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孟小姐真的擅长于此。”
他偏头看了眼孟抚涟。
长相秀致的年轻女孩平日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现在她望着前方，灯光照亮她的眼睛，在她眼中点燃热情，让她看起来与平时截然不同。
“牛不牛。”
孟抚涟给了他个得意的眼神。
“……很厉害。”
谢清淮忽然失笑。
这话他没少和人说过，不过这次是发自真心。
他继续将目光放回场中，用放松的目光去看这含蓄的促狭，明明是两个对他来说半点印象都没有的人，但看着这场面，他却莫名被逗得想笑。
与此同时，他也莫名生出一股好奇，孟抚涟怎么还会这个？而且看起来还非常热衷。
一条戏很快过去，张姓演员途中几次想压戏，又或是故技重施挡洛新雪的镜头，不过一方面是有谢氏谢总在这儿压着，她不敢太放肆，另一方面是洛新雪这次有意反击，没让她的小动作得逞。
等拍完了，孟抚涟便拉着谢清淮围到监视器那边，嘴上还说着：“哎呀，也不是很难嘛，宋导，你们这个灯光师还不如我，实在不太行啊。”
宋导：……
他也不好说什么。
两位主演过来，和他们一起看效果，张姓演员非常自信，虽然她没能压住洛新雪，不过就算照常发挥，以她多年的经验来说，表现也绝不会比对方差。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监视器上跟仙女下凡一样无比吸睛的洛新雪，还有旁边对比之下黯淡无光的张姓演员。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张姓演员一脸茫然。
“宋导，怎么会拍成这样？”
这话一说，宋导脸就黑了：“难道还是我拍的不好了？”
他瞄了眼孟抚涟。
灯光这个事不好直说，孟抚涟手法高超，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利用整个画面布局对光影做了恰到好处的调整，外行看一时看不出什么，就像张姓演员就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孟抚涟还一副浑然事外的模样，哼声道：“宋导啊，你别怪我说话直，这个效果……实在是不尽如人意，两位演员的戏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谢总，你说是吧？”
谢清淮煞有介事地点头。
于是宋导脸色变得颓丧。
看来投资是没指望了，谢总和他们剧组没什么关系，却特意前来探班，应该是有投资意向的吧？结果却搞砸了……
然而他这一口气还没谈下去，谢清淮又开口了。
“确实比较一般。”
他看了眼孟抚涟，笑道：“不过，如果换一个能和洛小姐旗鼓相当的演员，看起来大概就没有着么糟糕了。”
“这……”
宋导心一跳，又生了些期许，试探问：“谢总，您的意思是……”
谢清淮笑眯眯：“如果效果合格，我会让旗下影视公司负责人再来评估一下，或许值得投资。”
宋导一下激动了，老脸涨红：“对！我也觉得该换，还是谢总眼光毒辣，一下就切中要害。”
……换个演员，怎么就眼光毒辣，切中要害了。
孟抚涟有点无语，又有点紧张地扯了扯谢清淮，低声道：“你真要投资？别啊，没必要花这个钱，咱们只是来结个善缘，有刚才的维护已经够了。”
“不把这个演员换了，她之后只会变本加厉，并不算真的解决问题。”
谢清淮也学她小小声，目光非常平和宁静道：“一点小钱，不必在意。”
孟抚涟：“……”
行吧。
他们这边说悄悄话，张姓演员已经和宋导吵起来了。
“凭什么说换就换？！我要给赵总打电话！”
宋导有恃无恐：“你打，你赶紧打。”
“我演的那里比洛新雪差？对了，我知道了，是灯光！这个灯光在刻意弱化我……”
她嚷出来，大家都懵懵得不太确定，茫然地望了眼孟抚涟，见孟抚涟若无其事偏头看着风景，就打消了怀疑。
怎么看她都不像懂灯光的样子，刚才应该是灯光助理在救她的场，最后才没有太难看。
之后的事孟抚涟就不想管了，她也累了，想吃晚饭了，便给谢清淮使个眼色，两人没再听人吵架，出了拍摄场地。
又一次摸到器材，还成功达成目标，孟抚涟心情不错，找了个小摊，其他群演们都在排队买灌饼当晚饭，她也打算先买一个垫垫肚子，还不忘问身旁的人：“谢先生，你要吗？”
谢清淮婉拒：“我不饿。”
“噢。”
