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虾刚刚成熟,阿娘便说让我和阿卓带些虾去您家中拜访,毕竟烤鱼摊刚开那段时间实在劳烦大家,但刚刚一想若是婶婶要开始建新坊,我肯定不能上门打扰,就得辛苦婶婶今天带这些虾回去,回头您得了空闲我们再上门问候。”
卓仪点点头,在心中快速算了一下虾的重量。他今天捞了不少虾,等下不仅能给秦婶带些回去,还有余下够送林婶一家的分量。
事情谈好,秦婶脸上的严肃神情也就不复存在了,冷肃的脸上柔和出一个带着慈爱的笑容,甚至伸手捏了捏陆芸花的面颊:“我带些回去就是,怎么说话这样客气,什么‘上门问好’、‘再次问候’之类的话……是不是你阿娘和你说的?”
陆芸花乖巧任捏,闻言眨眨眼不说话,秦婶猜得真准,确实好多话是余氏叮嘱她说的,包括这两句。
“阿余就是客气。”秦婶有些无奈,转头又小小哼了一声,搂住陆芸花对她叮嘱:“你是我干女儿,在我心里与亲生无异,既然是亲人又何必这样客气来客气去,之前我们遇上困难你们还不是帮了许多不是吗?”
“婶婶说的是。”陆芸花笑眯眯任由她搂住,有补充道:“或者我们先去村长爷爷家,等谈完事情再叫阿卓把虾送到您家里?”
“不用那么麻烦你们,我先回一趟家,等等大家直接去村长家见面就是,正巧这事还得和你六叔他们知会一声。”秦婶摆摆手,说完又微微笑起来:“我出门的时候只说想问问你们这事行不行,倒是没想到这事情能这么快敲定。”
旁边卓仪听到后便起身:“那我先去给虾换点水挑一挑。”
屋外陆芸花和秦婶转而谈论起豆坊之后要怎样重建,别看陆芸花手里的酱坊现在除了上工的人之外就没有人进去,其实酱坊房屋设计完全考虑了以后开门做生意的情况,设施非常完善,豆坊重建时候也能借鉴一二。
卓仪走进厨房,他得将大桶里面的北梅虾分出来一半,等等用来送给林婶他们,毕竟原本就定了要给两家送礼,秦婶家的已经送了,林婶家就不能再拖下去。
他又找了一个桶出来,蹲下将大桶里面的虾分成两份,灰色衣角出现在余光中,卓仪起身对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阿芥微笑:“许久未见阿芥身法越发精进了,刚刚我都没听到你进来的脚步声。”
“……”
阿芥面对卓仪的时候嘴都不会张,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关系不好,反倒就是因为两人关系很好,阿芥的意思卓仪都能领悟,这样下来阿芥便连话都不说了,只用眼神和他交流。
阿芥平淡而空寂的五官纹丝不动,卓仪却愣是从他脸上不知道哪里读出来一些羞赧,又温和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阿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
阿芥依旧面无表情,若不是肤色并不苍白,那平淡的五官和什么都表现不出来的眼神会让他表现得像是个会动的尸体,好在偏深的小麦色皮肤给他带来了几分活气,倒显得他只是略微有些寡言罢了。
“……”
卓仪不知道又看懂了什么,面露无奈:“我和芸花现在有事要做,等等大河便回来了,家中事务都有他关心,算下来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先别急……”
阿芥一言不发地听着,身子周围的气场却因为卓仪的话愈发凝固,几乎呈现具现化的气势,显现出一种冰封般的冷凝,导致卓仪话说到一半就顿了顿停下,他语气犹疑,眼神不觉扫过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带回来的小东西。
“这个。”
卓仪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贝螺,笑容变得更深:“那今天劳烦阿芥帮我们捞些贝螺回来,要是来得及再去捞一点北梅虾,芸花应该会喜欢贝螺的味道。”
贝螺是一种和北梅虾一样喜欢冰冷且洁净的水体的河鲜,各个都有大拇指手指节大小,这里人习惯煮了之后蘸清酱等蘸料吃,味道脆爽中带着微甜,是很适合下酒的小菜。
之前河里面并没有这种小螺,可能是运来北梅虾小崽的时候水里带上了些,因为环境合适它们便驻扎下来,卓仪捞虾的时候遇上不少,不过当时没想起吃它们,多是捞到就扔了。
“……”
阿芥依旧没有说话,周身的气势却如冰消雪融般融化开来,也没有说什么话,取过卓仪旁边的水桶便一闪身没了影子。
“……芸花这些天到底是怎么和阿芥相处的?”卓仪摇摇头,最近因为地里的活计早出晚归,因为陆芸花和阿芥都没提这件事,居然从没想起过这个问题,此时难免对陆芸花和阿芥短短几天就相处得很好这件事感到困惑,丝毫不知道自己瞧着极其老实的沉默朋友居然还搞区别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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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他们便按照约定在陆村长家门口相遇了,陆芸花和卓仪才到陆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陆村长的声音,似乎正在教导陆双锻炼身体。
“身子再往下蹲一蹲,坚持一下,时间快到了……请进!”
秦婶收回手,在前面带着陆芸花和卓仪跨进陆家,两人一进去就看见陆双靠着墙壁成马步姿势蹲下,似乎已经蹲了很久,腿都在隐隐发抖,见到他们进来也没有起来,只是勉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咦?今天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找我?我们进去说罢。”陆村长本悠然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看书,见秦婶和陆芸花、卓仪一起来找他,起身收拾好旁边矮桌上的茶杯和书籍,又看一眼腿部在抖动的陆双,轻描淡写般说道:“还有一会儿,双双你自己看着时间,记得等等不要马上坐下。”
说完便带着三人往堂屋走去,此间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过,从他此时表现完全看不到从前那个将孙女爱若生命的爷爷的模样。
见三人都有诧异之色,陆村长坐下轻轻叹息,面上显出几分无奈和心疼:“从前对她宠溺太过,如今知道了她心中理想,作为长辈自是要全力支持,若这点苦都坚持不下来到时候又怎么忍受外出游历之苦?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她身边,还得是她自己学了本领才行。”
陆芸花恍然,陆双之前不知道外出游历的辛苦,但既然她选择了这一条路,陆村长便在用现在这种方式支持她,严厉的态度也因此而来。若带她进行那种辛苦的训练,却又在她意志不坚定的时候先显出几分退缩,最后反倒会动摇她的意志,这样下来所谓“想出去游历”时候的日夜难眠、辗转反侧岂不成了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