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子啊,我说呢,你家少爷可好啊?”
“多谢大娘惦记,好着呢,好着呢。大娘来的正好,这里有些碎银子,中午和晚上的饭您帮忙做一下。”
“行行行,这次公子住多久啊。”
“南边还有事,明儿就走了,这院子还得劳烦大娘照顾着。”
“放心放心。”
秦禛心道,从这几句话来看,王大娘不是青莲会的人。
那么……
她的视线落在了马桶上——这个房间没什么可收拾的,但马桶肯定要洗刷。
她用下巴在大蓝宝石上按一下,向旁边一推,然后扭动右手,用小拇指一点一点把小刀勾到了地上。
秦禛抬头观察一下外面,常叔不在。
她果断起身捡起小刀,在马桶内壁刻下三个字:“救命,秦。”
小刀锋利,字也不多,很快就完成了。
字好刻,如何把小刀送回去却是个难题,秦禛用了好几个方法都不大行,不是够不着,就是镯子来回转动。
就在她急得满头大汗时,常叔踹了门一脚,“好了吗?”
秦禛心道,完了。
如果他这个时候进来,她被看光了是小事,镯子一定会暴露。
“无偶!”她拼命喊了一嗓子,心脏也跳到了嗓子眼。
“晦气!”常叔又踹一脚,“你快点儿。”
秦禛松一口气,脑子重新活跃起来,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她把小刀放在马桶沿儿上,调整两只手的手型,用马桶壁抵住镯子,轻而易举地把小刀送了回去。
完成一件大事,秦禛彻底放飞自我,宿便的臭味很快就弥散了开来。
常叔是一刻钟后来的,他先把马桶盖上了,然后把门敞开了,待气味散尽,才进来把秦禛绑在架子床上。
“昭王妃,啧啧……还真是恶心呢。”
秦禛懒得理他,心道,如果你杀不了我,我必杀你。
秦禛被景缃宇报复了,饿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离开城市,她的嘴巴才摆脱抹布,得到了一碗茶水和一个肉包子。
食物来之不易,要珍惜。
秦禛小口小口地喝完茶水,放下杯子,又拿起了肉包子。
“呵~”常叔笑了一声,打开窗户,把杯子扔了出去,目光又落在了秦禛的手上。
秦禛知道他在笑什么。
四天了,她没洗漱过,没换过衣裳,昨天上了厕所,手没洗,此时此刻却拿起了包子。
她说道:“吃下这一口我就能活下去,干净与否没那么重要。”
“是吗?”景缃宇给常叔使了个眼色。
常叔伸出大手,飞快地朝秦禛的包子去了。
秦禛没给他机会,一口把包子塞进了嘴里,迅速咀嚼了起来。
景缃宇道:“反应很快,不同凡响。难怪景缃之一听说你出事便放下了落鹰关,快马加鞭地追了过来。”
秦禛细嚼慢咽,把包子认认真真地吃了下去。
她说道:“我是捕快,预判罪犯行动是常做的功课,就像你预判景缃之会来一样。”
“景缃之。”景缃宇微微一笑,“你倒是不客气。”
秦禛懒懒地靠在车厢上,“起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你叫景缃宇,这位常师傅叫什么?”
景缃宇道:“你可以知道我的名字,但他的名字我不会告诉你。”
景缃宇在建宁帝兄弟那里早就挂了名号,但常叔没有,他这是想给属下的家人留下一线生机?
秦禛也不多问,只道:“真遗憾,这位常师傅要了我哥半条命,又杀了三狗和捕快张文才,我却连姓名都查不到。”
常叔和景缃宇对视了一眼。
景缃宇道:“你猜的?”
秦禛道:“猜一半,推理一半。”
景缃宇饶有兴致,“你且说说。”
秦禛道:“三狗入室偷盗,在大牢被杀,后来张文才追寻赃物,也被杀了,凶手皆武艺高强,一击毙命。”
她看向常叔,“这一点常师傅符合。”
景缃宇颔首,“但仅凭这一点不够吧。”
秦禛又道:“偷东西罪不至死,但如果偷的东西能表明身份,那么就有灭口的必要了。我猜,失物可能和青莲会的信物或者皇室之物有关,甚至失主就是你本人了吧。”
景缃宇笑了,“之后,常叔跟踪张文才,找到了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杀死了他。了不起呀!”
