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冯春笑道:“我在常大人身边伺候。”
  少年瞟过戴钟馗面具的巧姐:“这位是?”
  “我的小妹,不过五岁有余,十分淘气。”冯春要摘她的面具,巧姐摆头不肯。
  少年的视线重回冯春身上,突然腰间一沉,那柄降妖剑在剑套内突突直跳,顿时脸色大变。衙役拔高嗓门喊:“小先生快些跟上,夫人的宅院就在面前。”
  他从袖里摸出符咒给了冯春,嘱咐道:“此处有极凶大煞逗留,这符咒或许能抵挡一时,赶紧离开这里最妙!”匆匆而去了。
  冯春把符咒看了看,有些哭笑不得,什么鬼画符,还没她描得好,随手贴在树干上,回到院里,刚把茶壶放下,巧姐过来缠着她抱。
  “怎么了?”揭掉面具才发现小妹额上沁透冷汗,浑身烧烫,面若死灰,阖紧双目 ,似昏非昏。
  冯春急忙抱她入房,搁至榻上,从箱笼里取出药包,打开来,掰了根参须塞进她嘴里,其余各样药材所剩无几,索性一股脑都丢进罐子里,在廊前燃起小风炉,打扇炖药,过有一个时辰,炖好浓浓的一碗,端入房内,并不急着喂她,而是取来短刀,拉高袖管在胳臂轻划一道,涌出的鲜血滴进汤碗里,十数滴后,她胡乱用棉巾裹住伤口,筷子在碗里搅匀,再去喂巧姐。
  巧姐显然早习以为常,虽神智迷糊,仍乖乖地咽个干净。
  晚间常燕熹回院时,竟破天荒地没见巧姐来迎,大抵习惯成自然的缘故,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冯春端水来伺候他洗漱,擦拭着手指水渍,不落痕迹地往竹帘子处望,也没见那小丫头偷钻进来。
  “巧姐儿呢?”他显得随口一问。
  冯春心不在焉道:“她病了!”拎起水盆子就要出房。
  “慢着!”常燕熹喝住她,跑什么跑!不悦地从柜里拿出一个黄纸包儿,是庄天合给他的,打开看过,都是精贵的药材。
  “拿去给巧姐儿用!”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叁陆章     龚如清桥岸听案    常燕熹酒席婚息
  冯春守了巧姐儿一夜,至寅时才趴在床沿迷迷糊糊困去,隐约听得鸡啼两声,身旁似有衣料随脚步窸窣响动,她猛得惊醒,抬头见是常燕熹,不晓何时来的,手指按在巧姐儿的腕上细数脉息,再抚抚额头,看眼底,方才收手,沉声交待:“炖的药里放当归茯苓陈皮半夏这类压惊镇神的即可,人参林芝鹿茸勿用再加。”说完转身离开,冯春忙问:“大人哪里去?我还未给你打洗脸水呢!”
  常燕熹也不理她,冯春跟随至廊前,见他径自穿院出了门,门外曹励在等候,显然有公务傍身,天边泛起鱼肚白,一枝的雀儿啁啾不停,她升起炉火按二爷的方子炖药汤,搁温后一勺勺喂巧姐儿,巧姐儿吃完咂吧嘴要糖吃,冯春用额贴贴她的额,已经凉下来了,总算是松口气,眼眶一红,揽过搂进怀里半晌,才道:“糖吃多牙齿要坏。不过可以吃甜粥,葡萄糕或栗泥馅春饼。”
  巧姐儿昨晚没吃饭,肚皮咚咚打鼓,馋得流口水,冯春不由露出笑容,让她再躺着养精神,因天光还早,未到送膳的时辰,索性自去厨房一趟,再拎着食盒往回赶,途经园子时,见个男子背手站在桥上和张大人说话,身后跟着三四个带刀侍卫,她避在树后打量,但见他身型高大,穿绯色朝服,胸前锦鸡补子,腰束花犀革带,是个秩品二品的官员,晨阳的一缕初光金黄的照亮他的面庞,眉眼温润,鼻梁挺直,唇角的笑意若有似无。
  冯春和他从前打过照面,这正是吏部尚书龚如清,前世里常燕熹的死对头,两人朝堂争斗半生,直至常燕熹带罪发配边陲之地,而她不久就死了。
  龚如清余光瞟那躲在树后偷看他的妇人,不动声色听着张淮胜絮絮叨叨,却也未展烦色,任他言毕后,才颌首微笑道:“原来如此!我心有半数!此趟随我同行的还有清吏司及布政司郎中,烦张大人将府中所有帐薄案册取出、交由他们清点勘查。”
  张淮胜连忙应承,龚如清又笑道:“前时在浙江府时,那帐册表面很是规整又如何?实在经不起推敲,不过一日便露出马脚。张大人如有苦衷不妨及时摊开明讲,还有可商榷余地,如若是被我等查出来,到时莫怪我不留情面。”
  张淮胜与他目光相碰,心底一沉,这位吏部尚书虽不如常燕熹那般威势凛冽,但斯文儒雅的表相却深不可测。他的额上沁出汗珠,嗫嚅道:“关于我夫人的事......
