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经推呢, ”宋拾音摇了摇头。
【飘了啊, 女鹅。】
【这态度属实有点嚣张。】
【考虑过表小姐、你弟弟的感受吗?】
【宋拾音:他们的感受不重要, 我的感受才重要。】
【哈哈哈哈哈, 过于真实。】
*
夜色降临, 天幕像一块黑布, 很快将天地拢入其中。
晚上的盛京城跟白天一样热闹,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跟盛京城街道同样热闹的,还有此时的谢国公府。
谢焉被人抬回来的时候,他身上插着一支箭,贯穿身体,他脸色青紫,嘴唇发白,人因失血过多已昏迷不醒,身上穿的玄色衣袍早已被血浸透,凝结在衣服上的血色甚至已变成了暗红色。
屋中长史见状,大惊失色。
扛谢焉回来的高大壮汉来不及细细解释,“小九爷受袭,快拿上令牌去宫中请太医。”
长史面色沉重,依旧知道事有缓急,赶紧拿上令牌就进了宫。
谢国公听见他出事的消息,脸色一白,衣服来不及换就赶去了他的院子。
屋内灯火通明,气氛严肃。
谢国公进屋看了眼伤势,冷汗就从额头落下,“宫中的那些人开始动手了?这回是谁袭击的殿下?”
壮汉脸色凝重,嘴唇蠕动,“十有八九,是大皇子府那位。”
听他这么一说,谢国公眉头皱得死紧,“这事禀报了皇上没有?”
“长史已进宫,宫中官员看到令牌,他们会第一时间汇报给皇帝陛下,不消多时宫中的太医便会被请过来,国公爷莫太担心,卑职已点了小九爷的穴道。”
谢国公点了点头,还是心神不宁。
不多时,长史便带着两名太医出现,两名太医都是专程服侍元景帝的,看到他们,谢国公就明白,元景帝已经知道了谢焉出事的消息。
太医们看到谢国公,便想行礼,被谢国公阻止,“犬儿如今重伤昏迷,还望两位太医务必救他。”
太医们也不多言,赶紧进门救人去了。
但很快,谢国公之前的那股不安得到了应验。
“小公爷受伤太重,身上这箭刺破了左肺,打断一根肋骨,怕是已经刺到了心脏,我等若贸然取箭,小公爷怕是性命难保。”
“现在小公爷的穴道被封,血已止住,这箭一旦拔出,且不说会不会碰到边上的心脏,这大量喷出的血液,就会要了小公爷的命。”
“国公爷,您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谢国公面色惨白,嘴唇颤抖,身形差点稳不住,“就真的救不回?一点法子都没有?”
两位太医惭愧负手,不敢应答。
谢国公跟壮汉,身边的长史、下人都预感到回天无力了,纷纷面如死灰。
这时候,其中一个太医倒是想起了他曾经听闻过的事。
“不知谢国公可听说过一个多月前宋家掌事重伤昏迷一事?”
“宋家掌事?”
宋家掌事是何等身份?谢国公又是何等身份?
怎会关心宋家一个下人的事?
见谢国公的表情,太医就知道他不清楚这事,要不是他的师傅,已经告老还乡的前太医去过一趟宋家,为宋家老太太诊治时偶然听说过这事,他也不会知道。
毕竟外头的大夫医术再高明,能高明过他们太医?
虽说他自认自己还是谦虚居多的,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但心底依然有些瞧不上外头的大夫。
陡然听说这事,他还有些不信,但现在,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过束手就擒。
“一个多月前宋家掌事昏迷不醒,也是如今这般无力回天的境况,微臣听说盛京城内有个叫济世堂的地方,堂内有位姓何的大夫,是何姓大夫救醒了宋家掌事,谢国公何不请他过府救治?”
这个时候能救谢焉才是最重要的,哪还会挑什么人?
