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腰,看着几个角落处的符文,金光流烁,结界上的符文时隐时现,正面看来完好无损,半点儿没有遭到破坏,但是——
游封侧头,换了个刁钻的角度,借着魔界算不上亮堂的光,有了新的发现。
淡淡的金光流过时,会把上面的一点儿细微的痕迹掩盖,那是被某种东西刮擦过的痕迹,像是用尖利的指甲在上面抠挖,最终留下的淡淡划痕。
这种划痕出现的地点很隐蔽,且并不算太深,有可能是被特意处理过,从外部看来,根本不明显,若不是游封细心换了个角度研究的话,大概也会错过这个细小的地方。
接着,他眼睁睁看着那一小道划痕从他眼前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人凭空抹去了一般,但是对结界造成的影响还在,只不过旁人看不出来,以为结界还是原来那样而已。
游封面色沉了沉,他缓缓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整体的打量这处结界,不停的变换角度。
很快,他便又找到了几处与之前类似的划痕,且一处比一处深,有的地方结界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马上就要被破开了。
见此,游封抬手,又给加了一层,但他的面色却并没有因此好看多少。
他之前所设下的这一层结界原本是抵挡不了这么久的,就凭那些异变的怪物的本事,应当很快就可以里面出来,然而现在却只在结界上留下了一点儿划痕,且看起来,结界像是被从内部修补过。
他心中沉甸甸的,并没有因为这个发现而感到高兴,他总觉得,万骨枯里藏着什么不能触碰的秘密。
在探查过一番后,游封回到了蓬木他们搭建的小屋,回到自己的本体当中,在他眨眨双眼适应身体的时候,看见自家小狐狸正蹲在花丛中,蛛王站在花圃外,面前架着个画板。
而蓬木则在一旁将地上的落花全部施法漂浮在空中,甚至不知是哪个心灵手巧的人,还编了个缀满五颜六色小花的花环给白湫戴在头发上。
让她看上去就是个活脱脱的花仙子。
白湫承认,她好土,好幼稚,但是她好爱花。
就像小时候看《还珠格格》时,看见香妃跳舞会引来蝴蝶,眼馋得不行,等看到小燕子泡花瓣澡,她也会在洗澡的时候找来花瓣放到浴缸里,然后再出去蹦蹦跳跳,看看能不能吸引蝴蝶过来。
她想起家里面小时候买的香妃同款发饰,再看看今日自己头上戴着的头面,感觉也算圆了梦吧。
白湫双手托着下巴,脸上保持着不变的笑容,因为维持的时间太久,她有些挂不住,硬生生挤出几句话来,“好了没有?不是说你画得很快的吗?”
蛛王四只手在动,每只手里都拿着不同的工具,但都是用来作画的。
他时不时的看一眼白湫,嘴里道:“快好了,快好了,你再稍微坚持一下。”
白湫蹲得脚都麻了,总算看见蛛王放下了手中粗细不一的画笔。
“好了,画好了。”
白湫动了动僵硬的腿脚,急急忙忙跑过去看,谁知蛛王画板上刚准备取下来的画被另一只修长的手给拿了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见返回本体的游封在看,白湫充满期待地问道。
然而,据她观察,游封的表情里充满着“一言难尽”“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呃……”
之前蛛王可是信誓旦旦,说他的画画功底很好,这么多年在万骨枯一直都没有落下,是数一数二的那种。
白湫信了,让蛛王放心大胆的画。
然后……看到画上画着一只——妖怪???
说是妖怪毫不夸张,比花还大的头,乱七八糟的五官,脸部哪里有什么线条可言,全部都扭曲在了一起,脖子也没有,身子却画得一丢丢大,四周的花朵颜色也跟各色墨汁翻倒了一般,红红绿绿夹在在一起。
白湫看了之后,总算明白,游封为什么看见画的第一时间会有那么复杂的表情,她自己看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蛛王一脸激动的看着他俩,“怎么样?”
“呃……”白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还挺特别的?”
特别到看不出来画的是她而已。
蛛王看他二人似乎没有露出那种非常欣赏、非常赞叹的神情,脸也垮了下来,“不好看吗?”
他朝游封手中的那张画看去,恍然大悟,“我还说呢,画拿反了。”
言罢,他将那张画纸给调转了个方向。
再一看,白湫不由惊呼,“好漂亮!”
