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小姐。”
翠珠是一直伺候原主的婢女,听过原主弹琴,第一次听到安舒弹琴,翠珠惊掉了下巴,原本琴技精湛的小姐,完全像一个初学的新手。
安舒泫然欲泣告诉翠珠,那次她身中媚药,在冷水中硬抗药效,因此伤了筋络,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弹琴了,只能拼命练习,看能不能恢复曾经的一二成。
翠珠也不敢再提,因为一提及此事,小姐就伤心欲绝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让她满心都是负罪感,便尽心尽力陪着小姐练琴,希望小姐有朝一日能恢复巅峰状态。
安舒屈膝落座,袄裙坠地,弹了一曲《梅花引》。
倒没有弹错音节,不过还是有些生涩。
多练练应该可以做到中规中矩,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以后被迫赶鸭子上架,只要能流畅的弹奏一些名曲,别人肯定只当她是琴技退步。
余音渐消,安舒心旷神怡,弹琴确实可以陶冶情操让人平心静气。
“进步尚好。”
凤北诀玄衣广袖,大氅拂风,缓缓踏雪而来,已然无需搀扶。
安舒起身,“莫非王爷曾经听过臣妾抚琴?不然何来进步一说?”
凤北诀瞰睨安舒,“是谁常在本王床前弹奏?”
“你……你不是昏迷不醒吗?”
安舒尴尬笑了笑,最初练琴的时候,她总是打发走所有人,带上《初者识琴》,去镇北王床前练习。
因为那里没人敢随意踏足,她弹得再难听,也基本不会有人看见。
“本王听得见,或许本王能够醒来,多亏了王妃魔音贯耳般的琴声。”凤北诀俯身拨动琴弦,半真半假的说道。
“……那臣妾还真是功德无量,无形中就造了七级浮屠。”安舒胸中堵一口浊气,方才的琴是白弹了。
与镇北王说两句话,得弹十遍琴才能平复情绪。
凤北诀没有接话,走到琴后坐下,轻揽长袖,骨节分明的手抚上琴弦,一阵悠扬缠绵的琴声响起。
他的手掌白皙修长却绝不细弱,瑶琴在他掌下仿若被完全掌控,根根琴弦在他指尖震颤,一切恰到好处。
安舒识得这首曲子,流芳名曲《凤求凰》,她也会弹。
不过她的会弹,仅限于将其音节完整弹奏,并无什么技巧和意境可言。
而镇北王,是真正的会弹,将这首曲子弹奏得旖旎又热烈,让人闻之动容。
看凤北诀挥洒恣意,安舒呆愣在那处,原来世上真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
她不知心里什么地方动了一下,随后世间无我。
天上又下起了雪,片片飞花吹落梅林。
他满头鸦青垂散,脊梁挺得笔直,丰神俊朗顾盼神飞,气韵卓绝超然,端坐于天地漱漱之间,似仙非仙,似魔非魔,任何妙笔丹青都描不出此等意境。
一曲终了,余韵醉人,安舒久久不能回神,有些移不开眼。
若不是亲眼得见,她不会理解美人风雅拥有何种杀伤力。
凤北诀起身,“落雪了,回吧。”
安舒开口,声音都有些干涩,“我想学。”
“……”
凤北诀脚步顿了顿,“本王可以教你。”
“多谢王爷!”安舒笑眯眯的,她要是能学会镇北王这一手,还会怕镇不住场子?
凤北诀回头,安舒明媚的笑撞入眼帘,像冬日里金色的暖阳。
他道:“自然不是无偿的。”
安舒笑容僵了僵,“那……王爷想要多少报酬?”
“不是多少,而是何物。”
凤北诀目光灼灼看着安舒,安舒不免胆战心惊,不是在思考她身上哪个部位比较好吃吧?
“那,王爷想要何物作为报酬?”
“你。”凤北诀慢慢道:“本王要你照顾起居。”
“就这?”安舒松了口气,那还好,她别的东西可能不出彩,但照顾人绝对信手拈来。
毕竟,她从小就学着烧火做饭洗衣打扫,只要她在家里,都是她在照顾家人。
说起家人,安舒有些忧伤,并不是因为再也见不到家人而忧伤,是因为她穿越异世竟觉得松了口气。
被迫逃避是多么让人心安理得。
凤北诀道:“本王授你琴技,学成之前伺候本王饮食起居,你可同意?”
“同意。”安舒回答得很干脆,一物换一物,非常公平,为何不同意?
“甚好。来人,将王妃的东西都搬到本王屋中。”
“唉?”安舒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就没必要了吧?”