  龚如清打断他:“我自会找常大人落实证言,不用你再赘述。”他看着薄雾渐散,落花点点坠入水面,引得游鱼竞相追逐,不远半池荷花凋谢,景倒是一幅好景,遂笑道:“张大人还有事么?”显然有驱逐之意,张淮胜这点眼色总还有,连忙拱手作揖告辞。待他下桥离去后,龚如清望向那树后,空荡荡的,妇人已不见,他也不在意。
  既然知府银库是被那十数作奸犯科的妖人所盗,便无流寇作乱之说,且龚如清又在此,常燕熹和曹励商量后,决定带兵遣返。
  这正合冯春的心思,意味着被奴役的日子终将结束,还挺想念她那富春茶馆的,巧姐儿也高高兴兴,不晓得哥哥可有把她忘记呢!
  常燕熹坐在窗前吃茶,冷眼瞧她俩归心似箭的在那收拾箱笼,暗中筹谋一番,甚觉满意,有衙吏来请他去花厅赴席,晓得是践行筵,遂把茶盏往桌面一搁,走出院子,花厅并不远,他到时,众人已按爵位就坐,还缺龚如清,环顾四围,多是随龚如清来的官员,再就是曹励等副将,张淮胜也在,孤零零的一人。
  不多时,龚如清赶至,桌上陆续摆满水陆珍羞、琼浆玉液。彼此叙礼敬酒做足表面后,龚如清朝常燕熹看来,温和地问:“常大人,怎不在扬州府再多待些时日?”
  常燕熹淡道:“扬州府穷的叮当响,有何待头,不如早日归去!”曹励等几将士垂首暗笑。
  龚如清也笑了笑:“常大人打算回京?也好,我正有一桩事体要告知与你!”他微顿,接着说:“我出京临行前,皇上有意召见,提及你这数年戍守边关屡战奇功,但至今尚未娶妻,打算赐你一门婚事。”常燕熹捏紧酒盏:“是谁府上的小姐?”
  龚如清回道:“我的三妹!”
  众人愣了愣,稍顷才回过味来,什么意思!龚如清要成为常二爷的大舅哥?水火不相容的两人打算结成姻亲?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了!
  曹励憋住笑不嫌事大,带头率先举盏高声贺喜,一众连忙随贺。
  龚常二人朝他目光冷冷地看来,落井下石的家伙!
  常燕熹收回视线,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忽然笑问:“龚大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晓!”
  “何来此说?”龚如清忽然有一种不祥之感。
  冯春来到衙狱处求见张夫人。
  那看守吏认得她,好心提醒:“春娘子见她做甚?我们都不敢近,浑身那股子腥臭之气催人欲吐。”
  冯春问:“常大人不是请来许多江湖术士替她诊治么?”
