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事,宋老夫人眼皮只是动了两下,就没再说话。
而宋拾音被怀疑妖孽一事,从此不了了之,当然她本人对此事是一无所知就是了。
*
何大夫自从知道这盛京城还隐藏着一个不世出的神医,这颗心就跟挠心挠肺一样地痒,尤其在他知道,宋府的丫鬟,刘掌事的女儿很有可能知道那个天才神医是谁,却不告诉他,他极有可能与之失之交臂,这心更是直抽抽的疼。
他们学医的,很难有人能把医术学得出神入化,大多到了一定年龄就会遇到瓶颈,很难再有所精进,有些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还可能大不如前。
他就是后者。
何大夫一生又致力于追求医术的进步,这几年随着年纪增大,身体各项机能衰退,已感觉力不从心,有预感自己快要江郎才尽,是时候让位给年轻人的时候,突然就听说可能出现了医术界的佼佼者,这怎能不让他激动?
他们医者,求贤若渴,是很惜才的,尤其尊崇强者。
他磨了清月许久,总算让她松了口。
清月刚将房内的污水端出来浇到大树下,闻言,她皱了皱眉道:“哪怕让你知道了她的名字找上门去,又能如何?她既然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名字,就未必会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人,不过你这么执着,我也不妨告诉你,让你去碰壁也好死了这条心。”
何大夫狂喜,“感谢清月姑娘告知,老夫感激不尽。”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见到她,还不知道你认不认,”清月木着脸,顿了顿,“救我阿爹,拿我练手扎穴位的那个人,正是我家小姐,你往前走一个院子,院子里只有我家小姐一个,运气好的话能守到她的出现。”
为什么要说运气好?
自然是因为宋拾音这段时段太过萎靡,基本躲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把她和秋辞都打发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何大夫过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守得到她的出现。
再者,她同意暴露宋拾音的身份,或多或少也存着一种,想让何大夫过去帮忙看看的想法吧?
都说医者难自医,难保宋拾音不是生病了什么的,哪怕过去的是个庸医。
当然,她绝不承认自己在关心宋拾音。
何大夫眉开眼笑,“能见神医一面已是老夫前世修来的福分,又怎会不认?”
清月看他难掩激动地往前面的院子走去,只能摇摇头。
他说的承诺,她一个字都不信。
太过自信,容易被打脸。
何大夫没明白清月的深意,他脑子里正幻想着日后如何与神医把酒言欢,共同探讨医术的进步,没准还能成为忘年之交。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院中的主人可在?我姓何,是城中的大夫,想拜见府中的神医。”
“院中主人可在?”
他犹豫了下,还是踏进了院子,然后整个人就是一愣,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陡然出现在了院中。
少女色若春花,眉不点而黑,唇不点而红,五官精致得无一点瑕疵,小脸满是那个年纪的青葱美好,像落入凡间的仙子。
即便到了何大夫这把年纪,也不由感慨少女的美貌。
只是这少女……有点眼熟?
“你是谁?跑我院子作甚?”
宋拾音微微皱眉,实际上她更想问出口的是,是不是来她院子里做贼。
“老夫是来求见府中神医的……”何大夫的话戛然而止,后知后觉想起清月说的话,小姐。
而清月伺候的人,他之前听刘掌事略微提过一嘴,是那个名声败坏的宋府五小姐——宋拾音。
他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宋府出了名的草包五小姐,会是他极力推崇的天才神医?
不,这绝对不可能。
他也是曾经差点被宋拾音砸过场子的人,当时的宋拾音别说精通医术,她连最基本的人参、沙参都分不清,整一个榆木脑袋、绣花枕头,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内精通医术?
不说宋拾音的名声为人如何,单是她的年龄就不可能。
能医治好刘掌事,还能精准扎中清月每一个穴位,没有几十年功底是万万做不到的。
但清月姑娘确实明明白白地说过,医治好刘掌事的就是她家小姐,她家小姐就在院中。
他不由脱口而出,“难道你就是那个……”
宋拾音背脊一紧,瞬间一惊,“不,我不是,我没有,您认错人了。”
立刻来了波否认三连。
“那就是老夫认错了。”
这话一出,两人双双松了口气。
没错,神医那般神仙人物,怎可能是眼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
没错,触犯法律的神医,怎么可能是我?
