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顾维白，”她不死心地道：“你苦心经营的公司就这样垮了，你心里面就不难过吗？”
顾维白苦笑了一下：“因为最难过的事也经历过了，所以之后的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最难过的事？”
顾维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许久才道：“最难过的事，是你爱上了别人，而我再也不能骗自己你还爱着我了。”
赵漾怔了一下。
“说起来，我公司破产的事，然然，全是你指使顾泽凯做的对吧？是你让他报复我，所以他才会这么费尽心思，一步步地搞垮我公司，是不是？”
不是说不在乎吗？这算什么，兴师问罪？
赵漾咳嗽了一声，眼一闭道：“是我指使的又怎么样？”
顾维白伸手抚上了她的脸：“不怎么样，只是然然，我说了我不在乎那些，你又何必这样大费周折，特意让顾泽凯来对付我呢？”他的手指很冰，每当他的指尖划过赵漾的皮肤时，都会让她起一阵阵颤栗：“你想要我失去公司，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我可以把所有的股份都给你，这样，公司就是你的了。”
“什么意思？你……你愿意把公司拱手相送？”
“是，你知道的，只要你想要，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
他说话时眼神直视着她，神情真挚，不似半分作伪。
赵漾一时竟然有些失神，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事实果然如顾维白所说——他从前对待赵昕然，一向是有求必应。
“你……”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既然如此，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谋夺我爸的财产，去创立你的公司，把我害得家破人亡？”
顾维白笑得虚幻：“因为我怕失去你啊……然然，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
赵漾皱眉道：“怕失去我？”
“是，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我有一天会失去你，很多时候你就在我怀里，可我还是会觉得你并不属于我……你是知道我的身世的，我爸虽然是XX集团的老总，可我并不像顾泽凯那样，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我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赵漾想起顾维白从前跟赵昕然说过他的身世。
她记得他的妈妈是一个三线小明星，长得特别漂亮，但圈内风评很差，混得也不好，她当时为了嫁入豪门，处心积虑地怀上了他，可直到她把他生下，他爸也始终没能把她娶进门。那个时候她终于意识到她不能凭借顾维白嫁给他的爸爸，于是顾维白不再是她的砝码，只是阻碍她找下家的拖油瓶。
——她最后丢弃了他。
顾维白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神望向虚空中的一点，缓缓说道：“我爸恨我妈算计了他，连带着也厌恶我，我是他们的儿子，可他们谁也不肯要我……后来我被我妈偷偷丢到了福利院门口，我奶奶找到了我，但她并没有把我接回去，只是一直资助我上学，直到我大学毕业后她才见了我一面，那时候她躺在病床上，已经快要不行了，她把我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她叫我不要恨他们……我不恨她，可是我恨我的父母，我妈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丢下了我，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她在很多年前就因为吸毒去世了。我爸倒是还好好地活着这世上，可是他居然纵容他的儿子，我的弟弟，对我的车子动手脚，企图让我死于车祸，后来我那个弟弟知道我没有跟他争家产的念头，这才放过了我……连我的至亲都恨不得我从这个世上消失，然然，我的人生根本就是不被人祝福的，可你不一样，你和顾泽凯是一类人，你们含着金汤勺出生，从小受尽宠爱，要什么有什么，你们是众人艳羡的对象，生来就是在阳光之下，不像我，一辈子都要背负着私生子的骂名，活在至亲的诅咒中，永远见不得光。我们不是一类人，其实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你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我很开心。可是难道你会一直这么认为下去吗？会不会有一天，你发现像顾泽凯那样的天之骄子才更适合你？”
“我从小就被人丢下，然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没有安全感……我多害怕有一天，连你也会不要我……”
“你爸爸一直不喜欢我，他碍于你的关系，表面上接纳了我，可是我知道他背地里一直在帮你物色与你条件相符的男生，那个顾泽凯，就是他最看重的人选之一……你可能不知道，他早就帮你安排了一次和顾泽凯的见面，就等你从国外回来了……可是然然，我怎么能够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赵漾背脊一阵发凉：“所以你就设法害了他？”
“是，他是你的爸爸，你是那么听他的话，坚持和我在一起，是你唯一一件忤逆他的事，可是然然，你又能坚持多久呢？我和你差距那么大，以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又算得了什么？外界的诱惑，你父亲的施压，然然，我真的害怕……”
“你怕什么？”赵漾发现她根本无法理解他：“顾维白，我那么喜欢你……”