他们赶紧唤人去济世堂请何大夫。
这时候谢国公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不止唤人去请何大夫,同时也将盛京城内的其他大夫都请了来。
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谢焉不能死。
谢焉是贵人的孩子,早些年流落在外,被外室养在外头,隐姓埋名。
直到这两年朝堂风波暂定,他才被托以重任,将贵人的孩子寄养在他名下。
贵人何其重视这个孩子,谢焉身份又贵重,如果让谢焉死在这里,不说他辜负了贵人的重托,贵人的盛怒也是他承受不起的。
京中的大夫们背着医药箱,很快一个又一个地抵达谢国公府。
然而跟太医们一样,他们检查完谢焉的伤势,看清他伤口的位置和深度后,只能哆哆嗦嗦地抹着额头的汗水,如实跟谢国公表明自己无计可施。
站在其中的,赫然就有何大夫。
何大夫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这伤势,基本已经宣告了回天泛术,就是不知是何人下的这种毒手,分明就没打算让他活命,这箭都是冲着他心脏去的。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箭头没彻底贯穿心脏,勉强捡回一条命,可也仅此而已了。
谢国公很快注意到了他,“犬子伤势可还有得救?”
何大夫负手,想要如实告知,然而谢国公下一句话,成功让他将口中的话给咽了回去。
“听说你上回救活了宋家掌事,对方跟犬儿一样重伤昏迷,危在旦夕,敢问何大夫是如何救活的他?可能效仿救宋家掌事的法子,救一次我儿?若能救活我儿,你就是我谢国公府的座上宾,我谢训必有重谢。”
何大夫生生将嘴闭上了。
怎么救的?宋拾音救的。
效仿救宋家掌事的法子?这能一样?别说一不一样了,法子是宋拾音的,他怎么知道?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和盘托出,“救宋家掌事的另有其人,那人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堪称华佗再世,即便是老夫的医术也不及她十之一二。”
谢国公诧异抬头,“这世上还有这等人物?可是何人?我速唤人去请。”
“不必了,对方不想让旁人知道她的身份,老夫当初也是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探查到她的名字,老夫可以为国公爷请她来救治,但您需得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请说,”只要能救活谢焉,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八个他也答应。
“您后头必须保证她的生命安全,不可向外暴露她的身份。”
宋拾音听到何大夫说的话时,还有些不确定。
“啥?你说救谁?”
“谢国公最小的嫡子,谢焉,他危在旦夕,命不久矣,您快些随老夫走吧!”
谢、焉?
这名字有点耳熟。
她凝眉深思,还是没想起这人是谁。
直到她站在谢国公府的地盘,就站在谢焉的床前,望着他那张昏迷中依旧紧皱眉头,却依然不减风采的脸,陷入了沉默。
问:如果有人要你救自己的仇人,你该怎么办?
宋拾音答:不救。
她虽然没有从那张脸认出这个人是谁,但已经从那高悬的-99%好感度中认出来了。
救活他,他随时可能恩将仇报,回过头来反杀她,给她致命一击。
而不救他,她将会减少一个仇家,怎么算怎么划算。
宋拾音缩了缩脖子,深谙此理。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谢焉都要死了,她干嘛还要费这个心?
她正想走,何大夫在她身后急急喊道:“救活他,你就是谢国公府的座上宾。”
宋拾音脚步一顿。
“救活他,谢国公将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请求,任何条件你都可以提。”
“包括谢焉永远不能对我下手?包括我可以将他按在地上打?”
宋拾音鸽子探头,清澈的眼神充满希冀。
虽然不知道宋拾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谢焉又如何得罪了她,但何大夫还是诚恳地点下了这个头。
宋拾音双眼一瞬发出亮光,脸上的笑容一秒灿烂,声音中是抑制不住的欢欣雀跃,她甜甜应道:“好的呢~”
宋拾音原本是不想答应的,奈何他们给的太多。
她总不能不为这五斗米折腰的。
何大夫:“……”
直播间:“……”
这变脸速度,何其可怕。
谢焉半梦半醒间,依稀听到了有人争吵的声音。
“他这伤势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直接把它拔·出来就好。”
“他的伤口深不见底,扎入心口的箭已然威胁到心脏,如何能鲁莽拔箭?”
“我听过他的心跳,他的心跳虽然微弱,但依旧有力,抗住拔箭的杀伤力还是可以的,最主要的是,他的心脏比正常人偏离了三公分左右,根本碰不到心脏,顶多碰到边上的血管。”
“不可,不可,还是过于鲁莽。”
“箭头偏离一公分都可以拔,三公分怎么就不能拔了?你是在看不起我?还是在看不起谢焉同志?看不起我就等于看不起他,总结一句,你在看不起谢焉。”
谢焉:“……”
何大夫:“……”
第046章
这帽子戴得属实有点高了。
谢焉努力地想睁开眼睛, 但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胸口中了箭,几乎威胁到他的性命, 身体传来极度的痛苦早已过去, 现在剩下的只有身体时不时感受到的抽痛。
他大概快死了吧?