孟抚涟买了个灌饼，一边吃一边注意着剧组出口的位置。
谢清淮看她两眼，再次道：“孟小姐既是年少成名的国画天才，又精通于灯光布置，真是令谢某佩服。”
“呃，也没有那么厉害……”
孟抚涟听到国画天才就发怵：“还要多谢你大方掏腰包。”
“这不止是孟小姐一人的事。”
他微笑：“找到更多个有同样经历的人，就能搜集到更多关于那股诡异力量的信息，更多地试探它，只是不知道这位洛小姐，到底是不是如我们所想。”
孟抚涟刚想说什么，余光就瞥到从剧组那边走出来的人。
“她来了，问问她本人吧。”
洛新雪还是那副冰山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只是看他们两人的目光微微疑虑。
“洛小姐。”
孟抚涟冲她点头。
“你好。”
洛新雪抿唇：“你是……”
“我姓孟，孟抚涟。”
孟抚涟自我介绍完，观察了下她的表情，然而洛新雪没什么波动，她只是犹豫了两下，继续问。
“为什么要帮我？”
她不傻，看得出来这两人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她。
孟抚涟义正辞严：“路见不平一声吼。”
“……”
洛新雪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咳。”
孟抚涟也不尴尬：“其实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就这个？”
洛新雪轻轻拧眉，难得露出茫然。
“是的。”
洛新雪定定地看她两秒，眼中的疑惑很快散去，居然像是就这样信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孟抚涟也没想到她这么容易相信，缓了片刻才道：“所以洛小姐，加个好友吗？”
洛新雪默默掏出手机。
“我没有钱。”
加完好友，她看了眼谢清淮，道：“没法用更好的方式感谢你们，今晚请你们吃饭可以吗？等以后我大红了，有钱了，再报答你们。”
“报答什么的，说的也太重了……”
不知道为什么，孟抚涟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一般人说到“以后我红了”，大抵都是带有自谦情节地开玩笑或是调侃自己，或者有很多人哪怕这样想，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洛新雪说这话不但很坦然，还像是既定的事实一样，说得很笃定。
她该不会知道剧情，知道自己以后会大红吧？
不像啊……
“嗡——”
正说着话，洛新雪手机响了，孟抚涟眼尖，一眼就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孟嘹”两字。
“没事，你先接电话。”
她主动中断对话让洛新雪先接，同时心里偷笑，龙傲天你来晚啦！
洛新雪接起电话，因为站的很近，就算两人不刻意去听，孟嘹的声音也很清晰地传到耳中。
大致就是问候了一下洛新雪，问她在剧组怎么样，并表示本来下午想来探班，但有事耽误了时间，问她现在有没有空。
洛新雪望了眼孟抚涟两人，回道：“没空，有事，吃饭。”
孟嘹依然没死心。
洛新雪这个角色在他那里比较特殊，孟抚涟听他说话，怎么听都觉得有点舔，而洛新雪毫不动摇，坚定拒绝。
“嗯，就这样，再见。”
惜字如金地回了两句，洛新雪就挂了电话。
这……难道这段剧情就这么简单完全破坏了吗？孟嘹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孟抚涟试探着问：“不请他一起来吃饭吗？”
洛新雪茫然看她：“为什么请他？你认识他？”
“呃……”
洛新雪好像不知道她是孟嘹的妹妹。
孟抚涟继续试探：“你没有觉得很想见他吗？没有一种冲动想叫上他一起吗？”
洛新雪平淡的目光盯了她几秒。
“……啊？”
她脸上好像写着几个大字——
你在说些什么？
孟抚涟和她大眼瞪小眼，僵了几秒，明明平时脸皮挺厚，此时却忽然尴尬起来。
“……没什么。”
她总觉得洛新雪的性格和评论区里说的不太一样，她冷是冷，但这种冷，好像是建立在一种呆上。
“找个餐厅吃饭吧。”
洛新雪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就像孟抚涟顺口胡诌的想和她交朋友所以帮她一样，不管怎么奇怪的事情她都很快抛之脑后，不会深想。
