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千夫所指陷入绝境,被诬陷入狱,她都未曾落泪,何谈哭成这个可怜模样?
凤北诀心中莫名烦躁,他极度厌恶别人说他样貌好看,所有提及他外貌的人都死了,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方才不过是警告一句,这个丫头片子怎么能哭成泪人儿?
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哭。
当然,他也从未与寻常女子近距离接触过。
僵持片刻,凤北诀蹲身下去,揽起袖子给安舒擦眼泪,语气僵硬,“行了,别哭了。”
俗话说女子是水做的,凤北诀才擦掉安舒脸上的湿痕,眼里便又冒了出来,一会儿的功夫,他感觉自己袖口湿了大片。
哭泣减压,开了个头,安舒哭得十分伤心,自穿越以来谨小慎微压抑的情感一股脑宣泄出来,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胸前波澜壮阔跟着颤,她感觉自己喘气有些困难。
凤北诀被逼得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将安舒搂进怀里。
直到安舒抽泣渐缓,才开口道:“我大难初醒,皇上要为我做宴,明日带你出府置办头面如何?”
安舒在凤北诀衣襟上蹭了蹭泪水,仰头看他线条锋利的下巴,“王爷这是在哄我吗?”
凤北诀把安舒扬起的头摁回怀中,“本王看你妆容寒碜,出席宫宴怕丢了镇北王妃的脸。”
“哦。”
安舒方才一顿哭泣,舒缓了大半负面情绪,此时心情不再低落,理智回笼,察觉镇北王可能不像传闻中那么冷血变态。
至少,在她哭的时候,没有直接挥剑斩了她。
但喜怒无常是真的,夸他长得好看也能让他凝起杀意。
“王爷,我们何时回北疆?”安舒脸埋在凤北诀胸口,闷声闷气道。
皇帝下旨将镇北王接回京城修养,如今镇北王已经苏醒,便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京城。
安舒想远离京城的纷争,随镇北王去偏远的北境安度余生,但关外胡人凶猛,而且她有些舍不得姜氏与安屈和,还害怕纷争波及到二人。
凤北诀道:“皇上年幼任性,非要本王留在京城陪他些时日,不让人放行,只能且行且看。”
“那……你要当心点。”安舒担心毅亲王不会放过镇北王。
毅亲王一直想要镇北王死,如今镇北王没死,凤霄羽和安宁结亲,事情自然不会就此结束。
无论镇北王曾经如何强大,终究隔世两年才醒来,孤身只影困在内京。
“本王知道,睡吧。”
凤北诀无意留在京中,但小皇帝到底还是年轻,认为内京比之北境气候宜人条件上好,一意孤行将他接回京城修养,还将永澜侯的嫡女赐婚与他,造成当下这个局势。
如今,他恐怕难以抽身,凤南朝不会轻易让他回到北疆。
来京九个月,秦训向北疆发出的信件通通石沉大海,这是有人拦截了信件,势要将他困死在京城。
而且,他答应过一个人,要为小皇帝镇守河山。
又是清晨,安舒醒来,睁开眼睛下意识去看凤北诀,身侧空无一人。
说是让她伺候饮食起居,但自她搬到主屋,镇北王一次也没让她伺候,每天早上都见不到人影。
安舒索性又缩回被窝,就算屋中燃着炭,最舒适的地方还是被窝里,没有婆婆要她晨昏定省,真好。
“翠珠,王爷可有说他去哪里?”安舒还是问道。
外间的翠珠进门,端了一杯温水给安舒,道:“回小姐话,王爷天没亮就提着剑出去了,没说要去何处。”
提着剑?
正胡思乱想,凤北诀回转,带了一身寒气进屋,手中果然提着长剑。
安舒试探道:“不知王爷这是……?”
放下长剑,凤北诀道:“昏迷数年,武艺生疏退步,本王练剑而已。”
“起床洗漱,本王带你出府。”
安舒下意识道:“这么早?”
凤北诀皱眉看向床上的安舒,大约是刚醒的缘故,少女未施粉黛,白净精致的面容带了几许倦意,懒懒散散倚在床上,三千青丝垂坠,更衬得她肤白胜雪,因哭泣略微红肿的眼睛显得可怜巴巴。
一瞬凤北诀有些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只道:“若你还不想去,便多睡一会儿。”
“咳……想去的。”
安舒动作麻利起床,将自己拾掇体面,脚步轻快来到凤北诀跟前,“走吧。”
凤北诀不动声色将安舒从上到下扫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安舒微微红肿的眼睛上,“以后别哭了,眼睛肿起来很丑。”
“……”
安舒欲言又止,原来镇北王对美丑还是有概念的,若非镇北王喜怒无常总是吼她,她能哭?