简直就像是照片复刻下来的一般,就连瞳孔、手指这些细节都被描摹得惟妙惟肖。
空中的花瓣翩跹落下,整个画面唯美而又动人,把白湫画得和仙子差不多。
虽然她现在本来就是仙子。
白湫拿着画爱不释手,总算信了蛛王是万骨枯第一画手,她甚至还想找蛛王再画几张,毕竟这边花这么多,太适合当背景作画了。
但想想,她与游封不宜在此处待太长时间,便憾然而去,约好下回再来。
蛛王与蓬木将他们送到门口,蓬木还不忘从屋中的长桌上挑选了几盆开得正艳的花,让他们带回去养着,也能打发时间。
白湫没拒绝,将那几盆各色的花放在储物袋里,回了溪章殿。
花盆被她放置在溪章殿靠窗的一侧,排成一排,在风中轻轻摇曳,看着就叫人心情大好。
不过,花朵到了溪章殿里之后,开得就不如在木屋中那么热烈,反而有些蔫蔫耷耷的,多半是因为换了个地方的缘故,还不太适应。
白湫欣赏了会儿花朵后,便转回屋内,见游封拿着张传讯符,像是要写什么,不过迟迟没有动笔。
白湫在他身侧坐下,肚子里的崽崽儿又开始活动身体,一下下踢着她的肚子。
“今日去万骨枯可有查出什么?”
游封放下符咒,右手揽上她的肚子,“那些怪物学聪明了,会偷偷破坏结界而不被发现,但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力量在修补结界。”
他将在万骨枯看到的讲给白湫听,白湫又惊讶又疑惑,“另外一种力量?难不成万骨枯内还有旁人存在?他会修补结界的话,是不是说明并不像让吞噬兽出来祸害三界?”
游封沉默,“也许吧,但据我所知,一般人是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存活的,除非那人的实力比吞噬兽还要强……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天帝。”
白湫自然赞同,却听游封接着说道:“但这传讯符未必能送到天界去,游稷他不是傻子。”
也许万骨枯的异动游稷的确没有察觉,但他强硬的将二人留在魔界,足以看出心思不纯。
仙魔两界表面上的太平还能维持几时,谁都说不准。
白湫有些不太能理解,“他非得在这个时候搞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啊?况且仙界如今好些人修为大幅度提升,他们未必是仙界的对手。”
游封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如果加上一个妖界呢?”
白湫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不成型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你的意思是……”
游封:“恩,或许仙魔联手本来就是个幌子,目前妖族在这当中充当什么角色,我们都无从知晓。诚然,这也仅仅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至于是否真的如此,暂且不知。”
但仅仅是猜测,也足够叫人心惊了。
如果是真的话,这不就纯纯一出碟中谍?
游封想了想,还是在传讯符上落笔写了几个字,送出去后,没一会儿就感受到符咒被销毁。
他眸色渐深,心里的不安也逐渐扩大,“湫湫,我将你送回青丘。”
不,或许青丘也不安全了。
白湫在听了游封的那番话后,也察觉到了山雨欲来之感,其实从游稷对她出手就可以看出,魔界按耐不住,要有所动作了。
她原本就是不想让游封与游稷起冲突,但现在看来,不管起不起冲突,她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他们本身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说走就能走,到了溪章殿外,一个魔族都没有看见,等二人施法打算离去的时候,却发现,魔界上空似乎被一层无形的结界给罩住,没办法离去。
游封霎时唤出手中的黑剑,用力朝着上空的结界劈斩而去,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那磅礴的剑气居然没有让结界破开,反而被反弹了回来,剑气直接将魔族在建的一栋房子给削去了一半。
那栋房子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立得住,“轰”的一声坍塌了。
游封不信邪,又劈斩了几下,每一下都用了不小的力道,但那些剑气都与之前一样,全部反弹,把魔族刚修建好的几处地方给弄得一团糟。
游稷在书房里正好好商量着事情呢,突然觉得头顶上方一凉,刚盖上去的顶居然又没了。
接着好几道巨大的声响传来,叫他听了都觉得肉痛,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两个刚被他“请”到魔界来的煞星做的。
游稷很快冷静下来,这样也好。
他慢悠悠的踱步出去,又是一道剑光闪过,若不是他躲得快,那道剑光差点儿把他半边身子给削了。
“行了,别白费功夫了。”游稷出言叫停,看了眼自己周围的废墟,不由又叹了口气。
游封手中举着剑,剑尖调转方向,对着游稷,“打开结界。”
游稷摊手,脸上露出一抹似是无奈,似是嘲讽的表情,“既然你本事那么大,有本事便将这结界破开,上回这么嚣张,现在怎么连个结界也破不开了?”
