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看你还是躺下吧,郎中刚才说你需要躺平休息。你现在是孕妇,凡事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孩子多想想。”
“所以你关心的只是孩子会不会有事?”江远宁回过头,一脸幽怨。
苏临静:……
她说了这么多,合着他就只听进去了最后这么一句?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是关心你啊。”
“你有这闲空嘴上关心我,不如把这时间拿去想想怎么替我教训你妹。”江远宁突然来了怨气,“这种嘴上说说的关心,能顶什么用?”
苏临静语塞。
这话似曾相识,好像她从前也说过?
记忆一下子把她拉回现代,犹记得当时她因为执意不想做家庭主妇,遭受了小姑子恶毒的语言暴力,那时候她真的很希望江远宁能站出来支持她,替她出口气。可是他并没有,他只是淡淡安慰了她几句,劝她以养好身子为重。
当时她在激愤之下,对江远宁说了和他今天一毛一样的话。
果然,因果会轮回。
这次换成她来做那个肩膀和后盾。
苏临静看着床上满是幽怨的江远宁,没有与他争论对错,轻声道:“知道了。”
“这次,就换我保护你。”
——
苏宅,西院。
这里是王氏做媳妇时住着的屋子,后来苏近涛继承了家业,按照苏家的规矩,当家后可以住进东院里,但因她住久了这院子,对这里有感情,便没再腾地方,一直住了下去。
回想起在苏家做媳妇时的日子,可真难啊。
她的婆婆是极强势的人,出身苏州府的大地主,虽是远嫁,却因娘家强盛,在苏家过得风生水起,老太爷都要让她几分。
王氏生在松江府中等地主家,从小也算养尊处优,但因田产家资比起当年的苏家短了一截,嫁进来后,虽然做了少奶奶,但她婆婆却是万般瞧不上她。
当年她怀第一个孩子时,便是因为惹恼了婆婆,在大冬天里在天井边罚站,又累又冷,硬生生熬掉的。
因为这场冻,她伤了好大的身,好多年都没调理过来,婆婆借此买了好几个妾进来给苏近涛,让她们替苏家开枝散叶。
后来娘家四处求医问药,才有了苏临静。
许是因为熬过了太多不顺心的日子,所以最见不得别人安宁顺遂的人生,王氏对江远宁便是这样的心理。
凭什么我的日子是熬出来的,你进来后便想坏了规矩,舒舒服服做太太?
呵,门儿都没有!
第19章 019章 矛盾渐生
王氏低头抿了一口杯里的茶,顺了顺自己的气。抬眼望见坐在屋里的苏锦玉,心想一对儿女平安能顺遂地长大,自己也算得上有福之人了。
想到这里,她内心的堵又稍稍顺了些。
刚要撂下茶杯,却见外面帘子翻动。苏临静躬着身子,跨进屋来。
眼见自己的儿子来了,王氏自然关切,“如今夜里转凉,大晚上的怎么还跑来了?”
“我睡不着,心里烦闷,想着这个时候,娘亲应该也还没休息,所以就过来了。”苏临静表面是在答王氏的话,两眼却直盯着苏锦玉看。
“大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苏锦玉被盯得浑身发颤。
王氏只当兄妹两人闹不愉快,没当回事,对苏临静道:“你东院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您不是让吴杨氏过来看了吗?郎中怎么说的她没告诉您?”
“她说没有伤到胎气,歇息几天,好生将养,稳一稳就好了。”王氏一脸不以为然。
“人虽没事,但一码归一码。”苏临静冷着脸道,“锦玉犯了大错,今天的事情皆因她而起,理应去向自己的嫂嫂赔礼道歉。”
王氏不吭声。
苏锦玉满脸委屈,嘴里叫道:“她今天可是打了我一巴掌!现在我的脸还肿着呢!可疼了!我这一巴掌难道就要白挨她的?既已经打过了,那今天的事也就算抵消了!”
“她到底也没伤着,事情也过去了,何必又冤枉鬼叫①的在大哥面前拱火?这般紧追不舍的,是有意拿我来做筏子吗?”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咄咄逼人难缠的嫂嫂?”
苏锦玉小嘴叭叭罗织了一堆江远宁的罪名,把自己的错处推得一干二净不说,还委屈上了。
“难道这天底下又有你这样惹是生非闹得家宅不宁的小姑子?”苏临静冷笑。
“大哥如今有嫂嫂,眼里眼外处处想着的都是外人,一点也不顾及兄妹之情了,当真让人心寒了!”苏锦玉不满。
听见这话,王氏心里针扎一般。
要知道,这个儿子可是她如宝贝一般捧在手里养大的,如今平白无故的被江家的女儿牢牢掌控着,今天为那女人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顾及了。
想到这个,王氏心里就老大不痛快。
“你的话未免说太重了。锦玉怎么说也是你亲妹妹。她今天在外面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耳光,难道就不难堪?”
