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仪又看向阿芥,却见他这才抬起眼,依旧平淡又冷漠,被他盯着才勉强吐出几个字:“我也没说。”
这话都要把卓仪气笑了。
对,你们一个什么都没说,只是给另一个传消息叫他跟着我;另一个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直接把人带来听我自己说。
他摇摇头,注意到陆芸花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想说的话瞬间便断在口里,心不知怎么提了起来,再也注意不到其它。
“芸花……”
卓仪低声轻唤,声音刻意放得很柔,犹豫的语调中满是小心翼翼。
现在相顾无言的人变成了卓仪和陆芸花,黄娘子和阿芥早已经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悄悄离开,夕阳几乎被远处的山峦吞噬,昏暗的红灰色柔光中,连水鸟都不知去了哪里,气氛几近凝固。
陆芸花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和想法,在此时都融化成纷乱的情绪,搅得她心烦意乱,几乎无法思考。卓仪除了是个江湖人外还能有什么身份?或许她从前猜错了,卓仪是个混的不错的江湖人,但刚刚他们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远不止这些……身份……
……究竟还能是什么身份?
“……芸花、芸花。”
卓仪见她只是这样垂眸思索,并不说话,只得再次出声。
“嗯。”
陆芸花从杂乱的念头中回过神,抬眼一看,最后一抹夕阳也已经消失在群山中,周围昏暗得有些看不清环境,顿了顿低声对卓仪道:“先回家。”
“回家说。”
.
今晚的陆芸花好像没什么变化,与平常相比话少了一些,面对孩子们却依旧笑眼弯弯,只是在刻意回避着卓仪。
这下连余氏都看出几分不对,在晚上睡觉前将陆芸花叫住,虽然她不知道女儿和女婿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样冷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陆芸花柔顺地听着余氏说话,原本被隐藏起来的神思不属便清晰地表露出来。
她似乎在听着,又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等余氏说完好一会儿、担心地推了推她时才恍然惊醒:“阿娘放心,只是一点……小事,我们今天会好好说开的。”
余氏哪能放下心,但万般忧虑还是在女儿坚定的神情中没有说出口,最终只能轻叹着抱抱她:“去吧,有什么说开就好,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像一根线,有疙瘩就要解开,若一直放着不管便会一直感觉到它,疙瘩多了总有一天线会承受不住,就断开了。”
“……好,谢谢阿娘。”陆芸花眼睫颤了颤,点点头。
她回到屋子,卓仪就坐在床边等待着她,烛光明亮,将他锋锐却掩饰在温和沉稳下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那飞扬的眉、微翘的眼尾、挺直的鼻梁和轮廓清晰的唇峰……他的面容似乎就和他这个人一般,不管哪里都长得清晰又果断,凸起便是凸起,下陷便是下陷,没有一点柔和的圆弧。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陆芸花怎么能不了解卓仪这个人,他们的温柔都是那样相似,只不过她用温柔来隐藏自己和什么都画着线、隔开距离的冷淡,卓仪则用温柔来掩饰他无比坚定、几乎算得上自我的锋利。
刀平常只用刀鞘对人,却丝毫没有折损它的锋芒。
“给我说说吧。”陆芸花想到余氏的话,原本想坐在卓仪对面的椅子上,犹豫一瞬还是坐在卓仪身边。
“什么身份,什么内情,什么‘迎战’……通通告诉我。”她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腿上,指尖随着话语逐渐纠缠在一起,显示出困惑又混乱的内心。
“芸花以为我是什么人?”卓仪却没有回答,先这样问。
“芸花知道我从前在江湖闯荡,你觉得……我应该是个什么身份?”刚刚陆芸花不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回想之前他们谈话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所以在回答问题之前……卓仪觉得自己得先问清楚。
“……我之前以为你是个……”陆芸花说到这也有点难以启齿,声音不觉低了不少,“是个落魄的江湖刀客。”
她观察着卓仪的神色,见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便干脆说了真实想法:“混的……不怎么好的那种。”
——你行侠仗义、四处漂泊?
——确实四处漂泊,不敢说行侠仗义。
——你用刀?
——对。
——你无门无派?
——确实如此。
……
画面中的对话如闪现般在脑海中掠过,卓仪现在哪还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或许就是因为他习惯性的谦辞,从一开始他们就完全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
“……芸花。”卓仪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陆芸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第一次主动地说起那个包含了太多的名号:“我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刀客的‘天下第一’,武艺天下第一的‘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