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你不做到时候可有的是人想做。
秦福踌躇不前。
“夭寿啦~”英儿突然推门进来。
“太太，锦玉小姐带着人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定头货：松江方言，形容脾气倔强或难对付的人
第17章 017章欲加之罪
英儿尖着嗓子几句叫唤，把正在踌躇的秦福吓得猛然一激灵，满脑子的算盘都散了。
“夭寿啦~夭寿啦~”英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嘴里胡乱地嚷嚷。
江远宁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猪队友，表情一言难尽。
“什么事跟丢了魂似的？你给我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
“锦玉大小姐她……”英儿神情慌张，手指向身后的大门，“带了…带了好多人哇……”
“她来做什么？”江远宁蹙眉。
斗地主吗？她在苏家究竟是有多无聊？哪哪都有她。
“你们把这里都围起来！别让那贼妇跟奸夫跑了！”苏锦玉人还在门外，声音却已经叫嚣着飘了进来。
江远宁忍不住胸口涌起一阵恶心。
紧接着外面一阵喧闹，不一会儿，苏锦玉的身影出现，一同来的还有几个苏家的家丁。
“你来做什么？”这话自然是江远宁直问苏锦玉一人的。
苏锦玉脸上洋洋得意，她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所有人，“我来做什么？我来抓你们这对贼妇奸夫。”
江远宁不悦：“怎么说话的？青天白日污人清白，信不信我拉你去见官？”
“见官就见官，我难道还怕你这贼妇？”苏锦玉自认为占了理，讲起话来分贝都高了几分。
“无凭无据，你一口一个贼妇，不是污人清白是什么？”江远宁看着苏锦玉身后乌泱泱一群人，厉声质问：“你带这么多人来，还想动手不成？”
“动不动手那要看你们配不配合了。”苏锦玉得意洋洋看着她，“是乖乖给我回去老太太面前说，还是我让人绑了你回去？”
江远宁怒了：“苏锦玉！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对我这个做嫂嫂的有半点尊重吗？”
“你配得我尊重吗？”苏锦玉翻了个白眼，傲然抬头，咄咄逼人嚷道：“你孤身私会外男，不守妇道。败坏我们苏家的名声，凭你也配谈尊重说体统？”
此话一出口，在场之人无不骇然。
古代妇人名节受污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女子一旦有道德污点，就会遭受这个社会环境的唾弃咒骂，基本上一辈子就完了。
江远宁原本只以为江氏的这个小姑子只是平时说话难听，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罢了，从前因碍于姑嫂身份，都由着她闹，将忍则忍便算了。今天他才发现，苏锦玉竟藏着一份要置他死地的狠毒心肠。
对面这架势闹哄哄的，把秦福也吓蒙了，他今天只是来谈个买卖，可没想过要把自己的老脸搭进去。苏锦玉这话要是传出去，不单苏家的面子不好看，就连他也在江富庵面前没了大半辈子的脸面，更不提江家了，摊上这么个污点，在松江府还怎么抬起头？
这可是关乎三家颜面的事，非同小可！
“苏大小姐，你这话是何什么意思？你怎么左一句右一句的，把我搅合进去了？青天白日的，可不能乱讲话！”
面对暴跳如雷的秦福，苏锦玉冷冷一笑，“您的事我管不了，但这贼妇我必须带回去，交给老太太亲自审问。”
“真是晦气！”秦福低声骂了句娘，甩了甩袖子，“这是你苏家自己的乌糟事，恕我秦某不能相陪！”
说完，骂骂咧咧的要走。
“你走什么？”江远宁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这一走，不是坐实了我跟你有见不得人的事吗？”
“我不走难道留在这里被人泼脏水？”秦福满脸怒气拂开江远宁的手，“我劝你们闹也该有个度，免得伤了三家和气！”
这头苏锦玉要拿江远宁的短，那头秦福只想远远离了这趟浑水，另一头江远宁死活不让秦福走，三方拉扯不休，动静闹得整个万斛楼都能听见，急得掌柜也过来拉架。
“你跟我回去！我今天必须让你在老太太面前交代清楚！”
“你滚开！莫挨老子！”
“你们不要拉拉扯扯！我不陪你们闹！”
“哎呦，大家和气生财，不要吵起来嘛~”
……
眼看事情久不能摆平，苏锦玉的暴脾气上来了，她朝着身后的家丁们一挥手，“你们过来，把这贼妇绑回去！”