“今天这件事两边都有错,不如就此了了,我老婆子也不想多计较,这个事儿就结了吧。”
听了王氏对苏锦玉的袒护之词,苏临静痛心疾首,“今天若不是我及时拦着,锦玉将酿成大错,这么大的事您就这么轻轻放过,一句责怪都没有,只会宠得她越发不知天高地厚,骄横蛮缠!”
“再继续让她这样下去,早晚丢的是我们苏家的脸。”
“你这话就是在怪我?”王氏一脸不悦。
“你心疼锦玉,却忘了早晚她会被你娇纵坏了,你这是害她。”苏临静义正词严。
“大哥说我一人便是,何苦要将娘亲也一起扯进来?你要替嫂嫂出头,只拿我一个人开罪便是。”苏锦玉趁势给王氏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王氏听了这话,一股怨气冒生,心里又恨又悔:“反了天了,这天下还有孝顺的儿子吗?你这娶了媳妇儿便忘了娘的白眼狼!全然不顾念是谁千辛万苦才生养了你。”
苏临静据理力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是过来人,何不将心比心想一想?您明知道做媳妇的难处,为何却不愿分一点怜悯和体谅给江远宁?”
“您若是舍不得管教锦玉,长兄如父,今日儿子便替您好好管教她。”
苏锦玉一听这话不对味,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她阴阳怪气道:“听大哥这意思,我如果不向嫂嫂道歉,你便要教训我了?”
“做了错事就该认,认了就要罚了,罚了才会改。”苏临静一脸严肃。
“我可是你亲妹妹呀,今天挨了嫂嫂一巴掌还不够,连你也要拿我开罪?”苏锦玉到底是顺风顺水长大的,从没有经过这般委屈,话未说完,两行眼泪便已留下。
眼看女儿受委屈,王氏看不下去了,“你何必这样唬她?她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况且江氏到底也没怎么着,你何必为了个外人,不惜拿自己的亲妹妹出气来讨好她?”
这话苏临静听着非常刺耳,她言辞严肃说道:“我之前就说过,江远宁是我内人,是锦玉的亲嫂嫂,不是什么外人。江远宁既嫁到苏家,和我们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还要分个内外?”
“当啷!”
王氏愤然将手边的茶杯扔了出去,顶好的一个明代青瓷茶盏摔得粉碎。
“看来你是执意要给江氏讨公道,好!那你今日便将你妹妹打死!顺便将我这个做娘的也打死,从此这个家落得干净!留着你和那江家的女儿一同过去吧!”
“辛苦怀胎十月生了你,万般小心将你养大,给你娶了媳妇,就从此不认娘了!”王氏越说越激动,“我也不敢骂你,我怪只敢怪你的短命爹,早早把偌大家业撒手扔了不说,还非做主给苏家结了这样一门亲!”
说着说着,王氏内心又涌起当年做媳妇时在婆婆面前小心翼翼讨生活的日子,万般艰难才生养了这一儿一女,没想到,她唯一的儿子竟是不堪依靠的。
王氏一边想,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看得旁边的苏锦玉也跟着流泪。
苏临静虽是穿在一个男子身上,内心却是实打实的女人。
有句话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根据宿主的记忆,王氏就是个戴着黄金枷锁一辈子被困在高墙里的传统女人,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终其一生都没得过丈夫的真心,年轻时受婆婆的欺压,熬了大半辈子才熬出头。
拼了半条命得来的儿子,宠得宝贝一般,如今这样忤逆她,自然是要伤心的。
苏临静内心叹了叹。
果真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很同情王氏的过往遭遇,但又很悲哀她对子女抚养方式上的愚昧和纵容。
“行了行了。”
对着两个哭成一团的女人,苏林静最终还是妥协了,做了让步,对苏锦玉小惩大诫了几句,只许她老实待在苏家,若再惹事生非,绝不轻饶。
——
苏临静再回到东院,屋里的蜡烛也还是亮堂堂点着,进来便看见江远宁喝了药将抹额摘了,半倚着身子靠在枕头上。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吃瓜的心情激动不已,哪里睡得着?”江远宁挪了挪身后的靠枕,“王氏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母女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我堵得没话说。”苏临静无奈摊手。
“鳄鱼的眼泪。”江远宁一脸嫌弃。
从前他不知道,同样身为女人,相互斗起来竟能这般阴狠,哪怕是姑嫂之间,也全然没有半点亲戚之情。
“我让苏锦玉以后都老实安分待在家,想来也不会妨碍你的事了。”苏临静道。
江远宁缓缓抬头:“就这?”