两人这么一想,皆不约而同放了心。
宋拾音惊出了一身冷汗,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差点以为身份暴露,下半辈子就要烂在监狱里,人生从此抹上污点,再也不是清白之身了。
这人进来后二话不说就要找神医,谁知道是不是她之前无证行医的事被人暴露了出去,好在虚惊一场。
她庆幸地拍了拍胸脯,旋即想起了什么,那双好看的杏眸瞬间瞪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五十多岁,姓何!
何大夫潜意识里不认为那个神医会是宋拾音,也不愿意相信他这段时间推崇备至的会是她,他看了一圈院子,确认没有其他人,一张满是褶子的脸露出了失望之色,整个人好似在瞬间没了生气。
“看来是老夫与神医无缘,这辈子无缘相见了,是老夫唐突,就不打扰小姐了。”
他发出悲叹,转身就要走。
人还没跨出院子,宋拾音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您近期忌水木,容易遇天灾,不宜向南行。”
何大夫:“?”
第016章
“??”
何大夫脚步一顿,这……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外头神棍会说的话?
“你……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忌水木?”
他怀疑自己耳朵不好使了。
她已经提示得这么清楚了,他怎么还听不懂?
宋拾音无奈叹气,“您面相不吉,近期若出门南行,容易进棺材。”
这回总清楚了吧?
何大夫:“……”
直播间的人:【……】
清楚,可太清楚了。
清楚得何大夫倒吸一口气,凉气,还是铁青色。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进错了什么奇怪的直播间。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主播不愧是你。】
【以后骂人去死的时候,麻烦大家不要直接骂,我们都是文明人,含蓄点,以后请说,你要进棺材了。】
【哈哈哈哈,夺笋呢你们。】
【呜呜,差点以为直播间被取缔,精神食粮没有了,现在还能看主播骂人,真感动。】
【取缔?什么取缔?】
【好像听说有人不满剧本杀什么的,举报了主播剧本演绎、夸大宣传,主播才停播的。】
【……神他么剧本演戏、夸大宣传。】
然而宋拾音停播,还真跟举报没关系。
不过直播间的观众不会知道就是了。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故咒我?”何大夫强压着怒火,脸色铁青。
以前差点被宋拾音砸铺子的时候,他还以为宋拾音只是被人带坏了,他来过宋府几次,多少知道点宋拾音的处境,本来对她还有点怜悯之心,现在看来,她不是被人带坏,她是本性就坏。
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都可以张口咒人去死,这是正常人能做的事?
简直无理至极。
怎么又跟咒扯上了关系?
宋拾音不认同地皱了皱眉,也不想勉强对方相信,反正该说的她也说了。
她转身想走,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我方才关注到您双眼怕光明显,视物模糊,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出您的眼球晶状体有眩光反应,这是典型的白内障倾向。”
她顿了顿,“望闻问切这四步,您在望这一步上已经出现了两例典型错误,建议您及时改正错误,尽早治疗,免得加深病情,容易影响医术,害人害已。”
何大夫:“!!”
宋拾音不过简简单单分析了下何大夫的症状,直播间的侦探立刻出动,马上截屏何大夫的面部特写,发现何大夫进入院子那会眼睛确实出现过畏光现象,但并没有发现宋拾音说的眩光。
当即有人自以为掌握真相,给宋拾音她们演技盖上了质疑戳。
长期演技太好的话,就容易被人各种挑刺,哪怕出现一丝瑕疵也会被质疑,而宋拾音的分析,刚好被人抓住了把柄。
正当人家洋洋得意,以为终于把一个公认为神演技的直播间拉下神坛的时候,就有人从另一个角度论证了宋拾音的话。
对方操作比较骚,研究了宋拾音的身高,使用编程软件,还原了宋拾音的视角,然后所有人总算从下方角度看到了何大夫……的眼。
有眩光。
【!!】
直播间的人又一次炸了。
【卧槽槽槽槽槽←这是我目前的心境。】
【碉堡了,牛逼了,这什么直播间?这什么演技?何其严谨!】
【我去,我是进了个大佬直播间吗?主播牛逼,演员牛逼,网友也牛逼!】
【瞬间觉得我是个FW。】
【呜呜,抱住胖胖的自己,原来全世界学霸,就我一个学渣。】
【不,你不是一个人。】
【等等,你们不觉得主播……有点矮吗?】
【对,这视角,不是我看扁主播,最多一米五五,不能再多了。】
【噗,多损,你们考虑过主播的感受吗?】
【主播:感谢你们的伤害,还能长,没在怕的。】
*
何大夫总觉得宋拾音是在夸大其词,是在吓唬他,他眼睛不过就是出了一些小毛病,哪就有宋拾音说的那么严重?