现在倒好,还嫌弃上她了。
秦训差人备马车,载着二人晃晃悠悠来到一座八角高楼前,安舒下马车抬头一看,门匾上醉仙楼三个字苍劲有力。
这醉仙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据说这名字都是大鸣□□亲题,出入此处的人非富即贵。
反正安舒没来过这么厉害的地方,干脆跟在凤北诀身后混吃混喝。
不得不说,醉仙楼不负盛名,所有菜品都精致又美味。
一顿胡吃海塞,安舒小声问凤北诀:“咱们吃这一顿多少银子?”
凤北诀道:“怎么?担心本王付不起账?”
安舒摇头,“不是,就随便问问。”
第025章
“本王不知,问秦训。”
秦训适时开口,“回王妃,这一顿饭,拢共花费七十九两纹银。”
安舒感觉自己腹中突然沉重了起来,七十九两!够寻常百姓吃几年?
“以后我们还是在家里吃吧,把七十九两银子给我,我去做。”
凤北诀低眼看着安舒,嘴唇动了动,她说,家?
家,多么陌生的词汇,他从未有过家。
收回眼神,凤北诀没开口,径直朝前走。
安舒看他脸色不对,也不敢再说,快步跟了上去。
凤北诀大步流星,安舒小跑跟上暗自咬牙,她以为今天算是约会来着,但她好像没有任何话语权。
她很好,没关系,完全不用在意她。
一路沉默,走进集市,来到一条卖女子用品的街道,胭脂水粉成衣首饰一应俱全,路过脂粉店,远远便能闻到阵阵香风。
凤北诀对安舒道:“去看,喜欢什么都包起来。”
安舒愣在原地,没想到她也有今天,真害怕镇北王下一句是“本王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条街被你承包了”。
见安舒不动脚,凤北诀皱眉,“怎么?不喜欢吗?若你不选,本王替你选。
“喜欢,我这就去选。”
安舒喜笑颜开,选了一家名为天香阁的铺子,进门就有伙计迎上来,“这位夫人,您要瞧点什么香?刚巧本店新出了几个香,无论熏香还是做香囊都不错,夫人要不要试试看?”
“行,拿来看看。”
店铺伙计推销能力一流,不一会儿的功夫,安舒已经试了好几个香,她闻着都还挺不错,最后决定选一个最淡的。
镇北王说过不喜欢熏香,太浓的香气不知道会不会让镇北王突然暴躁。
安舒还没开口,凤北诀看她试完,问道:“这些如何?”
安舒随口说:“都还行,挺香的。”
凤北诀点头,“她试过的都包起来。”
安舒呆住,“唉?用不完会不会过期……不是,用不完会坏掉吧?而且王爷你不是不喜欢熏香吗?”
凤北诀垂眼看她,“你喜欢就好。”
安舒本想极力制止,但凤北诀说一不二,基本安舒拿起来看过的东西,都会被买下,若安舒不看,凤北诀便自己去拿。
这一条街逛下来,买了一大堆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七八个店伙计跟在后面拿东西,浩浩荡荡一群人,引得路人侧目。
“……咱们家虽然富得流油,但也没必要这样挥霍吧?”
安舒前辈子穷惯了,不太适应这种购物方式。
凤北诀道:“回门时本王未能同行,今日刚好可以顺道补上,怎好空手而去?”
“所以这些东西不是买给我的?”安舒抿了抿嘴唇,人生还真是大起大落。
“自然是买给你的,若非因为你,本王何须为永澜侯府众人买礼物?”
“……”
安舒无话可说,行,都算在她头上,但东西不归她。
而且她独自回门的时候已经给永澜侯府带过回门礼了,这一波下来,血亏。
到了马车前,凤北诀停下脚步,对安舒道:“去把你喜欢的点出来,让人送回王府,剩下的作为礼物带去永澜侯府。”
安舒呆了呆,随后美目弯弯,“好嘞!”
一通挑选,安舒把金银首饰全都挑出来,胭脂水粉与绫罗绸缎倒是只捡了两样顺眼的,交给青釉,“你盯着,这些都送回去入库。”
凤北诀哑然,他的王妃,好像是个财迷。
镇北王府的马车来到永澜侯府,下人忙去通报主子,恭敬将二人迎到正堂看茶。
永澜侯安傅杨公事在外,二房安傅卿便来应酬凤北诀。
安舒对安傅卿福了福身,“见过二叔,你们聊着,舒儿先行告退,去内院与母亲说说话。”
安傅卿摆手,“去吧。”
来到后院清疏阁,携姜氏落座,安舒问道:“娘,我听说昨日安然出事了,这事要怎么处理?”