凤北诀挑起她纤巧下颌,“本王是不是忘了说?与本王同住才方便贴身伺候。”
安舒老脸一红,镇北王到底知不知道他这副模样有多惹眼?
不是昏迷不醒的人偶,是真正鲜活的美人。
安舒总以为自己阅男无数麻木不仁,但当一个真正的美男近在咫尺,她却害羞慌乱,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连呼吸的本能都要忘记。
“你…说话就说话,别老动手动脚。”
安舒欲回避,凤北诀不受控制加大了力度,捏得她骨头都透着疼。
“疼……”
疼痛让安舒眼中泛起些许水色,瞬时我见犹怜。
凤北诀竟觉得心头一慌,手猛地松开,脸色忽地沉了下去,冷哼一声,“娇弱无用!”
安舒捂着自己的下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娇弱无用?!
镇北王对他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那双手是提剑杀人的,宽厚有力,能轻易拧断一个壮汉的脖子,她怎么经得住一握之力?
安舒默念算了,打又打不过,理论别人又不听,她只能假装自己是宰相,往肚里撑条船这样子。
到了晚上,安舒下巴印着两点淤青指痕,在白嫩嫩的小脸上尤为显眼。
凤北诀觉得十分刺目,他并非有意伤害安舒,不过是习惯使然,从来都是想要就去拿,铁血手腕达成目的。
每当安舒让他感觉不虞,便下意识用强硬的手段顺应心意。
而且,他当时并没有用多大力度,只是手指轻轻一收,怎么就如此触目惊心?
饭后,秦训来汇报投毒一事的进展,安舒在一侧,凤北诀没挪脚,秦训也不开口。
凤北诀道:“无事,就在此处说。”
秦训这才开始说起:“属下审了雀绿与刘太监,全交代了,与张杜阳说的基本一致,雀绿借清洗为由,将剧毒粉末撒在青瓷煲的盖子中,翻过来盖上,待煲中热粥散发热气凝成水珠,粉末便融化为毒水流进粥里。她只帮忙盖了盖子,王妃对她不设防,便没有怀疑到她头上,而后刘太监毒死白猫,张杜阳推波助澜叫上许长史来查毒物。不过,张杜阳并未与二人说起自己是毅亲王的人,只威逼利诱,刚好刘太监对王妃怀恨在心,又能拿好处,就串通一气,演了一出戏诬陷王妃。”
“王爷,张杜阳还有一口气,可要送去典刑司审理?将毅亲王论一个残害手足之罪。”
凤北诀缓缓道:“出了这镇北王府,他活不到被审理。”
事情过去一天,毅亲王知道凤北诀已经苏醒,也知道张杜阳被凤北诀扣押,定然时时盯着镇北王府的动向,随时准备杀人灭口。
“此事扳不倒凤南朝,无需浪费精力,暂且按兵不动,捏好了张杜阳,让凤南朝急着吧。”
“属下遵命。”
想起安舒白日所说,秦训又道:“王妃让属下给王爷安排几个机灵的下人,不贴身伺候,王爷你看如何?”
凤北诀看向安舒,皱了皱眉,“不必,王妃将本王伺候得很好。”
秦训退去,安舒认命打来热水,准备像从前一样照顾凤北诀,凤北诀从她手中拿过东西,自顾将自己打整干净。
“睡吧。”
“好。”
安舒应下,正要去外间榻上,却被凤北诀拉了回去。
一如既往不问她的意愿,强制将她摁在床上圈进怀里。
最初安舒浑身紧绷,但凤北诀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她沉沉睡去。
安舒认为镇北王是把她暖床当抱枕用了。
次日醒来,没见凤北诀身影,不知去了何处。
整整一天也不见回屋,安舒有些担心,忍不住问翠珠:“你可听说王爷去了哪里?”
翠珠摇头,“奴婢不曾听说,不过奴婢可以去问问秦护卫。”
“行,你去打听打听。”
秦训作为镇北王在京城唯一的亲信,一般情况应该是知道镇北王的行踪,就算秦训不知道,那也可以提醒他去找找。
过了半晌翠珠才回转,还没进门就咋咋呼呼,“小姐小姐,奴婢打听到了,王爷去了摄政王府参加梅林宴,宴会上的年轻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鬼面修罗,据说惊为天人一片哗然。”
“我怎么就这么不意外呢?”
安舒放下心来,想当初大婚之日第一次见到镇北王,同样是被美貌惊得倒抽了一口气,与他声名狼藉成反比,这种反差足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过,镇北王还真是心大,前两天才差点被毅亲王的人毒死,今天直接跑摄政王府撒欢去了。
翠珠一脸兴奋,“今日摄政王府梅林宴,王爷出席还不是最稀奇的,稀奇的是梅林宴上出了一桩丑事,听闻有千金小姐在梅林中与人苟且,被赏梅的人看了个精光呢!”