他平复了很久的心情,才离开的宋府,回去后,他钻入了书房,这一进去就是一天一夜,就待在里头疯狂地查找医书,他的家人还以为他魔怔了,担心得不行。
经过辛苦的查找,何大夫总算找到了宋拾音说的那个什么白内障的记载。
书中记载的白内障,是一种名为云雾移晴和浮翳内障的病,视物微昏或朦胧,如轻烟薄雾,次则空中见黑花,或如蝇飞蚁垂,由肝气上冲,凝结而成。
中了,还真被宋拾音说中了!
何大夫诧异极了,如果宋拾音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的眼睛……
他惊出了一身汗。
不等他再仔细研读,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呼天喊地的哭喊。
“何大夫,何大夫在不在?求何大夫救救我儿子,我儿子快不行了。”
何大夫赶紧放下医书,走了出去。
门口是一妇人抱着一几岁的孩子,小孩浑身是血,血流不止。
他心下一惊,快步走了过去,“得赶紧止血,快,拿草药来。”
小徒弟一听,马上就去找草药,可惜只找到了一点,“师傅,我们的草药只有这点了,怕是不够止血。”
何大夫立马接过,敷在了小孩的伤口上,“没有就去找。”
“师傅,最近的药堂有这种草药的,只有我们这了,”小徒弟急急道。
“没有就去山上找,罢了,你留在这,我去采,按住他的伤口,切记,不能再让这伤口裂开,否则神仙来了也难救。”
他交代完,便起身离开。
外头刚好在下雨,他随手披上了蓑衣,往山上的方向走。
刚走没几步,他就愣住了。
他要去的那座山,正好在南方。
第017章
他脚步一顿,改了方向,去了另一座山。
*
天色正浓,外头的雨从昨晚开始下,已下了快一天一夜,浓云密布的厚重黑色云朵里,夹杂着电闪雷鸣,轰隆一声都仿佛老天爷在雷霆震怒,地上积攒的雨水湍急,都快淹没到小腿处。
济世堂内。
身穿暗色系略显老气衣服的五十来岁女人正焦急万分,从屋外走进一男人,她急忙上前拉着男人问,“你师傅呢?找到了没有?”
小徒弟摇头,脸色有些沉重,“没有,师娘,我找了个遍,都说没见着师傅。”
听到这话,女人眼前差点一黑,待反应过来,抓着小徒弟的衣袖几乎在抖,“你师傅,你师傅是不是也进了那座山?他是不是出事了?他、他是不是……”
“师娘,您冷静点,师傅不可能有事的,”小徒弟企图安抚她的情绪。
“对,你师傅不可能有事的,我们得去报官,快,你师傅还在山上等我们,我们不能放他一个人在那里不管,”说着,她就去找蓑衣准备出门。
小徒弟于心不忍,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师娘,官府的人早就去了,还抬出了几具尸体……
他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想告诉他师娘时,就有一男人冒着大雨走进了济世堂。
男人身上穿的蓑衣已被雨水浸透,靴子上沾满了厚厚的一层泥,他把斗笠一脱,露出了一张狼狈的脸和一头乱糟糟的白发。
此人赫然就是何大夫。
“师傅!”
“老爷。”
“你……你没事?”
“您没进阿盘山?”
两人皆有些惊讶,随后就是狂喜。
何大夫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他将身后的背篓卸下,递给了小徒弟,里面是满满的各种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