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抱枕从床帐中飞出来,落到地上,床上的云婳如同着魔一样,四肢依旧在挥舞着,尖叫声断断续续,显然是被梦魇住了。
青玉焦急地掀开床帐,看到云婳双目紧闭,大冷天的还满脸汗水。
“县主,县主……”
连着喊了好几声,云婳才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幽幽转醒,含着泪水的杏眸懵懂地望着青玉和红玉。
“县主,您没事吧?可是做噩梦了?”红玉见她呆住了,又赶忙开口问道,随即没等回复,又接着安抚:“没事没事,一个梦而已,奴婢们都在呢,不怕不怕。”
好一会儿,云婳才缓过来,意识到只是一个梦,自己还好好地呆在府上,便彻底放心了。
心神松下来,人又开始犯困躺回床上,由着红玉替她拭汗,嘴里咕哝着:“那我再睡会儿,早膳不吃了,不用叫我。”
说完,打了个哈欠,不懂是不是因为梦里逃命太累,云婳重新躺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时,红玉实在看不过去了,才进去轻声将她唤醒。
“县主,别睡了,小心睡多了脑袋疼,对身体不好。”
云婳有个毛病,睡觉睡多了,头就会发晕发疼,难受大半天,贴身伺候的青玉红玉都知道。
担心她起床后难受,红玉没忍住,还是决定将她唤醒。
果不其然,云婳醒来后,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睁眼好半晌,脑子也没转过来,好在没见刺痛感。
“什么时辰了?”她抬了抬右臂,有些软,使不上力气。
“还有一刻钟,就要午时正刻了。”红玉念念叨叨,帮她挂起帘子,又吩咐人打水过来,火盆也填了新炭。
“红玉,我渴了。”云婳不想动,软糯糯地对红玉道。
红玉闻言,赶忙放下手中的事,到外间给云婳倒水。茶壶里的水都是新换,还热乎着。
喝完水,红玉把青玉也喊进来,两人一块服侍云婳起床,又命人摆上午膳,等着云婳用。
“咦,今日的午饭怎么这般丰盛?”云婳有些诧异,不仅比平时多了一个菜,还都是新菜谱。
青玉红玉闻言,偷偷捂嘴笑,随即青玉开口回答:“县主忘了,今日是除夕,长公主特意交代了,过年大家伙都吃好点,故而厨房那边就卯足了劲做事,听闻还得了赏赐。”
“原来是这样。”云婳恍然大悟,只觉得昨夜那个不堪回首的梦,将她都整迷糊了,竟连除夕都忘了。
“那一会儿咱们出门走走吧!”云婳吃着东西,脸颊鼓囊囊的,心血来潮提议道:“每年的除夕,街上都很热闹,一会儿咱们去瞧瞧有没有新花样?”
“是,那奴婢先去一趟马房,让人备好马车。”一听说可以出去玩,青玉心里就乐开了花。
“嗯,去吧!”
这顿饭,云婳吃得还算舒心。午时末,主仆三人就出发了,马车晃晃悠悠驶出。
路过首辅府时,就看到谢谦与徐文逸说着什么,紧接着两人翻身上马,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这是怎么了?奴婢瞧着谢大人与徐世子好似很急似的。”青玉坐在靠窗的位置,比云婳看得还清楚,忍不住嘀咕一句。
“可能是因为忙吧!”云婳猜测道:“毕竟身兼数职,忙也是很正常的事,就是大过年的,还不得休息,有些可怜。”
对云婳这番结论,青玉表示非常认同。
就在此刻,谢谦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小姑娘眼中的可怜人,他正与徐文逸火速赶往锦衣卫官署大牢。
本应该在年后提审的陈宗容,竟然被人在防守严密的锦衣卫大牢中灭了口,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谢谦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怀疑锦衣卫出了内贼。
他沉着脸,一步一步往关押陈宗容的牢房走去。
“大人。”
“大人。”
所到之处,轮守的锦衣卫纷纷行礼。
“大人,已经初步检查过了,是饭菜的问题,属下已下令将有关人员都控制起来了。”
谢八神色凝重,只觉得是自己工作失误,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属下监管不力,酿成大错,还望主子责罚。”他低着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谦闻言,只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直走向陈宗容尸身,亲自做了一番检查,观其体表,确实是中毒的症状。