“啊?”
第024章
安舒瞬间感觉脑子不太够用,这大雪天的,天寒地冻,在自家被窝里翻云覆雨它不香吗?顶着风雪去别人家梅林中交合是个什么情趣?而且差不多被整个京城的才俊闺秀看去。
这要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那就是被人设计陷害了。
宅斗小说里还真是危机四伏,幸好她早早脱身,来了这冷冷清清的镇北王府。
但是,镇北王醒了,他会不会娶侧妃?会不会有十八房小妾?
她这个占了正妃名头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安舒脸上愁云惨淡,翠珠与陶彩依然兴致勃勃讨论野合的事儿,“可惜今日小姐没去,要不然咱们就能亲眼见见了,哎呀光是想想就让人害臊,小姐你说会是谁家的姑娘?这可是天大的丑事,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翠珠道:“女子贞洁大过天,出了这种事,恐怕是没法做人了,最好是以死明志,还能留得几分颜面,就算她不愿死,族人为了不使家族蒙羞,也会逼她自裁以证清白。”
安舒沉默不言,那千金小姐分明是被人陷害,但不管什么原因,不管她是不是受害者,世人默认女性失了贞洁就是原罪,要是不以死明志,那便是自愿的。
陶彩叽叽喳喳,说要再去打听打听细节,恰好凤北诀跨进屋内。
“不用去打听了。”
凤北诀抬手遣退侍女,道:“此事,与永澜侯府有关。”
“什么?”
安舒还真没想到,“怎么回事?”
“今日出了丑事的闺秀,是你的庶妹安然。”
闻言,安舒震惊不已,按照原文的剧情,安然替安宁嫁给了镇北王,在这个冬天,镇北王过世,安然丧夫守寡。
安然与安宁不对付,总是想让安宁出丑失宠,如今没有替嫁,跟安宁低头不见抬头见,说不定是算计安宁反被打脸了。
安舒眉头紧蹙,凤北诀走到她跟前,“另外,今日的梅林宴,其实是毅亲王妃为给毅亲王世子凤霄羽选妃而设。”
“那选上了吗?是哪家闺秀?”安舒知道梅林宴的用意,但还是比较在意,安宁到底有没有被选成世子妃。
因为她穿越而来篡改了剧情,许多事已经跟原文天差地远,这往后,不知会如何发展。
凤北诀坐到安舒身侧,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王妃为何对皇侄的亲事如此上心?”
安舒一愣,“在家没什么消遣,听闻这些事难免好奇。”
“最好如此,毅亲王妃选中的人,是昨日来过府上那个,你的嫡姐安宁。”
听到凤北诀的回答,安舒心道果然如此。
这下好了,安宁如愿以偿成为世子妃,要忙着斗肖想凤霄羽的女人们,还要与毅亲王妃争夺掌家之权,分身乏术,便没有精力再来针对她。
凤北诀懒散靠在贵妃榻上看安舒,他今日出去一遭,可是打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
比如,他眼前这个的女人,表面上是京都第一闺秀,实则在京中贵女之间恶评如潮,并不受待见。
而且,言谈间透露出,他这个王妃,曾经心悦凤霄羽。
“本王今日见到了你的母亲,她说,你是主动愿意嫁给本王的,告诉本王,为何?”
安舒无法避免的开始心虚,她怎么敢告诉镇北王,是因为镇北王会早死才决定嫁给他?
“王爷英武盖世,驱尽异族扬我国威,是大鸣的英雄,试问哪个女子不喜欢强大的男人?”
安舒决定夸就完事儿了,没有人不爱听好话。
凤北诀耷拉着眼皮,“哦?王妃不是说一切都是因为皇上赐婚?”
“那不是担心王爷不喜欢臣妾这个王妃嘛,王爷不止强大,长得还如此好看,臣妾欢喜还来不及呢。”
安舒理直气壮,就算当初是觉得镇北王活不长才坚持要嫁过来,但她从来没与任何人说过。
凤北诀突然变了脸,眸如寒潭,“再提及本王外貌,本王杀了你!”
又是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安舒心里一颤,蓦地鼻梁发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委屈汹涌澎湃,说不上为什么难过,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就湿了脸颊,不受控制的抽抽噎噎。
凤北诀猛地从榻上起身,板着脸,“你哭什么?软弱!无能!憋回去!”
安舒被吼得抖了抖,却哭得更厉害,水洗般的大眼睛红通通的,泪水源源不断沁出来,一张小脸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