“是，你是喜欢我，然然，我当时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你对我的喜欢……可是你的那一份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你今天可以喜欢我，明天一样可以喜欢别人……你还记不记得那条乌云盖雪？那是你从前最喜欢的金鱼，可是后来呢，你有了别的宠物，还不是毫不犹豫地将它送人了？然然，我不可能把我和你的未来全系在那一份虚无缥缈的喜欢上，我赌不起。”
“所以你就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把我变得一无所有？”
“然然，只有这样，你才能永远不离开我。你从小娇生惯养，过惯了那种花钱如流水的生活，一旦你家里遭逢变故，你必然只能依靠我生活。而且你没了你爸的资产和人脉，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么多选择……只有把我和你的处境对掉，这样我才不会处于被动状态，我才有安全感，你明白吗？”
赵漾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顾维白……你……你是不是疯了？”
“或许吧，”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夹杂了太多情感：“然然，我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赵漾这时再听到这种话，反倒是笑了：“你把我害得家破人亡，你居然说是为了我？”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是然然，我不后悔……尽管我做了这么多，你还是离开了我，我最害怕的事也还是发生了——你爱上了顾泽凯，你不要我了，尽管是这样，可是最起码我努力过了，所以我不后悔……”
赵漾久久地看着顾维白，药效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她恢复了力气，慢慢抬手抚上了顾维白的脸：“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顾泽凯吗？”
她慢慢地笑了：“因为你背叛了我，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他。”
顾维白茫然地看着她。
她手上的动作无比温柔：“换句话说，只要你不做那些事，不背叛我，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顾泽凯。”她近身亲吻了他的嘴唇，闭眼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曾经是那么地喜欢你，当初就算是十个顾泽凯站在我眼前，我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是，我承认，对待那些小玩意儿我的确是喜新厌旧，可是你不一样，你怎么会跟它们一样？我对你的感情，原本永远都不会改变……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打算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你结婚，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迎接我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份大礼……”
“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顾维白，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造成的？”
有什么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喃喃地道：“不，不会的……”
赵漾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是你，我们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自以为为了留住我做了许多努力，所以即使结果并不如人意也不后悔，毕竟你努力争取过了是不是？”赵漾极短促地笑了一下，幽幽地道：“但如果我告诉你，恰恰是你所谓的努力，才让我们之间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呢？”
顾维白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他看着赵漾，嘴唇动了动，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漾轻笑了一声：“你原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达成目的，可是你非要多此一举，结果反而与你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最终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顾维白，我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还是愚不可及。”
从前的认知轰然倒塌，赵漾的那一番话给了他极大的刺激，顾维白此刻的情绪几近崩溃。
是他害得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他那么爱她，可却亲手把她从他身边推远，他原本可以永远地拥有赵漾，他们原本可以永远地在一起，是他的自卑、敏感亲手毁掉了这一切，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007：【叮，恭喜宿主获得20个虐渣点，当前虐渣完成度为100%。】
门外忽然起了一阵动静，紧接着顾泽凯破门而入，赵漾在看清顾泽凯的那一刻，惊喜地叫了他一声：“泽凯哥哥！”