又将剩下的饭菜端至鼻前,轻轻嗅了嗅,分辨不出什么,只是一用银针浅试,尖端立马变黑。
“起来吧!”谢谦的视线终于落到了谢八的身上,继续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却没有千日防贼的。敌暗我明,此事虽不能全怪你,可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责罚暂免,去审问饭菜经手人,看看能不能有新线索。”
“是,属下遵命。”
谢八不敢耽搁,领命后,立即去了大牢的另一边,开始提审相关人员。
没多久,断断续续的行刑与痛呼声传出来,令闻者毛骨悚然。而谢谦置身其中,往那一站,个人形象明显与此处格格不入。
可他就好似没有听到一样,依旧站在原地,等着仵作验尸,最终结果也正如他们先前的判断。
“我们现在怎么办?线索又断了,幕后之人不容小觑啊!”徐文逸得知结果后,只觉得陈宗容死得可惜,同时又有些担心幕后之人的势力。
那人还真是深藏不露,竟然还能将手伸到锦衣卫当中,令人防不胜防。
“你还是小心些,这会儿人家该觉得你谢知远碍眼了。”
第17章 过年
谢谦如今就是圣上手头的一把刀,摆在明面上的活靶子,这一遭恐怕会得罪不少人,这条命也多得是人盯着。
“你别不在意,还是小心为上。”徐文逸忍不住提醒道。
“嗯。”谢谦点点头。
身处在这个位置,处境如何,他心中还是有数的,可他当初既然选择接下这个摊子,就应该清楚需要面对什么。
有时候,一味躲避也不是个办法,平日里处事小心些便可,若有机会,能迅速出手,快刀斩乱麻最好。
现下的情况,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得到陈宗容准确的死亡信息后,一同离开锦衣卫官署,事关重大,还是得上报知会景业帝一声,有些主意还得景业帝亲自拿。
徐文逸并没有陪萧远入宫面圣,而是在半路遇到侯府下人,说夫人有事相商,让他赶紧回府。
他虽然不情愿,但母命难违,只好舍弃自己的好兄弟,跟着下人回府。
谢谦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了,况且今日还是除夕。
偶尔他还会羡慕徐文逸有个家,父亲严厉有度,母亲虽然啰嗦了些,可那些关爱都是做不得假的。
这些都是谢谦两辈子都不曾体会过的,念及此,谢谦难免会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无妨,你先回去吧!”他沉声对徐文逸道。
“好,那你自己要小心些。”徐文逸看了眼满大街的人,恍然觉得自己说了废话。
那些人再怎么胆大,应该也不敢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吧?
这么想,他又安心了许多,“有事记得让人来侯府寻我。”
“嗯。”
随意应下,谢谦便翻身上马,抬手一摆,径直往皇宫去。
谢谦入宫前,景业帝其实已经收到了陈宗容身亡的消息,只是细则上的事还未探查清楚,就等着谢谦来给他解惑。
一见到人,景业帝就板着脸,忍不住问起案子,道:“到底怎么回事?人好端端的在锦衣卫,怎么就没了?”
“圣上息怒,此事是微臣监管不力,还请圣上允许微臣将功折罪。”
谢谦先认错,缓和了景业帝情绪,这才继续道:“陈宗容是死于毒杀,问题出在饭菜上,说明锦衣卫也并非密不透风,臣已命谢八将涉及此事的人都控制起来,严加审问,想必不久就会有新线索了。”
“嗯,准你将功折罪,一定要将内贼揪出来。”
锦衣卫相当于景业帝的右臂,能做很多事,可一旦上面长了颗毒瘤,便会事事收到制肘,很多功能难以施展。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时辰,君臣二人也就这事讨论了半个时辰,商议妥当了,谢谦才能从御书房中出来。
看着巍巍宫墙,以及那些个忙着贴窗花的宫人们,谢谦恍然间有种疲惫感。
除夕本是阖家团圆,看万家灯火的日子,而他却只有自己。
往年倒没觉得怎么样,反正有谢青、谢八、谢九他们陪着,一块吃个饭就休息了。
今年谢青被他派去外地出任务,谢八在大理寺也离不开,只余他自己与谢九二人孤零零留在府中。
谢谦不禁想起邻居长公主府,此刻也不知道小姑娘在干嘛?是剪窗花贴对联,还是与家人相聚在一起闲聊回忆一整年的悲与喜?
云婳她在干嘛?她在街上游窜看杂耍,吃过年才有的特色美食,她在戏园子里听戏品茶,她在首饰衣裳铺子里采买合心意的物品,玩得不亦乐乎。
一直玩到傍晚才依依不舍地回公主府,而谢谦也正好那个时间段回到二府所在的街巷,这一车一马就在路口相遇了。
马车暂时停了下来,云婳以为到了家,便掀开马车帘子瞧了一眼,谁知正对上谢谦温润含笑的眉眼。
“咦,是谢大人啊!您刚从官署回来?”
