴云轻隔三差五看向时父旁边的空位,在时父难得严肃的警告目光下,他收起了偷偷给时桃打电话的心思。
任现场和线上的观众心潮澎湃,接下来的代表致辞他都听得心不在焉。
……可能是去上厕所了……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等最后一位代表致辞结束,就来到了授冠环节。裴云轻眼神飘了一圈,还是飘到了时父身上。
按照流程,这次应该是时父为他授冠。
但是时父为什么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他心神一颤,只听见在观众欢呼中,会场的大门徐徐打开。
在两人看不见的直播上,弹幕疯狂滚动,几乎覆盖整个屏幕。池雅拿着手机露出姨母笑,跟着线上观众一起,在弹幕框中打出“啊啊磕到了”五个大字。
时桃妆容精致,一身暗红色礼服将皮肤衬得白皙如雪,长发微卷,乖巧地落在肩头。
她提起裙摆,在裴云轻灼热的目光中缓缓向主讲台走去。
本来很习惯蹬高跟鞋,此时她在紧张下大脑转不过来,步履也有些摇晃。
时桃溢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回想着毕业答辩时的万能口诀,告诉自己会场的人都是大白菜……除了裴云轻。
然后她拿起题词版,手心微微颤抖,声音也微微颤抖:“大,大家好,我是时桃。”
在场都是习惯大场面的老油条,见时桃这幅模样可爱得紧,都善意地笑了起来。不知道谁带头鼓起了掌,紧随其后的是第二个、第三个掌声,最后整个会场都在为时桃鼓掌打气。
时桃在得到安慰中有些欲哭无泪:好好一个授冠仪式,现在整得很像幼儿园才艺表演。
然后她平复着心情,深吸一口气,念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稿子。
“……感谢大家的支持,很荣幸能参与这次授冠仪式。作为三界的一份子,一直以来,我都将他的努力和付出看在眼里。”
“今天,玄戾能得到三界认可,我由衷为他感到高兴,也很想对他说——”
“你折断羽翼,为他人让行;你数次挺身而出,不论出身地挽救生命。流言不使你蒙尘,伤痕是你的勋章。”
“亘久的生命赋予你的不是世故,而是更加纯粹的心灵;背叛与欺骗不曾带走你半分善良,只锤炼了你坚毅的心智。”
“今天在这里,我谨代表时家,更代表妖界,为你授予妖主王冠。”
“……愿你此后,一路坦途,生平顺遂。”
最后一句话并不是原有的内容,是她临时加上去的。
这是她埋在心里的,最想对裴云轻说的话。
说完这些话,时桃再次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泪水逼了回去,提着裙摆缓缓走向会场正中。
裴云轻也疾步离开座位,搀着时桃走下台阶。
“我很紧张。”时桃小声说。
裴云轻没有说话,时桃小心看向他,才见他眼底同她一样,情绪层层叠叠,甚至氤氲起水光。
“你后悔吗?”就像那天裴云轻问她一样,她也问了回去。
裴云轻抿了抿唇,给出一个出乎意料地回答:“有一点。”
后悔没能成为更果断的人,后悔将天平摆得太正,后悔太在乎她的情绪,后悔自己不是像谢承宁那样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