他还没活够就要死了吗?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去做, 他好不甘心。
眼泪顺着他俊美的脸颊滑落,耳边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淡淡的香味, 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有点像栀子花的香气, 也恍惚带着点药香。
接着, 一只手掌抚上了他的脸颊,轻轻拭去了他的眼泪,她的声音甜美又温柔,在他耳边低低地叹息, “哭什么?胆小鬼。”
她的胆小鬼三个字, 说得极轻极轻, 听在谢焉的耳朵里,好似情人间的低语, 一下子在他的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他能察觉到她的注视, 她就站在他的身边, 定定地看着他,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 他就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她俯身靠近了他, 温暖的手掌覆上了他的双眼, 她说:“睡吧, 不会疼的,也就一息的事儿。”
她说话的语气好温柔,温柔得令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童年的事情,儿时,他回回睡不着觉,他的母亲也是这般轻声细语,那双柔软又温暖的手掌会轻轻地摸上他的脸,哄着他入睡。
这种感觉真的太令他眷恋了,他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回到有母亲在的日子,回到她的身边,但那段美好的时光,他失去得太久太久了。
他思绪渐渐远去,似乎真的被宋拾音哄入睡了。
所以他没能听到下一句话,“这一辈子要过去,也是一息的事儿。”
【噗。】
此起彼伏的笑声抑制不住,纷纷化成了文字出现在了直播间的公屏上。
听着谢焉不再那么难受的呼吸声,甚至开始变得绵长,何大夫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怎么知道他方才意识尚存?”
“别大惊小怪的,他要是真昏迷了,对我们的声音怎么可能还有反应?”
确定谢焉已经彻底昏睡,宋拾音的手才慢慢放在了那根箭上,做出了随时准备拔出的样子。
看得何大夫心脏病都要发作了,“你真的要拔?这箭一旦拔出,他必死无疑,到时候别说谢国公会不会认他之前的承诺,我们都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跟何大夫一样持否定态度的,还有宋拾音的直播间。
【现场拔箭?】
【这伤化得也太逼真了吧!我还以为真中箭了,医疗剧里演的被利器刺穿都没这么逼真。】
【我去,直接上演拔箭?有没有人可以科普下,主播这样拔真的没问题吗?】
她看得都要跳脚。
【我曾经看过一个专家报道,说是遇到有利器刺穿胸部,或者被尖锐的树枝刺破胸口,是绝对不能拔·出来的,不拔,人还能活,拔·出来人就死了,因为拔·出来后,这个鲜血就会大量喷洒而出,外边的空气,气压进去了,压迫里头的器官,这人就很难能活得下来。】
【啊,这样的吗?那主播还要现场示范拔箭?用错误的医疗知识误导了观众怎么办?】
【主播,不是我说,这回你是真鲁莽了。】
【主播,拔箭前,咱干脆查下资料吧!急死了,好怕你拔这箭会被骂惨。】
【QAQ求求你了,主播,看一眼孩子吧!】
【先声明,一切肯定都是影视效果,考究党轻点喷。】
宋拾音没有搭理何大夫,更别说顾及到直播间快速滚动的弹幕,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手里的那根箭上。
她轻轻地,缓缓地,慢慢往外拔。
很慢很慢,慢地几乎可见宋拾音手上的青筋。
尽管宋拾音面上表现得毫不在意,实际上真要做什么事情时,宋拾音比谁都还要慎重。
拔这一箭需要高度集中,不止考验医术,更考验手法。
好在宋拾音的手很稳,拔箭时几乎没有颤抖,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对周围组织的损伤。
刚把箭拔·出来一点,便听‘咕哝’一声,暗红色的积血从伤口处冒了出来,让人看得有些不忍心。
宋拾音看着血的颜色,微微松了口气,那是积尘在胸腔内的污血,必须引流出来,不然血气胸的问题根本没法解决。
她一边拔一边观察,发现没有大出血,这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了松懈的痕迹,她精致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开始有了笑意。
‘噗滋’一声,整只利箭被彻底拔出,箭头破出身体的时候,似乎还翻起了血肉。
直播间顿时一片啊啊啊的叫声,直呼没办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