家们正要上前，却被江远宁一声呵斥：“谁敢！”
家丁闻声止步。
“我看谁今天连太太也敢动？”江远宁叉着腰，怒问。
家丁们面面相觑。
不敢动，不敢动。谁不知道太太现在怀着身孕，万一有个好歹，老太太自然不会问锦玉小姐的罪，那倒霉的可是他们呢。
眼看带来的人被江远宁一声呵住，苏锦玉争强好胜的叛逆心被激起，她喝道：“我敢！”
“我今天就算捆也要把你捆回去！”
江远宁试图把苏锦玉的手松开：“你这疯子！别碰我！”
苏锦玉哪里肯依？今天她闹这么大动静，把苏家的脸面都拉出来对赌，就是要把这个出身牙商之流的嫂子名声搞臭，顺势将她扫地出门，不让她再继续拉低苏家的门楣。
明代初期商人地位极低，虽到万历年间已经有所改观，但与正经良家比起来终究是低人一等。苏家在松江府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地主，什么样的亲家攀不了？
在松江府这一带的大地主人家中，唯独苏家的太太上不了台面，苏锦玉的自尊心极重，总觉得自己在这些地主小姐的圈里很没面子。久而久之，心里对江远宁的鄙夷和怨恨越积越深。
这心思毒如蛇蝎，一寸寸吞噬了她的理智，所以今天当她收到江远宁再次偷偷出去见秦福的消息时，一条毒计便涌上心头。
“你这贼妇今天跑不掉了！我看你怎么跟我大哥解释！跟老太太解释！”
此时她就如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拽住江远宁的胳膊，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扔出苏家的大门。拉扯之中，她狠狠地把江远宁推向桌角。
江远宁一个趔趄，撞了上去，惊得英儿赶紧过来扶住，“太太！您没事吧？”
说着扭头对苏锦玉劝道：“锦玉小姐，您不要再闹了，太太是有身子的人，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苏锦玉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一个小丫鬟的话？此刻这番劝阻的话在她耳朵甚至变了味道，她冷哼道：“什么身孕？还不知道是不是姓苏呢！”
这话听得秦福脸色煞白，“姓苏的！你年纪小小就嘴里嚼粪了是不是？见人就往身上吐粪？”
“苏锦玉，你今天就把话说清楚！”江远宁也怒了。
“还用得着我说什么？你心里没鬼的话，何必急着狡辩？”苏锦玉冷笑着走向江远宁，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少这里装模作样博人同情，跟我回去！”
“啪！”
江远宁扬手给了苏锦玉一个大嘴巴子，声音之脆，用力之猛，能把当初王氏那一巴掌的恨都解了。
家丁们惊得往后退了两步。
英儿吓得噤声。
秦福想走不敢走。
万斛楼掌柜此时脑壳好疼。
挨了一巴掌的苏锦玉一股怒火从屈辱中熊熊烧起，她活到现在，即使是她生身母亲王氏也没对她动过一根手指头。凭这低贱的牙商女儿也敢跟她动手？
反了天了！
苏锦玉扑过来便往江远宁的脸上抓，她今天要撕烂这个女人的嘴！
“给我住手！”门口一声怒吼。
众人一看，嚯，松了口气。
是苏临静来了。
“大哥！”肿着半边脸的苏锦玉赶紧跑到苏临静身边告状，“你看看，嫂嫂她跟人私会不守妇道，我说她几句她竟敢动手打我！简直无法无天！大哥你快管管！”
苏临静冷着脸看了她一眼，“是谁让你带这么多人出来胡闹？”
“大哥！”苏锦玉跺脚，“是那个贼妇做错在先，你为什么只顾说我，却不指责她！”
“来人，绑了，带回去。”苏临静对家丁们下令。
家丁们愣了愣，抬腿就要去捉江远宁，却被苏临静狠一瞪眼：“混账！是把小姐绑回去！”
“哦哦哦！”家丁们连忙调转方向去捉苏锦玉。
大小姐再厉害也比不过老爷的话管用，众人三两下便把人绑了。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这贼妇光天化日偷人你不绑她，为什么要绑我！”苏锦玉拼命叫嚷。
苏临静皱眉，一脸烦躁，“把她的嘴堵上！”
“唔唔唔！”苏锦玉被家丁们堵上嘴，绑了个严实。
“把人送到老太太屋里，就说等我回去理会！”
“是是是！”
家丁们连声应道，然后把拼命挣扎的苏锦玉带走了。
一场闹剧告一段落，苏临静向万斛楼掌柜赔了罪，再把人好生请出去了。
秦福擦了擦冷汗，刚要告辞，却听江远宁在旁问道：“秦叔，今天谈好的事还作数么？”
秦福看了看苏临静，“我看，我还是和苏老爷谈吧。”
今天这样的事若再来一遭，他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住，况且他本就不喜欢跟个娘们谈生意！
