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如果不娶她,这风声已经放出去了,都知道你苏老爷要纳她做妾,如今你反悔,将来整个松江府谁还会要她?”江远宁问道。
当初如果不是这个冒失的小丫头,他可能已经喂鱼了,他不忍心这么憨厚天真的一个女孩子,要背上莫须有的名节污点,毁了一生。
苏临静蹙眉想了想,“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要纳妾,老太婆不可能把这样的事情特意张扬出去,估计外面的那些话都是苏锦玉传出去的吧?”
一听到苏锦玉的名字,江远宁就炸毛。
他真是天生与这个小姑子八字不合,所以两世都要跟她揪扯没完。
“苏临静,我说句心里话,你妹真不是个好东西!”
苏临静翻了个白眼,“她是她,我是我,你骂她何必带上我?我真的很冤。对这个妹妹我也很无语,可是我能怎么办?她是宿主的亲妹妹,又有王氏这个做母亲的护着,什么烂摊子都替她收拾。”
“最要命的是,现在是明代,我真没法拿她怎么样。要知道古代,人伦纲常跟法律有同等地位,官府老爷们断案都离不开纲常伦理,我如果要把她送去吃牢饭,那她这辈子就完了,谁也不敢娶她,连带着苏家也没好处。”
苏临静叹了口气,其实她又何尝不气愤呢?之所以次次忍下来,都是不想把事情弄得难堪,毕竟她是十几岁的姑娘,还未出阁。
就这跟养虎为患一样,苏锦玉几次三番搞事情,弄得家宅不宁,确实可恨,但是真弄死她吧,又于心不忍,总觉得罪不至死。
哎,两难。
江远宁幽幽看了看一脸头秃的苏临静,说道:“我倒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苏临静眼前一亮:“快说来听听!”
第43章 043章推波助澜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摊上这么难缠的家事,苏临静夹在中间真的很煎熬。
听到江远宁有办法,想办法想到头秃的苏临静当然是心里一喜:“你有啥好办法?”
此时怀里的明现正好闹腾起来,江远宁满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先把孩子一把捞过去,哄了起来——管它天大的事,哪里比得上他香香软软的女儿重要?还是他辛辛苦苦自己生的!
苏临静帮着一起哄,又是拿玩具又是扮鬼脸,明现就是理都不理,依旧哭闹。
江远宁猛然记起什么,于是把奶娘喊来,奶娘将孩子抱走,没一会儿,明现喝饱了便安稳睡了。
“孩子这是饿了。”江远宁轻轻放下帐子,让明现睡觉。
苏临静有些羞愧,明明她穿越前可是实打实的女人,也怀过孩子,如今在江远宁面前竟像个没用的男人一样,面对孩子手足无措。
“我竟然没有想到这层。”她不好意思道。
明现睡了,江远宁也脱了手,得以坐下来好好翻开自己的报表,他如今一边处理生意上的事,一边把精力分出来带孩子,倒不是苏家没人照看,实在是他想自己带着才更安心。
只是这份舐犊之情也让他加重了他每天的劳累,他越来越理解职场女性的不易,除了工作还要照看孩子,实属不易。
况且他还是如此优渥的家庭条件,只每天分出精力来哄哄孩子,陪陪孩子,就感觉加重了不小负担。
反观苏临静倒没有多大影响,在江远宁坐月子恢复身体期间,所有业务都是她代劳去做的,鞋铺和布料供应链都处理得有条不紊。
明明是江远宁搭建起来的模式,但人人都对苏临静这个苏老爷更敬几分,潜意识里把一切归功于苏临静,使劲巴结。
结果江远宁只是回家生了个孩子,苏临静的地位却蒸蒸日上了,这也让江远宁很无语,感受到了不平等。
向来他觉得自己气吞五府威风凛凛,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败在自己只是个女儿身。所幸他与苏临静之间夫妇一体,并不计较这个,若不然,他定要把公道好好讨回来。
此刻,苏临静见他一心理自己的帐,对苏锦玉的事情提也不提,急忙追问:“你还没告诉我什么办法呢?”
江远宁拨弄着算盘,“办法我自然有,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会不会太圣母心,又袒护你妹。”
“这是什么话?我难道是愿意放过她的?实在是左右为难才把她忍下来的。换你在我的位置上,恐怕你做得未必比我强。”苏临静憋屈道。
说实话,自从她穿成男人的那天起,她就暗自发誓要比江远宁这个大猪蹄子做得好,但凡他受委屈受欺负,哪次她没出过手?哪次不是她顶着不孝的罪名忤逆王氏?
在现代时,她做他老婆受了多少委屈,忍了多少气,他难道替她争辩过,替她袒护过?