  “多半都是招摇撞骗之辈,活德(丢人现眼)!”看守吏道:“只有一位小先生还算鬼六三枪(有些本事)!每日里来鼓捣一次。”
  冯春拿出一吊钱给他,笑说:“我们明日就要离开了,夫人从前待我还算客气,临行来打声招呼还是要的。”
  “春娘子是个周全人。”那看守吏接过钱掂掂笼进袖管里,眉开眼笑地打开牢门,指明径直往里去,到底便是,半个时辰内定要出来。
  冯春谢过走进牢狱,幽深昏暗一条窄道,两侧石壁虽有松油灯照明,却并不顶事,呻吟低哀声断断续续,直到闻着一股臭味儿,晓得近了,用汗巾子蒙住鼻唇,十数步后,就见张夫人披头散发地侧躺在铺有薄褥的石板上,面朝里睡着,潮湿的墙壁上方开着小窗,月亮洒了进来,一片青白凄凉之色。
  “张夫人。”冯春低唤一声,她显然听到了,立刻翻身坐起望过来,竟有些怔住。
  那月光好巧不巧正映满张夫人的面庞,冯春顿时神情大变。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叁柒章     曹励细说常府秘闻   潘衍院试荣登案首
  有几句感叹世情的话,道:
  人生何境最神仙,不得四喜总枉然。
  故知偶遇如得道,鸳鸯交颈似登天。
  久旱逢雨在蓬莱,金榜登第列仙班。
  漫道万般皆是命, 贵在半数还由已。
  龚如清不动声色:“常大人有话直说,勿要卖关子。”
  常燕熹饮尽杯中酒:“京城里都传疯了,你却不晓?”他偏不讲透。
  故弄玄虚!武将那点浅显的心思......
  “我并非好听闲话之人。”龚如清看向曹励,微笑着问:“你一定知晓罢,不妨说与我听。”
  曹励暗忖我也不好听闲话,就要怼回去,但瞟溜他俩暗潮涌动,总得有个破斧之人,遂禀道:“常家分平国公府和安国公府两门,平国府一支这些年不太平,病的病,逝的逝,常大人一直在关外戍守,前趟回京才晓得他已成平国府最后王孙,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废话少表。”常燕熹蹙眉。龚如清问:“这是为何?”
  曹励接着说:“需得娶商户潘家的女儿为正室,方能子嗣昌盛,得以延展百年。这是平国公府族谱里的记载。”
  龚如清听得不禁莞尔:“这也能当真?”武学之人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曹励道:“文人墨客会信,我们习武的只当笑话,更况官商不通,犹还正配!但今时看来,却又不得不信。”
  常燕熹嗓音冷淡:“若娶龚小姐,是要我荣门自此断子绝孙!”曹励同情地举盏敬他,其实不娶龚小姐,他也就这样了。
  龚如清权当看他俩作戏,商户潘家......他沉吟着问:“可是五年前雨笼胡同里居住的潘家?”又道:“原来如此!不过他们至今影踪全无,常大人若指望这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常燕熹笑了笑,显见不愿再多谈。
  叫来唱曲助兴的伶人拨动琵琶,嘬嘴吹笛,声若箫管,唱道:“夏到江湖四月天,荷花镶白间红莲,宝鸭双双浮水面,黄莺对对饶林边......”那伶女年纪尚小,很会装扮,柔躯似弱柳,偏穿宽松的细软衫裙,欲发衬得摇摇坠坠,心生犹怜,再观那容貌,娇滴滴一朵仙花般。京城的女子身型面相多高大圆润,乍见这样的皆目光迷离,各怀心思。
  龚如清暗忖:“声色狗马之地,易使官员妄顾国计民生,而起贪腐之欲,应多谨诫。”
  常燕熹吃着酒:“那毒妇的姿色还是略胜一筹。”
  曹励想:“啧啧,真好看!”
  冯春从牢里走出来,望着清朗月色长吁口气,张夫人的脸每日受那小先生扎针解蛊,已是面目全非,恐怕此后也难再复回原貌,她又不肯揭举张淮胜贪墨以保性命.....心底莫名的憋闷,路过花厅听得弹唱之声、笑语之声此起彼伏,里面的官家老爷在吃筵作乐,她在花树下站了会儿,忽见有人从门内互相搀扶地走出来,细端量竟是张淮胜,面红耳赤,脚步虚浮,酒喝多的缘故。
  冯春只觉齿冷,这正是:枕边恩爱风中露,梦里鸳鸯水上萍。
  一路没在停留,走到院门时,遇到个婆子,端着一碟酸甜的南枣糕,见到她笑道:“这是常大人命送来给巧姐的。”
  冯春称谢接过,门钹咣珰响两声,红笼摇了摇,从树影底闪出一人,看有半晌方才转身离去。
  且说日月如梭,流光易过,酷暑尚还敞怀吃熟瓜,这会儿已是雁过留声,菊绽东篱。
  冯春和巧姐在富春茶馆门前下了马车,车夫帮忙搬运箱笼,柳妈端着盆出来泼水,见到她们先愣住,继而喜出望外,连忙把盆搁下,抱起巧姐儿细端详,连声道怎地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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