云婳语气熟稔,巧笑倩兮,看着谢谦好似有些疲惫,关切又客气的问了一句。
“是啊!临时有些事需要忙。”谢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姑娘,心中高兴,又反问云婳道:“县主打哪回啊?”
今日他进了宫,没听闻云婳入宫,便猜想她定是上街去了。
只是难得遇上,还想一块多说几句话,便没有直接挑明,而是通过问答,让云婳自己告诉他。
“上街了,今日除夕,外边热闹,我便带着侍女出去瞧瞧,感受一下年关氛围。”
云婳说着,从一堆东西中翻出一个油纸包,往窗口递出去,对谢谦道:“这是四春记的年糕,可香了,排了许久才买到的,给谢大人您尝尝鲜。”
二人之间到底还有个约定,为了让谢谦能更长久的遵守约定,云婳不介意与他多交流,多接触,反正谢大人与自家驸马爹交好也不是什么秘密。
谢谦心下诧异,没想到云婳会送他年糕,甚是欢喜。
他伸手将年糕接到自己手中,随即在马上抱拳作揖,对云婳道:“那谢某就多谢县主了。”
“不必客气,那就在此预祝谢大人新年安康。”
“谢某也预祝县主新年如意。”
一番客套结束,云婳放下车帘子,马车晃晃悠悠地动起来。
因同路,谢谦也一直跟在马车旁,到了自己的首辅府才停下,目送云婳的马车驶入长公主府,看不到车了,他才行入自己的府邸。
谢谦经历陈宗容身死一事,已经对这个年节不抱什么希冀了,就想着回来好好吃个饭就歇下。
谁知云婳一包年糕,就将他内心对温暖的渴望再次激发出来,他突然觉得一家人凑在一起过年过节,是件特别幸福的事。
而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与云婳一起缔造这份幸福。
除夕夜的万家灯火,守岁时耀眼的烟花,都掩不住谢谦内心的空虚。
他默默地下决心,明年定要将小姑娘娶回家。
……
转眼新年已过,年初三各官署重新开印,各部门的事务又井然有序地开展起来。
谢谦忙得脚不沾地,他是首辅,开年后很多事都需要他来决策。
而锦衣卫那边,谢八连审几日,终是将内贼揪出来了,只可惜他们晚了一步,抓捕时,那个叛变的锦衣卫已经被灭口,死在自己的家中。
陈宗容灭口一事的线索算是断了,广平州官员贪污一案也只能被迫到此为止,无法再进一步。
初五,广平州官员贪污一案宣判,皆是按律法从重处罚,并发布昭告天下,以示惩戒。
连续忙碌数十天,谢谦也终于在正月十五上元节得到喘息,白日里,他哪都没有去,留在家中养精蓄锐,听着隔壁府邸热热闹闹的声音。
长公主府,管家一大早就安排下人,将提前准备的各类花灯挂满整个公主府,连偏僻的青芜院也不放过。
又命人折杨柳枝祭门,摆祭品迎紫姑,当真是面面俱到。
厨房那边还给主子们备好元宵,汤煮、油炸、蒸食,各种烹饪方式俱全。馅料更是五花八门,有传统芝麻豆沙馅,还新出了肉馅、蔬菜馅。
驸马云思远考虑到隔壁就谢谦一人,断雁孤鸿,平日里就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
生怕在节日里下人们不够细心,时时记挂好友的驸马爷,一早起来便命人多煮了几份,给谢谦送去。
“姐,你说这元宵都肉馅了,不就成了肉丸子?”云舒嘴里塞着元宵,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询问。
他这个年纪,好奇心和各种奇思妙想特别多,加上人算不得聪明,所以总问云婳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云婳已经习惯了,淡淡地道:“既是按照元宵的做法,那自然得叫元宵。不然,包了肉馅就叫肉丸子的话,那肉包子岂不是也得叫肉丸子?这般下来,各种称呼不得乱了套?”
云舒一噎,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便不再揪着云霄的馅料说事。
吃完东西,他又兴冲冲地往花园外里跑。现在是白天,只能看看花灯的外表,还不能欣赏那明亮之美。
看了一会儿,云舒觉得甚是无趣,又屁颠屁颠跑去观看各种祭祀。
相比之下,他觉得这个有趣多了,兴致上来,在茅坑旁蹲着瞧上半晌,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管家见他看得起劲,与他见礼之后,便趁机给他普及上元节的相关习俗。
督促小公子积极进取,是整个长公主府下人的共识,只要能让他学到东西,不拘于用什么法子。
看完了祭祀,云舒又没事可干了,嚷嚷着要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