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湫听见他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徒手挖出一块墓穴的时候,心里难受得紧,伸手与他十指相扣,用做无声的安慰。
再后来,他在魔界过得越发艰难,没有了母亲每日的照料与安慰,他很快病倒,好在一直伺候母亲的侍女没走,给病中的他喂了药,像母亲一样照顾他。
游封一直怀疑母亲的死有蹊跷,她是大出血而死,浑身的血几乎都流干了才咽气的,这种死法很磨人,更像是被害的。
可不管游封怎么查,用什么手段询问当初伺候母亲的侍女,对方的答案都只有一个,“公主不是被害死的。”
所以那时候,母亲的死一度成为他的心病,导致他也缠绵病榻许久,不愿意出门见人,每日就将自己关在房间当中,抱着母亲的衣物,虚度一日又一日。
可是魔界的那群疯子还是不肯放过他,明明已经过了好几年的平淡生活了,他甚至连小院的大门都很少迈出,结果游貉居然将一直伴着他的侍女给抓了起来,吊在院门口的树上,以此来羞辱他。
那一回,游封真的发怒了,但即使他一直没有荒废修炼,可自己一个人摸索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有人引导。
他依旧是输得很惨,且母亲留下的手串被恶作剧一般扔进了万骨枯,而他为了寻手串,毫不犹豫地跳进了万骨枯中。
在万骨枯里,游封差点儿死了,但得上天眷顾,他在山洞之中无意间学会了一种修炼秘法,可以吸纳别人的修为化作己用。
所以,凭借着这种秘法,他才能够成功从万骨枯中存活下来,并将黑鹰收为己用。
这种功法是那洞穴中记载的修炼速度最快的一种,在万骨枯将自己修为提升到一定境界,没有魔物再敢打他主意的时候,游封也开始被体内不受控制的魔气所滋扰,他清楚,飞速上涨的修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后来一段时日,他觉得待在万骨枯比待在魔界还要舒坦一些,沉迷于研究刻在洞穴岩壁上的字画,学会了不少在魔界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
他用了很长时间,将岩壁上的所有东西看了一遍,上面的功夫他已全部学会,只有最后一小部分东西没能看懂。
那是一副画,上面画满了某一种花朵,那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花,花海之上躺着个人,旁边还有另一个人在半空之中,向着云层飞去。
说到这儿,游封停下,朝白湫看去,“那副画直到母亲忌日,我离开万骨枯时都没能参破,但我一直记得那花的模样,后来我收集了无数孤本典籍,找到了相关的只言片语,才知晓那是花原来叫——曼陀罗。”
“而我母亲死时,身侧刚好有一朵曼陀罗花瓣。”
那朵红色的花瓣掉落在与之颜色一样的鲜血当中,若不是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游封与白湫相扣的手微微紧了紧,“所以,没你说的什么大计划,我只想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
这么些年,他一直将母亲的话记在心里——好好活。
到现在他也仅仅只是想弄清楚母亲的死因而已。
白湫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书中,她浅浅一撇的角色,在这儿,不是一个单纯的名字,而是有些有肉的人。
原来,他一直藏拙、忍气吞声,就是为了有一天曼陀罗花海能够出现,他能够进到花海当中一探究竟。
白湫将声音中的哽咽藏起,问:“你进入秘境前,没看到曼陀罗花吗?”
游封摇头:“未曾。”
听闻花海会在秘境当中出现,是真是假便无从得知了。
将筹谋之事说了,游封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他捏了捏白湫脸颊上的软肉,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白湫眨眨眼,“算什么账?”
游封手上不敢太用力,改把她左右脸颊上的肉肉往中间挤,挤得她小嘴巴嘟了起来,“你怀孕的事儿,难道不是应该第一个告诉我?还说我不想要孩子也行?”
白湫嘴巴动了动,声音变了调调,“我那不是……”
她话没说完,嘟起的嘴唇被游封吻住,轻轻浅浅的吻落下来,捏着她脸蛋的手松开,唇上的湿濡逐渐深入,白湫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二人许久没有亲热,这回亲完,白湫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将脸蛋埋进游封的脖子里头,浑身冒着热气。
游封一下下浅吻着她的耳朵和发丝,声音暗哑,“湫湫,你和孩子我都要,下次别说那种话了,我会生气的。”
他的小狐狸,他的血脉,怎有不要的道理?
失去过世上最亲近的人,所以游封才喜欢收集那些独一无二的东西,仿佛有那些东西陪伴他,他最珍贵的东西就一直都没有失去。
但那些死物,现在对游封来说都不重要了,他重新有了最亲近的人,甚至还会有血脉相连的孩子。
外头天还没亮,白湫与游封侧着身子在那块刚好能容纳两个人的大石头上面对面躺下,白湫心里如灌了蜜糖一般,唇角不住上扬,她牵起游封的手,问:“要摸摸吗?”