顾泽凯连忙走到她身边，他先是将赵漾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在确定她没有任何损伤之后松了一口气。当初他从超市回来后发现赵漾不见了，那时他简直都要急疯了，冷静下来后才想到极有可能是顾维白带走了她，随后他辗转找到了顾维白的助理，从她嘴里套出了他如今的住址，这才找到了赵漾的下落。
他注意到一旁的维白神情恍惚，看上去很不正常，从他进门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过他一眼，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也因此他轻易地就带走了赵漾。
——
次日助理在办公室门口见到顾维白时，显得非常惊讶：“顾总，您……您怎么来了？”顾维白已经很久没来公司了，在公司最危难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现，眼下公司都已经申请破产了，她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没什么，”顾维白淡淡道：“我就是突然想来看看。”
助理答应着走开了。
顾维白站在落地窗前，习惯性地低头向下望去，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望得久了，总觉得底下似乎是有一种吸引力，冥冥之中吸引着他……他不由自主地推开了窗，当初设计这个落地窗时，他嫌碍眼便去掉了护栏，于是窗户就成了唯一的保护措施。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麻木地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了耳边：“什么事？”
“喂，顾总，”助理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安：“楼下来了好多警察，是来找您的，说是要您配合调查一桩案子……”
今天天气很冷，S市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雪。顾维白看着从他面前飘落的雪花，淡淡地道：“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伸手接住了一片雪，雪花在他掌心久久不曾融化，赵漾从前最喜欢下雪天，顾维白忽然想，不知道赵漾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和他看同一场雪？
——
赵漾望着手心的那片雪，雪花晶莹剔透，纯净美丽，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能够久留，从接住雪花到看着它从掌心融化，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她想，大概是她掌心温度过高，所以雪花融化得快，若是换做顾维白，或许能让雪花久留。记忆中顾维白的皮肤总是带着凉意，她从前最爱在夏天贴着他——她脑子里又闪现了一些与顾维白有关的片段，与赵昕然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她抓住了一些零星片段想要往深了想，可她只要一动了这样的念头，脑袋便会隐隐作痛。
忽感肩头一沉，是顾泽凯将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她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泽凯哥哥。”
顾泽凯帮她紧了紧外套，又动手替她将窗户关了，“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这里吹风？你想要看雪也不必不关窗户，当心感冒。”
“也没什么，就是想接一下雪，”赵漾淡淡笑道：“印象中S市很少下雪，今年倒是稀奇。”
顾泽凯道：“是，我在S市也待了好些年了，倒是第一次看到下雪，这场雪从昨晚就开始下了，下到现在，整个城市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路上的积雪都覆盖厚厚一层了吧？假如这个时候有血溅在上面，大概会格外刺目吧。”
“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雪实在白得过分……”
顾泽凯看着她道：“我看你今天有些心神不宁，然然，不许再胡思乱想了。”他将人带到沙发旁，按着她坐下，又将一早热好的牛奶塞进了她的手里：“喝点吧，暖暖身子。”
今天阿姨请假回家，偌大的房子只剩他们两个，未免有些冷清。他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板，按下开关打开了电视——倒也不是真的想看什么节目，就是图个热闹。
屏幕随后亮起，顾维白并没有切换频道，所以开机后屏幕上显示的依旧是他惯常收看的财经频道。主持人的声音从电视里传了出来：“现在插播一条实时新闻，XX集团的总裁顾维白于今天早上九点在其公司坠楼身亡，警方正在展开调查，目前已排除他杀嫌疑……”
“砰”地一声，赵漾手里的玻璃杯应声落地。
——
007：【叮，恭喜宿主帮助原主达成为父报仇的心愿。】
顾维白死了，赵父的大仇得报，她也顺利完成了任务，她自然是高兴的，她应该高兴，可是她眼下的心情却远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
一切尘埃落定，这晚赵漾拿了一瓶红酒去顾泽凯房间找他，她先是喝了一杯红酒壮胆，之后又说了一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之类的胡话，紧跟着就把顾泽凯推倒在床上，低头就要去亲他。
顾泽凯伸手按住了她，缓缓坐了起来：“然然，你不用这样。”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从没要求你回报，然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并不欠我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