这些江远宁自然知道,他从穿过来以后,时常感觉愧对苏临静,因而听了她这话,他自知理亏,也不敢驳她,确确实实自己当初就是大猪蹄子,认了。
“你没有发现你妹也到适婚年纪了吗?”他幽幽问道。
苏临静如梦初醒,苏锦玉与英儿是一般年纪,英儿已经到了配人的年纪了,苏锦玉自然也可以出阁了。
“我突然想起来,苏近涛在世的时候,王氏就曾做主给她许了人家。”苏临静道。
江远宁挑眉:“你真舍得让你妹这么快就嫁人?”
苏临静挠挠头,想了想,“现在是古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而且她的婚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我是她兄长,也不能阻止她一辈子不嫁人。”
“如果她自己不愿意的话,我自然也不强求,苏家不差她一碗饭吃。”
江远宁冷哼一声,“说起来你还是心疼你妹呗,不强求便是实打实的偏袒了。”
苏临静叹气,“我曾经也是女人,你现在也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确实做事可恨,但逼嫁的这种事,我实在做不出来的,你可以让我揍她一顿,可婚姻对古代的女人来说,是一辈子的牢狱,咱们还是看她的意思。”
“气愤归气愤,底线还是要有的,否则我们现在又与她有什么区别呢?歹毒心肠的哥嫂,算计小姑子的婚事,实在不道德。就算替明现考虑,也不能做这种缺德损人的事情。”
江远宁本来也是气话,他作了这么久女子,何尝不知道在古代婚姻对女子的重要?倘若他不是穿成地主婆,倘若他的丈夫不是苏临静而是这个朝代随便一个男子,恐怕他的遭遇、他的结局就要改写了。
前者有郑肖氏这个血淋淋的例子,如今还有英儿这个活生生的牺牲品,怎能叫他不心惊?
“行了行了,我也只是跟你说个建议,至于用不用,你自己考虑着办,别在这打扰我做新季度kpi报表,哪里凉快躲哪里去。”江远宁把算盘拖到面前,拨弄起来。
“这个建议值得考虑,我明天就去找老太婆聊聊,顺便问问苏锦玉自己的意思。如今苏家正盛大,这个时候嫁女儿,夫家也不敢怠慢她,婆婆自然也能多依着她。”苏临静若有所思。
“嗯。我也觉得,家世好比什么都重要。”江远宁突然感慨。
他的宿主江氏,乃至于他,可不就是吃亏在出身不好,哪怕做得再好,也要被婆家长辈挑毛病、挑刺,小姑子也看不起,可见古代女子的婚嫁,讲究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门楣配不上,女子嫁进去了,也是要吃很多苦。
他叹了口气,这操/蛋的时代!
堂堂上市公司的霸道总裁,在大明万历做个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换谁谁不崩溃?
“我觉得,她也确实该承受一下社会的毒打了,苏家不能一直护着她。家世再好,也不能替她铺平所有的路。”苏临静道。
“那万一她不想嫁人,你怎么办?”江远宁打趣道。
“养着呗,不然怎么办?只不过王氏不会同意的,毕竟这个时代做个不婚族,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比现代严重多了,哪能这么容易呢?”苏临静感慨道。
江远宁把算盘推开,盘手端着脸看着她,认真问道:“苏临静,如果现在再穿回我们没结婚之前,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苏临静颇为嫌弃地瞥他一眼,摇摇头:“不会。我选择单身一辈子不结婚我都不要嫁给你。”
“这么狠?”江远宁没想到自己在苏临静心里如此不堪。
“苏临静,老实说,你嫁给我是不是很后悔?”他恳切问。
“可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苏临静直白道,“不怕跟你说句实话,那天我其实……”
“诶,老爷、太太,周合在外面要有重要事找。”一个婆子从外面进来通报,打断了苏临静的话,江远宁抬头问:“什么事啊?”