游封脸上的神情一下变得紧张起来,他喉结滚了滚,小声问道:“可以吗?”
白湫快被他这幅模样笑死了,“可以,但不能用力。”
说着,将他的手往下带,放到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面。
白湫穿的衣服是件法器,衣料很轻薄,游封的手放上去不久后,体温便透过衣料传到了肌肤上。
他真的很小心,怕伤了白湫,所以手搭上去之后一动也不敢动,垂着眼皮看向白湫的肚子,无言地看着。
白湫拉着他的手动了动,“你可以摸摸的。”
游封依言,骨节分明的手掌在她的小腹缓缓挪动,一下下的抚摸着,像是在触摸什么很珍贵的宝贝一样。
白湫看到他不自主温柔下来的神情,心里很感激游封那位未曾见过面的母亲。
若不是她,游封想必早就变成了一个暴怒无常,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怪物了。
过了好久,白湫发现覆在她腹部的手不动了,抬眼一看,才发现游封不知什么时候闭眼睡着了,白湫这会儿也来了睡意,便也阖上眼休息。
洞外,打了几十只青蛙的黑鹰,让周围的青蛙一声“孤寡”都不敢叫了之后,这才靠着洞口的一块石壁休息。
不知为何,一向不用睡觉的他这会儿眼皮沉重得睁都睁不开。
夜晚很安静,那些散发着蓝色荧光的植物们像是活了一般,身上的蓝光闪烁不停。
这一夜,像是过得很快,又像是过得很慢,但所有人都睡着了。
白湫从一个梦中骤然惊醒,发现身侧的游封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却是还在睡着。
她心下略有疑惑,平日里游封虽懒懒的,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但像这样正儿八经睡着的时候其实不多。
白湫当他是累了,便轻手轻脚的起身,不想吵着他。
昨晚燃烧的篝火只剩下一堆白灰,有零星碎火还没有完全熄灭,时隐时现,白湫绕过火堆朝着洞口走去。
洞口的透明禁制还在,黑鹰就靠在右侧的石壁上,看样子也在睡觉,他的脚边还有一大堆的碎石子,堆成了个小山的模样,足见有多无聊。
白湫看了心里一阵发笑,刻意放重了脚步,谁想黑鹰依旧是歪头靠在石壁上,没有半点儿要醒过来的意思。
“睡得这么熟?”白湫心里嘟囔,却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洞外天光大亮,昨日散发着蓝色荧光的树木草丛如今都变成了寻常模样,看上去他们就像是在一片普通的树林当中,还有几只黑色的小鸟在草丛中来回走动,小小的青蛙双脚一瞪,跳到石头上面。
白湫站着观察了片刻,没有贸然踏出洞口设下的禁制,而是转身打算将黑鹰叫醒。
她蹲下身子,先是轻轻推了一把黑鹰的肩膀,对方没有反应,闭着双眼呼吸均匀。
“黑鹰,醒醒,别睡了!”
这下,白湫手上用了点力气,谁知黑鹰被她推得身子一歪,倒了下去,砸了咂嘴,依旧睡得很香。
白湫见他这幅叫都叫不醒的模样,顿时暗道不对劲,她踅身快速走到洞内的游封身侧,叫了几声。
游封与黑鹰一样,都不回应不说,且瞧着并不是昏迷,而都是在睡梦中。
白湫深吸一口气,飞快的在脑中搜寻着他们如今的症状到底是何原因,她忽而想起在某本志怪典籍当中看到过,游封和黑鹰当下的模样,像是被梦魇魇住了。
她里在石洞当中,思索着究竟是和契机导致这二人同时被梦魇魇住,按他二人的修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种地步太难了。
白湫细细的想了一下遇上他们二人之后的事,思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他二人在来这个石洞之前就被悄无声息的下了咒术,要么就是……他们没吃那只鸡。
没错,游封为了引诱她醒来烤的那只鸡,很香的脆皮烤鸡,最后全进了她一人的肚子,他们就闻了个味而已。
白湫有点儿傻眼,非常不愿意接受第二种可能,她当下也没办法解开二人身上的梦魇,便决定先将洞口躺着的黑鹰搬进来,再想办法。
游封一人睡了整块大石头,白湫将黑鹰放在熄掉的火堆旁边,先给二人喂了些水,又试着给二人喂了点荷包里带的点心。
别问她荷包里为什么会有点心这种东西,要不是刚去魔界那阵子被饿怕了,谁会随身带这易碎又占地方的玩意儿。
然而等了等,二人还是睡得很香。
白湫看着游封沉睡的面容,急得背后直冒汗,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脑中太白金星讲过的有关梦魇的内容。
梦魇可以让人沉溺在美梦当中,一旦无法从梦中逃脱,便会永远沉睡下去,这个时候是很难用外力将他们叫醒的,就算强制叫醒也会变得痴痴呆呆。
因此,除了等他们自己破梦而出,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入梦去帮助他们找到节点,脱离梦境。
白湫决意试试这第二种法子,但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她该入谁的梦中去帮谁呢?