孟抚涟自诩是个小机灵鬼，但此时却有点抓瞎，她和谢清淮对视一眼，用眼神求助，谢清淮微微颔首，表示交给他了。
影视基地内没什么好餐馆，三人随便找了个家常小店吃饭，环境一般，不过哪怕是豪门出身的谢总也悠然自适，三人在等菜上来的时间内，就一边捻两粒泡菜一边说说话。
孟抚涟这下可算见识到了谢清淮的厉害，他话术高超，说话懂进退，绝不让人有冒犯感，但又能让人不知不觉就把他想得到的消息说出来，而后还毫无察觉。
她听着听着就莫名有点心悸。
谢清淮没有这样套路过她吧？
回忆了一下，什么都没想起来，孟抚涟只能眨眨眼，重新思考眼下的事。
有谢清淮的能言善道，她现在也差不多明白了洛新雪的情况。
她应该并不知晓剧情的事，甚至还没察觉到过剧情的力量，但她的性格似乎对剧情有天然的克制。
孟嘹确实经常围着她转，也常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做些土味撩妹举动，但洛新雪完全没放在心上，她会顺势应和一下，孟抚涟问她问什么要应和，她迷茫一瞬，说了一句“确实奇怪”，然后就继续下一个话题，居然是完全不多想。
再加之以洛新雪的人设，向来是孟嘹舔她，作者不会给她灌入什么思维让她主动去做什么，所以她也不像谢清淮一样被控制过思维能力。
在洛新雪的角度看来，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认识的男的老来缠着她，她会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言语和动作做出心动的反应，不过她没在意。
“可能是习惯吧，我喜欢演戏，经常在脑内对戏，和他说话的时候，也忍不住配合他演一下。”
孟抚涟多问了两句，洛新雪终于蹙着眉，想出一个答案：“这也挺正常的。”
“正常……”
孟抚涟讷讷：“配合他演？在你看来，他像是在演戏吗？”
“他就像舞台上的提线木偶，表演的很好，可能他自己都相信了。”
洛新雪点头，难得露出一些感慨和惺惺相惜：“他也是个戏疯子，明明不是演出行业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对演艺这么热爱，无时无刻都沉浸在他的戏里，我想他或许很适合来当演员。”
“……”
孟抚涟居然无语凝噎。
她懵懵然和谢清淮对视一眼，有点闹不明白洛新雪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谢清淮看她满头问号的模样，没忍住抵唇笑了笑，对洛新雪道：“洛小姐是个妙人，以后再有与他对戏的情况，或许可以直接问问他，如此热爱演戏是否考虑转行。”
洛新雪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赞同：“确实如此。”
这是从这个世界的中心，也就是男主孟嘹那里下手，试着让他也觉醒意识？
孟抚涟想了下那场面，表情奇怪地看向谢清淮：“你真损。”
谢清淮回她以微笑。
三人吃完了饭孟抚涟和谢清淮得到了需要的信息，洛新雪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临走前孟抚涟恢复了元气，拉着洛新雪笑道：“咱们是朋友，可以多聊聊天，我给你发微信，你可别不理我哦。”
洛新雪认真点头：“不会的，我会回复你的。”
“好，以后有空出去玩儿～”
她和洛新雪挥手告别，跟谢清淮一起走出了影视城。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过，灯火通明的古典影视城在夜色下显得更加恢宏漂亮。
孟抚涟打了个哈欠：“虽然洛小姐的思维总让我跟不上，不过这也很有趣，今天收获不少。”
谢清淮赞同道：“看来每个人遭遇的力量不太一样，采取的应对方法也不一样。不过……”
“不过什么？”
谢清淮抬头，凝视檐下挂着的灯笼，泛黄的光亮映得他本就清润的脸庞更显温和缱绻。
“我倒觉得洛小姐的思维很容易懂，她很简单，所以她的思维也很简单，反而是孟小姐更让人看不懂。”
孟抚涟愣了愣，第一反应是质疑：“你说人家思维简单，你是不是在嘲讽人家啊？”
“……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