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先前来过几回都未能一睹姑娘的风采, 到底还是寿王爷的面子大。”
这话儿说得是明褒暗贬。
名唤桃姬的姑娘笑了笑,臻首轻垂, 勾人的唇微张,“过去没能亲眼瞻仰都尉大人的面容, 是桃姬没福气。”
分明是应酬的话, 可从她那张嫣红的小嘴吐露出来,便让听者心里无比的舒坦。
桃姬暗暗舒一口气, 转眼, 瞥见魏旻德面前那只酒杯已是空底朝天,不由使了个眼色, 示意身旁的姐妹为他斟酒,而自个儿却不动手。
身处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往低处看是以乞讨度日的贫民,而高处却是富得流油的权贵, 妄想着攀龙附凤的人多了去了。
她止步不前, 自有人会巴巴儿地送上去。
桃姬作为背后股东的家生婢子, 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整个聚仙阁的立场。
她既然不肯过分亲近魏旻德,一来是抱持观望态度,二来……
只能是站了对边。
魏旻德高举酒杯, 冲着这位名满京城的美姬挑了个眉。
后者怔了怔,自知该来的躲不过,便落落大方地抬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稍顿片刻,她复笑容款款地道:“奴婢也敬王爷。”
魏旻德见状,却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似地嗤笑一声,双眸阴测测地斜睨着她。
下一秒,他竟当着众人的面将杯子倒转过来,只见里头的茅台美酒顿时像开闸的河水般倾泻而出,撒了一地。
紧接着,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魏旻德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沓白花花的银票,面额是二十两的,以厚度来看约莫有近三十张。
“拿着钱赶紧滚。”
这前后不出一分钟时间,却把整桌子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唯独坐在角落的女子,憋不住捂着嘴笑起来,“王爷对那小美女,当真是鲁莽了些。”
万绿丛中一点红,本就显得格外醒目。
偏偏这位红花似火的小夫人还不打算住嘴,她语气稍顿,又再次开口说道:“不过,以王爷如今身体状况来说,少喝点儿酒也是好事。”
魏旻德撂下杯子,把杯底朝天,食指轻轻扣于其上。一下一下,愈到后来声音愈是沉重,“我这腿疾,比起父皇也算不得严重。”
小夫人作为臣子,却是半点儿君臣伦理都没有,仍旧半开玩笑地说道:“你是说,皇帝老子快不行了?”
魏旻德斜了她一眼,略表警告,可到底也没有出言制止她的大逆不道。
而小夫人恍若未见,只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再过不久,皇帝老子八成会命太子监国。届时,与其静静等着他自个儿出差错,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末了,她又抿起两瓣红艳艳的丹唇,声音媚惑入骨。
“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所撰的。”
话音落地的刹那,魏旻德几乎是同时间回忆起那日。
碰巧他和魏旻言同在父皇的病榻前侍疾。
眼看那高高在上了一辈子的帝王,被千百种病痛折磨得越发消瘦,他心里竟无端地升起一丝怜悯。
不是担忧或心疼,却是施舍般的怜悯。
堂堂九五至尊,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享尽人世繁华,却得不到一份真心实意。
甚至,当他人还好端端地躺在这里的时候,妻妾、儿女皆在暗地里开始筹谋他的身后之事。
这样的皇位,不坐也罢。
念头甫一出现,魏旻德立马掐断了它的后路,阻绝此念在脑海中蔓延开来。
他当然得力争这个皇位,而且无路可退。
否则,如何对得起那些押宝在自己身上的党羽,又如何对得起江氏的自我牺牲……
正思及此,便听得魏旻言向躺卧在床的老皇帝谈论到军情。
似是担心后者年迈,耳力退化,魏旻言刻意把语调放得相当放缓。
“北芩将士的确天性骁勇,且弓马便利,但组织能力匮乏,战略方面远远不及我军。”
“仅有最初几场交锋,因着我方军队尚未适应当地环境,小赢了一阵,之后便节节败退。”
闻言,老皇帝面上难掩喜色,连连道了几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