他拍了几下手掌,“你是如何想到我身上的?”
秦禛道:“因为每到一处都有你的宅子,京城可能更多。由此稍作联想,推理就不难了。”
第156章 追赶
景缃之一天一宿没合眼,靠接连换马赶到京城。
他没有进宫,而是第一时间回了王府,见到了被青莲会重伤的几名暗卫。
岳平挣扎着起身,从病床上摔了下来,跪在景缃之面前,“王爷,属下无能,罪该万死。”
他的右臂、左腰、右腿都被厚厚的绷带包扎着,经过刚刚这一摔,血色又浸了出来。
伤得着实不轻。
景缃之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了两下,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岳平抹了把泪,“文清大长公主举办荷花宴,邀请了娘娘。娘娘与秦二公子见过面后,遇到了赵三和赵五姑娘。赵三要和娘娘去西北角找个僻静处谈谈,娘娘拒绝了,就近找了张石桌,却不料,刚坐下来就遭到了偷袭。对方只有两人,藏在一簇毛竹后面,因为距离极近,他们一照面就制住了娘娘,杀了赵三姑娘……”
因着在大长公主府,暗卫们不敢贴近护卫,距离稍远——所以,以上详情是琉璃告诉他的。
他们听到呼救声时,两个刺客已经挟持着秦禛从花园北侧逃出了长公主府。
岳平等人拼命追赶,然而,北边住的是大长公主府的下人,房屋密集,地形复杂,他们刚一出府就遇到了弓箭手埋伏,纷纷中箭。
暗卫们遭到重创,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了秦禛。
景缃之道:“王妃受伤了吗?”
岳平正要回答,就见严凉从外面进来了,禀报道:“王爷,陆侍卫来了,有旨意。”
景缃之揉了揉苍白的脸,大步走了出去。
“王爷。”陆廷已经在门外了,“卑职有皇上口谕。”
景缃之膝盖微弯,却被陆廷一把拦住,“王爷万万不可。”
景缃之只好站直了。
陆廷收回手,说道:“皇上口谕,显之可以站着听,不必进宫了,直接去找弟妹吧。”
景缃之长揖一礼,“臣领旨,谢恩。”
陆廷传完口谕,又道:“王爷,赵三,以及赵三的婢女、车夫均被杀,皇上怀疑赵家与青莲会勾结,已经将赵家人入狱,只是……”
他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咱们没查到青莲会的踪迹,王妃娘娘更是杳无踪影。”
景缃之点点头,“本王明白。请陆侍卫转呈皇上,落鹰关暂时不会有事,待本王救下王妃便马上回京。”
陆廷拱了拱手:“王爷,王妃娘娘德被天下,一定会平安无事,卑职告辞。”
陆廷走了,景缃之回到倒座儿房,岳平身边又多跪了两个暗卫。
景缃之给严凉和古成使了个眼色,二人上前把跪着的都扶了起来。
景缃之问:“娘娘受伤了吗?”
岳平道:“琉璃说,娘娘后脑受伤直接昏了过去。”
景缃之闭上眼,身体晃了两下,隔了好一会儿才哑然问道:“展小刀呢?”
岳平道:“事发时,展小刀在大长公主府正门口,出事后,据说从西城门出去了。”
景缃之道:“怨不得你们,好好养伤吧。”他转身出了倒座房。
严凉跟了上来,“王爷,马车已经备好了,要不要吃……”
景缃之一抬手,“马上出发,老规矩。”
老规矩的意思是,大家都乘车,轮换睡觉,路上不停车。
严凉拱了拱手,正要去安排,就听后面传来了女子的叫声,“王爷,王爷!”