苏临静耸耸肩,“只能这样,这里是明朝,许多东西不受法律保护,况且她是我妹妹,按伦理纲常,你们是姑嫂,今天的事算是苏家的家事,即便判也只是和稀泥。”
江远宁的情绪突然就上来了。
“嗯。她是你妹妹,没错,很对!”江远宁的语气逐渐转凉,眼神骤然一凛:“合着你们才是一家人,就我一个是外人,对吗?”
苏临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怼得莫名其妙。
“江远宁,你不要无理取闹好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外姓人?我们是从现代穿过来的,你说这些话也太无理取闹了。”
“你苏宁静如今是苏家老爷,不愁吃喝,家财万贯,在这里你可以舒舒服服做你的大地主,至于我是死是活当然与你没关系。”
“你愿意帮我是你的情分,不愿意帮我,我就只能自求多福,难道不是这样?”
苏临静道:“我要是真的这样想,我又何必和你做这么多的事呢?”
“是啊。”江远宁的眼情突然暗下去,陷入一种孤立无依的抑郁中,“你本可以不做这么多事,哪怕你什么也不做,也不会影响你什么。”
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
苏临静刚从王氏母女的夹攻中出来,又面对突然不讲理的江远宁,心中涌起莫名的委屈和疲惫。她看着脸色苍白的江远宁,又不免担心他,如果让他继续情绪激动,对他养身体不利,于是强将怒火强压了下去。
“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这话一出口,苏临静被自己吓了一跳。
万万没想到,这种令人讨厌的直男发言,竟从她的嘴里无意识地讲出。
果然,江远宁听见这话的时候,表情瞬间变得很微妙。
从前他不觉得说这种话有什么问题,此刻他像被刀子狠狠扎在心上,又痛又失望。
“你给我滚!”
他怒吼一声。
苏临静此时无力再与他再争论,无奈道:“你现在在气头上,再讨论下去只会加重问题。不如我们都冷静冷静,等你好些了再说。”
说完,她便掀帘出去了。
望着苏临静离去,江远宁突然胃里涌起一股恶心,他干呕一声,将刚才喝下的药都吐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一股情绪上来就将他的理智冲得稀碎。好像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在掌控着他的大脑,左右着他行为,这让他很烦躁。
他很讨厌这样歇斯底里又无法控制理智的自己,可他又无法控制它发生。
难道,这就是为什么女人总是会有许多莫名小情绪的原因?
他似乎悟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冤枉鬼叫:松江府方言,受屈发牢骚感谢在2022-04-07 23:27:41~2022-04-08 21:1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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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20章闹矛盾
翌日,旭日高照,东院摆饭。
苏临静与江远宁同坐一桌,各自吃饭,互不搭理。两双筷子在半空伸过来伸过去,途中一个眼神对视都没有。
碗筷稀小触碰的声音,夹在两人之间大段大段的沉默里。
也许是昨天太过折腾,今天江远宁胃口非常不好,油的、重的一概不想碰,最后夹了几筷子清炒白萝卜对付,吃在嘴里又觉寡淡,一顿饭吃得总不如意。
苏临静偷瞄了一眼吃饭吃得一脸苦大仇深的江远宁,试探地问:“今天是约定交货的日子,吃完饭我们一起去见秦福吗?”
江远宁只闷头吃饭,不吭声。
“这生意是你谈下来的,细节我不清楚,秦福要是坑我怎么办?”苏临静卖惨,“整个松江府城都知道我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我一个人去的话,肯定会吃亏的。”
她说着,凑近脸到江远宁面前:“我的好太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帮帮我吧?”
江远宁却看也不看一眼,“我身体不舒服。”
听是这个理由,苏临静也不开玩笑了,扭头对英儿问:“今天郎中什么时候会过来?”
“约的是晌午饭后。”英儿答。
苏临静回过头,看着焉焉巴巴的江远宁,心里有些担心,毕竟怀孕辛苦她是知道,“哪里不舒服?古代的医学不比在现代,你如果身体有问题一定要告诉我,我虽然不会看病,但孕妇的事我多少有点经验,也许能帮得上。”
说完,怕他多想,又补充道:“我是纯粹关心你,不是为了孩子不孩子的,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而且,孩子现在在你肚子里,你再怎么不想接受,也得认真对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