她咬着手指,目光从二人身上来回扫过,最终下定决心,走到游封身边,打算先入游封的梦中。
都说梦中时间过起来很快,等她将游封唤醒,再来救黑鹰应当也来得及。
做好决定后,白湫指尖亮起阵法,蓄着仙力,默念法诀,对准游封眉心,身子往前倾了倾。
第60章
然而,想象中的身体轻盈,腾空如梦的场景并没有到来,白湫睁开眼,还是站在石洞当中,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怎么会?”
白湫看着自己的指尖皱眉,她抿抿唇,以为是自己咒法上面出了差错,又回忆了一番,确定当初自己在记法术的时候很认真,此时默念的口诀和太白金星教的完全一致后,她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怪事情。
白湫不信邪,转身对着另一边的黑鹰正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口诀念到一半,石洞外忽然吹起了大风。
风将地上昨日燃烧的草木灰吹得到处都是,白湫捂住口鼻,眯着眼睛朝洞口看去。
洞口是设了禁制的,这么大的风照理吹不进来。
此时没有丧失行动能力的就她一人,她扶着石洞的洞壁,朝洞口走了两步,就瞧见原本设下的禁制已然在几只长着长喙的巨鸟的不断啄凿之下,破开了个大口子,风呼呼的往里灌。
白湫看着外头足足有老虎那么大的鸟,不由后退了几步,那尖利的长喙锋利无比,碰到山洞的内壁时,直接凿出了个大洞来。
这几只巨鸟由于身体太过庞大,进不来洞里,只能用长喙不断的朝里面啄着。
白湫好歹在小岛上学了挺长一段时日,最终的排名也不差,遇到这种情况并未流露出惊慌,而是淡然的拿出红色油纸伞来,对准那铁色长喙就是一下。
黑色巨鸟吃痛后退,张口长鸣一声,扑闪着大翅膀,狂风便朝石洞内席卷而来,打算把他们卷出去。
白湫将油纸伞刺入地面,以此来稳住身形,想着秘境中的鸟儿果然聪明,居然知道换种办法将他们弄出去了。
风实在太大,白湫杵着纸伞尚且能够控制住身体,但处在昏迷中的游封与黑鹰就不一样了。
他们被狂风卷着往外吸,白湫不过几个踉跄的功夫,游封就已经快要到她的前头的洞口了。
没办法,白湫腾出一只手来,拉住昏睡中的男人,奈何洞外的另一只黑色巨鸟也开始发力,风越来越大。
同样,睡在地上的黑鹰被一路拖行,白湫腾不出手来去拉他,只能稍许挪动身子,用脚卡在他腰前,不让他被吹出去。
但身上承担着两个大男人的重量,白湫实在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地上的那个,她感觉脚快要断了!
就在这时,那巨鸟又是一声长鸣,震得人耳膜发疼,头晕眼花,白湫一时不察,脚下失了力,三人便一道儿被风给吸出了洞外。
洞外阳光灿烂,花草生机盎然,若是没有眼前这两只要吃人的怪鸟的话,白湫觉得这个地方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三个接连“扑通”摔在草地上,黑鹰被压在了最底下,充当人形肉垫,白湫仰面朝上飞出来,背撞在游封的胸口,有些疼,但还能忍。
游封则横在二人中间,脑袋在地上撞了一下,却依旧没醒。
白湫扶着自己的腰,慢慢爬起来,她刚起身,便瞧见两只巨鸟从不同的方向朝他们袭来,瞬间瞳孔紧缩,来不及反应,本能的张开手中的红色油纸伞,施出一个防御法术来。
两只巨鸟左右夹击,白湫站在原地抵挡,处境相当被动,她看着不断靠近的两只巨鸟,见它们用蛮力在对抗自己的法术,便瞅准个时机,忽然撤了手中的法术,用最快的速度将身边的二人带着后退。
如此一来,两只还在拼命用力的鸟因来不及刹车,撞到了一起,那“砰”的一声巨响,听着都够疼的。
这一下,直接叫两只鸟撞晕在了原地。
白湫稍稍松了口气,这些鸟看起来聪明,实际上还是有点傻傻的基因在里头的。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个网兜来,抛向空中,那网兜自动变大,将两只晕乎乎的大鸟兜在了里头,继而不断缩紧,直到将两只鸟被勒得一动不能动这才停止。
解决完两只怪鸟,白湫擦了把头上渗出的汗,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将那两只鸟处理了,而是地上还沉浸在梦中的人。
白湫蹲下,思考着该用什么办法将二人带到个安全的地方去,正拉着游封的手打算把他架起来,忽然,她听到被网兜兜住的两只鸟开始剧烈的挣扎,口中还发出类似求救一般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