古成回头看了眼,“王爷,是娘娘的婢女琉璃。”
景缃之“哦”了一声,脚下不停,径直上了马车。
琉璃跑得不慢,很快就赶到了,“扑通”一声跪在车前,“王爷,婢子也要去。”
景缃之道:“严凉给她安排一下。”
“是。”严凉拱了拱手,又对琉璃说道,“没有单独的马车,你将就一下。”
琉璃点点头,倔头倔脑地跟了上去。
展小刀是六扇门暗门校尉——暗门的人一向单打独斗,极擅长跟踪。
如果他出城了,一般两种可能,一是他叛变了,二是他跟上去了。
叛变基本上不可能——如果他要叛变,秦禛就不能平安地把秦简易带回来。
那么,他大抵是跟上去了。
这样一来,景缃之就不用劳心费力地猜景缃宇会往哪里跑,只要找一找六扇门留下的暗号就成。
一行人从西城门出发,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展小刀留下的第一个记号:他南下了。
十天后,景缃之到了吴越省境内的铜州,在这里,他找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展小刀。
“王爷。”展小刀单膝跪地,“属下无能,把人跟丢了……”
景缃宇身边有大高手,外围还有隐藏的青莲会成员拱卫,他一直不敢太靠前,虽勉强跟了上来,但一直没瞧见秦禛。
到铜州时,他发现有人去药铺买了治疗中暑的药。
为得知秦禛近况,他冒险靠近了一下,立刻被一个青莲会成员察觉,不得不狼狈逃跑。
回来后,就再也找不到青莲会的人了。
景缃之的火气早已烧到了头顶上,但看着胡子拉碴、没有人样的展小刀,他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
他瘫在太师椅上,仰着头,看着发黄的房顶,说道:“你去休息吧,辛苦了。”
展小刀也是男人,知道景缃之为何仰着头,他抹了把逼到眼角的泪水,起身出去了。
古成难受极了,也追着展小刀去了。
严凉怕景缃之想窄了,劝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一定会没事的,王爷也一定能把娘娘找回来。”
“唉……”景缃之长长地叹了口气,挺直了脊背,“本王知道本王一定会找到她,景缃宇抓她,不就是为了引本王来吗?本王只是担心她的伤势,天气热,一旦伤口发炎,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焦躁地踱着步子。
严凉又道:“如果千瓣莲的目的是王爷,那他们会不会主动留下线索?”
景缃之道:“他准备好了才会留下线索。”
如果找不到线索,景缃宇便可能还在路上,或者,他没布置好陷阱。”
严凉明白了——现在的关键是提前找到千瓣莲,唯有如此,王爷王妃,乃至于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景缃之转了十几个圈子,重新在太师椅上坐下了,“从现在开始,每到一处都知会当地官府,让他们帮忙寻找王妃下落。”
严凉道:“王爷,如此一来,娘娘的名声只怕不保。”
景缃之蹙起剑眉,怒道:“名声算什么,本王不在乎,本王只要她活着。”
名声都没了,就算活着,将来也无法自处吧?
严凉看向景缃之身后的承影,承影摇了摇头。
严凉不敢再劝,出去找官府去了。
秦禛与景缃之隔了半个省。
她在临城,且离海不远——她的午饭里有了一条手指头粗细的新鲜小海鱼。
景缃宇为什么要来沿海城市呢?
秦禛蜷缩在景缃宇脚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她的伤没感染,不那么疼了,思考也就更加顺畅了。
她觉得有三种可能性,一是这里有船,便于景缃宇脱身;二是这边有倭寇,便于他与倭寇联手,杀死景缃之;三是以上两者都有可能。
马车进城后,又进了一座小二进院。
秦禛下了车,在老常的监督下进了内门,随即被关进了东厢房。
天气越来越热,房间不开窗,光是坐着就不停地流汗。
秦禛在马桶上刻完字,自己盖上盖子,随即跳到床边,等着小厮进来收拾。
景缃宇见她的伤口恢复得越来越好,饭便也给的越来越少,每天只有一顿中午饭。
她前几日中暑,差点跟这个世界说拜拜,景缃宇才让人晚上给她一点水喝。
小厮叫来福,秦禛的马桶基本上都是他收拾的。
他来得很快,把一小杯水塞在秦禛手里,看着她喝了,再把她绑好,然后带着马桶出去了。
秦禛闭上眼睛,默默地估算景缃之可能出现的时间。
据景缃宇说,景缃之准确无误地追到了吴越省,这期间他一步冤枉路没走。
这说明她被挟持时有人追上来了,但这个人手中无权无势,他怕打草惊蛇,便只跟踪不惊扰地方——其实,惊扰地方也没用,毕竟她在景缃宇手里,任谁来都是投鼠忌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飘进来一股烧艾草的味道。
“主子,饭摆好了。”
“嘎吱。”上房的门响了一声。
景缃宇道:“还是院子里凉快些。”
来福道:“主子委屈了,小子明天一早就去买冰。”
景缃宇道:“不必了,以免露了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