姜氏柳眉轻蹙,叹息不已,“虽然娘不是很喜欢安然那丫头,但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娘,安然不傻,绝对知道这种事的后果,她怎么可能自己做出这种事来?”
姜氏摇了摇头,道:“安然也是这样说的,但昨日是在摄政王府,不是什么乡野寺庙,若安宁不愿,谁有那个本事在毅亲王妃做的梅林宴上设计她?”
安舒被问住了,不知道智商有限还是她的技能点没点在宅斗上,她根本想不出要怎么才能算计安然。
她甚至怀疑过镇北王,目的是败坏永澜侯府女眷的名声,阻止永澜侯府与毅亲王府结亲。
但明显说不通为何不直接设计安宁,设计安然这个庶女,永澜侯府完全可以弃车保帅,对两家结亲没有任何影响。
罢了,与她无关。
安舒问:“那安然现在怎么样了?”
姜氏又叹了口气,“安然此事败坏了永澜侯府门楣,侯爷与老夫人震怒,为保全侯府其他女眷的名声,当众与她断绝关系,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了,可怜雪姨娘哭到现在也没停。”
安舒心底难免凉了一下,要是那次安宁给她下药成功了,她的结局不会比这好在哪儿去。
姜氏握住安舒的手,道:“不说这些糟心事了,来说说咱们舒儿,目前来看,镇北王比传闻中好上许多,醒过来没多久就惦记着带上礼物陪舒儿回娘家,让那些嚼舌根的人都闭上嘴,舒儿能过得好,娘也就放心了不少。”
“也许吧……”
安舒思绪飘忽,突然就有些迷茫。
脑中闪过镇北王的种种,她完全猜不透镇北王在想什么,甚至摸不清镇北王是个什么性格。
若说镇北王讨厌她,镇北王又好像对她态度还不错,几次暴怒都只是警告,从来没有真正动手。
看镇北王对别人说一不二下狠手的样子,她这应该是特殊待遇了。
但她也不敢自作多情认为镇北王会喜欢自己,毕竟她除了一张脸能拿得出手以外,没有其他过人之处。
而镇北王并不像一个只看脸的肤浅之人,更别说镇北王本身就长了一张艳绝天下的脸。
镇北王的苏醒,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今后要如何过,能不能过得好,她没有任何方向。
姜氏并未多想,假意责怪道:“说什么也许?镇北王是王爷,免不了娶侧纳妾,那些爬床婢贪心得很,总是想取代你正妃的位置,舒儿定要拿出当家主母的手段来,适时敲打,还不能做得太明显招丈夫不喜,记住,千万不能让别的女人先于你生下孩子,必要时采取些特殊的手段。”
“这……”
安舒大概知道姜氏说的特殊手段是什么,无非就是宅斗小说里惯用的下药下舌头滑胎争宠之类。
道理她都懂,但真枪实干根本无处下手,这就很尴尬。
姜氏摸摸安舒的脑袋,道:“我的傻舒儿,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现在镇北王只有你一个女人,抓紧怀上孩子。”
“怀孕又不是我一个人抓紧就能成……”
安舒小声嘟囔一句,她倒不是很抗拒和镇北王生孩子,主要是镇北王外貌基因过于优越,再加上她长得也不差,便有那么一丝丝期待自己的孩子是个漂亮小可爱。
而且她现在又不用为生计奔波,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好好抚养孩子。
但镇北王好像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暖床的抱枕来用,对她完全没有性趣,她从哪儿抓紧怀上孩子?
安舒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姜氏听进耳中,姜氏不禁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安舒打了个马虎眼,镇北王才醒没几天,万一是力不从心呢,再等等看。
行就行,不行也就那样,若哪天镇北王有了喜欢的人要她让位,那她就找个小镇远离喧嚣悠闲度日。
又闲聊许久,安舒告别姜氏,去前院正堂找凤北诀。
凤霄羽也在正堂,另外还有永澜侯夫人徐氏。
原来凤霄羽是来下聘礼的。
凤霄羽端坐椅上,看上去与凤北诀相谈甚欢,转眼看到安舒,凤霄羽目光顿了顿。
安舒感受到凤霄羽的目光,没有回视,原主好像曾委婉的向凤霄羽表达过爱意,凤霄羽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