“不知道,说是找老爷呢。”婆子答道。
江远宁扭头看向苏临静:“找你的,那你去吧,明现刚好睡了,我也好清净理理账目,把下个季度的报表做出来。”
苏临静起身,“那你先忙着,我去看看什么事。”
——
苏锦玉的婚事,在征求了她本人意见以后,由苏临静替她操办。
王氏当初给她定的是松江府金山县一个读书人家的儿子,学名姚琛,父亲姚鸿学中过秀才。姚家祖上做过官,后来虽然仕途没落,但家境也还殷实,到他这辈的时候,他父亲通过捐纳①,给他捐了个例监的身份。
以苏家这种地主人家,自然是配不上官宦门第,也攀不上言情书网,这样的人家是难得的良配了。
王氏一心要把苏家从地主跃升到官宦门第,所以卯足了劲儿想通过联姻来改变下一代,可惜苏临静的婚事因为苏近涛的固执让她未能如愿,只得让自己的女儿努努力,将来成为一个官宦门第的夫人。
既然是早先就定了人家,那下聘的往来之事自然就顺利了,两家商议了一阵,就敲定了日子,确定了嫁妆和聘礼。
两家都不是正经的高门大户,一切按民间的风俗嫁娶,规矩并不多,繁琐了一阵,也便料理完了。
出嫁当日,王氏拉着苏锦玉的手,二人相对掉了一缸眼泪,有说不完的话要交代,而苏锦玉自然是舍不得的,对着王氏眷恋不已,也哭哭啼啼不肯撒手。
毕竟是唯一的妹妹,苏临静替她置办丰厚的嫁妆,保证她往后的日子衣食无缺,还对着她的夫家旁敲了几次,最后亲自送她上轿子。
对于宿主的这个闹腾的妹妹,她实在没别的所求,只希望她不要在夫家折腾。
在家与出嫁,可是两种人生,她也不知道将来苏锦玉会过上什么样的人生,但是嫁人这件事是她自己选的,谁也没强迫她。
苏锦玉出阁以后,王氏在苏家便越发寂寥,而苏临静固执不肯纳妾,让她气闷了很久,最后连唯一可爱的明现也不来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捐纳:古代通过向官府捐纳财物等途径获得官职。
第44章 044章药斑布
苏临静好不容易把妹妹嫁出去,西院的大佛又给自己加戏,实在是苦恼得很,心想看来做男人也不是很容易,时时刻刻要做夹心饼干,这段时间她都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扁了许多。
吴杨氏在王氏闹腾的来了一阵,好言劝劝了许多时,王氏才解气。
至于江远宁,他依旧留着英儿在东院,没有因为王氏的要抬她做姨娘的事情而妒忌疏远她,也没有为难她,毕竟英儿只是个小丫头,她什么也做不了主,只是个任由主家安排命运的棋子罢了。
而英儿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依旧是在东院陪着江远宁。
江远宁见她机灵又懂事,便也教她识字,教她算账,管理财务,虽然女红织布刺绣的事情他不会,但他尽自己所能教她一点实际的东西,将来也能用上。
英儿自从见识了江远宁的逆袭之路,对江远宁佩服不已,在她心里太太懂得多,人也好,对上下都很好,学起东西越发认真,就连苏临静都要忍不住吃醋,这大猪蹄子是不是用着她的脸去撩小姑娘。
当然,每次都免不了被江远宁一顿白眼瞪。
——
家里稳住了,苏临静总算可腾出心思去做自己布料的生意了,那天周合急急忙忙来找她,为的就是跟她说一种产自青浦重固的“药斑布”,也称“浇花布”①。
这是一种印染技术之称的布料,花色蓝白,十分好看,简直是布中的青花瓷,受众很广,在松江府一贯知名,畅销各地,这自然就引起了苏临静的兴趣,她打算去拜访一位做药斑布极其高手艺的老师傅。
于是她带着吴平跟周合去了青浦县,第一站便到了娄塘。
此地虽然不大,但是所产木棉布匹却是其它地区几倍,客商鳞集,号称“花布码头”,往来贸易一年过万余,装载船只动以万计②。
五府的布以松江府的最优最多,一到了这里娄塘,苏临静彷佛打开了某宝购物节的首页,被各种各样的料子炫得眼花缭乱。
周合是江远宁特意招聘来的布料师傅,对布料的质地十分熟悉,是专门协助苏临静一起把关布匹的优劣,做产品的品控的。所以这次他发现了好布料,第一时间便告诉了苏临静。
三人沿路打听,沿着街头巷尾,寻了半日,终于找到了那位老师傅的住处,这师傅姓胡,名庆三,附近的人说叫他老胡头,他做的浇花布质地最好,远近闻名,可惜的是他不愿意做苏家的技术师傅。
如此难得的人才,苏临静当然三顾茅庐也要把他请出来,一来是爱惜他的才,苏家非常需要新的技术人才来开拓市场;二来苏临静很希望好的技术和手艺能被良好传承,不要被时代埋没。
三人报了名字,家人出来转告说,胡师傅不想见客人,直接把他们拒之门外了,这可给一路奔赴过来的吴平跟周合浇了一头冷水,纷纷埋怨这个老胡头不识好歹。
苏临静没说什么,礼貌谢过了通报的家人,便带着吴平跟周合离开了。
回到客栈,吴平跟周合帮着苏临静一起想办法如何搞定胡庆三这个定头货,然而两个人说来说去,只知道讨论花多少钱,怎么花钱,出的主意最后都被苏临静否决了。
于是俩人一合计,得出结论:东家也是个定头货。
翌日,苏临静仍带着二人去了胡家,到了门口,出来的依然是昨天的那个家人,他打量了一下三人,没有进去通报,而是告诉他们,老胡头一大早就出门了,往府城去了,须过几天才能回来。
这话摆明是躲他们的,不愿意见他们借故外出罢了,吴平与周合被兜头兜脸浇了冷水,心里有几分退意,对苏临静道:“老爷,青浦县会做药斑布的不止他一家,除了重固,青龙也产此布,不如我们换个地儿,另找师傅?”
苏临静哪里肯依,那匹药斑布就如一块青花瓷一样,在她心里美得无可替代,如果苏家能掌控这种布料的生产,绝对可在五府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