苏临静抓抓头，“暑袜的事全权由太太负责，凡太太商定的，我皆认可，秦爷无须再问我。”
秦福一整个震惊住。
“秦叔还有什么问题吗？时间不能耽搁，若无异议，明天便可交货。您今天回去考虑一晚上也行。”江远宁最后一句故意把话放宽，以示苏家还有其他人选可考虑。
秦福略思索了一下，横竖不亏，便道：“就按太太敲定的主意办，我明天叫人带现银来取货。”
“那合作愉快。”江远宁微微一笑。
英儿送秦福出了大门。
“我今天来得够不够及时？”苏临静笑着求表扬，一回头却见——
江远宁脸色苍白捂着肚子，眉头紧皱低声暗骂：“淦，好疼……”
第18章 018章嘴上说说的关心
入夜，苏宅。
墙边的桃枝在萧索秋风下日渐干秃，荫荫华盖不复春夏，院后芭蕉镶了金边，此刻隐在黑夜中，寂寂如漆。
“哒哒哒……”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从长街而来，沿路踩碎了一地斑驳月色，走进东院的正屋。
不一会儿，郎中拎着药箱跟在吴杨氏身后，穿过天井，跨过二门，一直送到大门口，吴杨氏才停步。
老郎中临回，嘴里还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什么，末了，他又摇头晃脑地加了两句：“要紧！要紧！”
“诶诶！”吴杨氏把话都小心听进去了，连声应道：“记住了！记住了！”
干瘦硬朗的老头这才转身而去，然后大门吱呀关上。
东院的屋里灯火通明，英儿蹲在地上熬药，苏临静坐在床边，握着江远宁的手。
郎中说苏锦玉那一推让江远宁险些伤了胎气，这十天半月里须得万事小心，不能再有意外。她担忧江远宁的身体情况，回来还没顾得上往王氏的屋里去言明白天在万斛楼的事，只叫人去回了话，只说等江远宁身子平安再过去。
另一边，躲在王氏屋里的苏锦玉明知犯了错，却没个表示，反而认为自己已经挨了一记耳光，便是受过天大的委屈了，不需要道歉。
“你妹呢？”江远宁勉强坐起来。
“拐弯抹角骂人呢？”苏临静有点无奈，伸手去扶他，“怎么都这样了还起来？不躺着休息一下？”
“蜡烛晃得眼睛疼。”
“那我把它们吹掉一些，刚才为了方便郎中看诊，所以点得明亮了些。”苏临静起身去吹蜡烛，却被江远宁拉住了：“不必了，我现在还睡不着。”
苏临静不想拗他，便依了。
江远宁靠着枕头坐起来，因怕受风寒，额头上戴了条织花石榴绢面的抹额，他看向苏临静：“苏锦玉你打算怎么处置？老太婆怎么说？”
“刚才让吴杨氏过来了，这会正送郎中回去，不过万斛楼的事一个字没问，估计是在等我们这边的情况如何，我还没得空过去她那里。”苏临静淡淡答道。
苏锦玉毕竟是王氏的亲生女儿，从小娇惯，今天的事闹得这么大，王氏不可能一点不知情。之所以到现在都没亲自过来，大概是苏锦玉回来后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让王氏想继续护着这个女儿。
慈母多败儿。
想到这些，苏临静忍不住为宿主感到一丝丝悲哀，“她现在人在王氏那里，回来到现在我还没见着她的面，估计是有心躲我呢。”
“有王氏护着，我也很真拿她怎么样。这里是明朝，也不能拿这个事情告她诽谤，赔偿你名誉损失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肯定会消停一段时间，不会再找你麻烦。”
江远宁伸了个懒腰，“我煞费苦心演这出戏，就是让她乖乖闭上嘴别来招惹我，耽误我搞事情。”
这块绊脚石可算被他搬开了。
“你可真豁得出去，英儿来找我通风报信的时候，你知道我被你吓得有多慌吗？万一翻车了，这个事情闹出去，不仅苏家，就连江家也从此在松江府都很难抬头。”
“现在我们现在活在名节声誉比性命还重的古代，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去赌？太冒险了。”
这件事直到江远宁暗地里叫人通知她，全程她都蒙在鼓里不知情，当她知道他计划的那一刻，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既然不在乎那这些流言蜚语，便不能伤我丝毫。”江远宁不以为然。
“你是不在乎没错，但是你江家怎么办？也不顾了吗？”苏临静苦口婆心，“况且你现在大着肚子，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江远宁把头一扭，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表情，很是傲娇。
苏临静忍不住小声嘀咕：“先前还说我打群架蠢，自己还不是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