游封没有和他多费口舌,果断道:“这结界不是你设下的,你没那个水平。”
他说的是实话,游稷几斤几两他之前就已经试探过了,这种结界远远超出了游稷的能力范围。
游稷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见他从空中落下站在自己对面,黑剑已经不耐烦的要刺过来时,这才开口,“没错,这结界的确不是我设下的,但我知道,一旦进入此处,就别想出去。”
白湫皱眉,“不对,之前他们明明去过青丘。”
他们,指的是游貉,以及那些魔族派去抓她的高手。
游稷看了眼身边站着的人,“哦,你说他们啊,只有元神能够出去,他们的□□都留在此处。”
白湫听完,想起之前在青丘的时候,黑鹰杀死过几个魔族,但那些魔族没有像以前一样变成尸体,然后再消失,而是直接成了光点消散无踪。
原来那些都是元神。
这样一来,事情似乎更为棘手,他们都被关在魔界,出不去了。
游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先将白湫从青丘掳来,这样自然而然便能引得游封前往,一旦他们进入魔界,便别想出去。
游稷看了眼低眉不知在想什么的游封,接着道:“你也莫要怪我,这结界出现得稀奇,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设下的,等我们想出去却没办法的时候才察觉到它的存在。将你叫来呢,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将结界破开,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游封轻描淡写的朝他看去,低声道:“没办法破开结界,将你们杀了却不是什么难事。”
他目光在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们身上扫视一圈,见没敢站出来挑衅的,这才没有将方才的话付诸行动,“传讯符呢?也不能用?”
游稷:“不能。”
任何符咒出不去也进不来。
第81章
魔界上方的这个结界,像个牢笼一样,将他们关在了无形的监狱里,而元神离体的时间不能过长,否则会连带肉身一起损毁,成为孤魂野鬼。
而现在连游封都没办法从内部将结界破开,外边的人真的可以办到吗?
白湫不由陷入了怀疑之中,经过这么一番试探,双方无话可说,各自分开。
白湫他们重新回到溪章殿整理思路。
游封沉吟片刻,“我元神离体,从外界试试看能不能破开。”
白湫不知此法是否可行,“但元神离体无法将武器带出去,徒手的话岂不是更加困难?且你将肉身留在此处也不安全。”
假如游稷打的主意便是趁游封元神离体之际,将他的肉身毁去呢?
游封也想到了这一点,为了稳妥起见,道:“明日我们还是到蓬木那去,有他们帮看着,我试试能否将结界破开。”
白湫点头,“好,若还是不能的话,便给姑姑送信吧,让她帮忙想办法,再者,黑鹰不是还在青丘……对啊,可以让黑鹰先试试看!”
游封将蜡烛吹灭,“明日再说吧,你现在先休息。”
白湫有孕在身,肯定不能让她元神出窍去冒险,所以游封打算等明日再做安排,反正他们只是出不去而已,其他的并不受到限制。
白湫今日活动了一番,躺下之后很快便觉得眼皮沉沉,抱着游封的手臂进入梦乡。
她睡着之前,闻着蓬木送的那几盆花飘来的花香,嘴角忍不住上扬。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姐姐——”
白湫睁开眼,觉得那道声音忽远忽近,周围白雾茫茫,光影扭曲,而她所睡的这种大床上只剩了她一人,游封不知去向。
“是谁,你是谁?”
有道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叫“姐姐”,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出来。
白湫从床榻上爬起来,在溪章殿内四处寻找那道声音的来源,找到最后,发现说话的居然是从蓬木那儿搬回来的几盆花。
她侧耳细听,发出声音的是一盆茉莉,茉莉花的花瓣一摆一摆的,说话声也从中传了出来,“姐姐,多谢你今日给我浇水。”
白湫不记得在蓬木那儿有给这茉莉花浇过水,便随口回了一句,“不用客气啦。”
“嘻嘻嘻,姐姐,你不记得我啦?”小茉莉花又开口了,是个稚嫩的姑娘的音色。
白湫歪了歪脑袋,蹲下身近距离看着地上的茉莉花,她从来没有养过花,更别说这么漂亮的茉莉了,“你是谁啊?”
茉莉花的叶子耷拉下去,似乎不怎么开心,“姐姐你当真把我给忘了啊?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过姐姐你的记性不好,我能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