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科举)——成白社
时间:2022-05-25 07:35:32

  他吃饭吃得快,吃完后看周氏要来收拾,忙道:“不必,我自己来便是。”
  说罢,就自己将碗筷都重新放回竹篮里,将原来的粗布盖上,递给周氏,出于礼貌,道了声谢:“如玉,辛苦你送饭过来了,明日我回家去吃。”
  周氏的闺名唤作周如玉。
  周氏闻言温婉一笑:“你我夫妻之间,不必言谢,这也是我应做的。”
  随即便提起竹篮,站起身来道:“那我便先回去了,相公莫要看书看的太晚,坏了眼睛。”
  这时沈伯文才想到这件事儿来,古代没有眼镜,要是近视了可就麻烦了,不由点头应下。
  然后也起身,将周氏送出门。
  此时外头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沈伯文想了想,回身去将私塾的大门锁上,对眼中流露出疑问的周氏主动解释道:“天快黑了,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送你回去。”
  周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垂下眸子“嗯”了一声,夫妻二人便并肩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视线当中就出现了沈家的宅子,沈伯文停下脚步,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去吧。”
  周氏抬起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眉眼之中尽是温和,轻轻地应了一声,就往自家走去。
  只不过在快进大门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他还站在原地,见她望过来,便冲她点了点头。
  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丝心乱,朝沈伯文胡乱地也点了点头,便匆忙地进了大门。
  沈伯文倒是完全不知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复杂的心理活动,自觉把她送到这里已经完成了任务,便转身回了私塾,继续挑灯夜读,跟邵哲送来的试题做着艰难的斗争。
  ……
  夜幕低垂,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忽明忽暗的星子点缀着夜空,安静的桃花村里一派平和静谧。
  沈家,忙了一天的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也泡了脚歇下了。
  黑暗中,老两口聊起最近的事来。
  沈老太太翻了个身,掖了掖被角,说:“也不知道你们搞的这个火炕,能不能行,都已经盘好晾上了,可别不成了。”
  “我看能成。”沈老爷子是亲自参与了盘火炕全过程的人,对这个火炕能不能成功有着强烈的自信,不过倒也多少有点儿不放心,又补充道:“明天就能烧炕,到了明天就知道了。”
  这个话题说到这儿也就停了,老太太又操心起了一个人留在私塾用功的沈伯文来了,“老大一个人住在私塾那边,不知道能不能行,病才好了没多久,就又开始苦读书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就应该让老大家的也住在那儿,照顾老大的起居才是。”
  黑暗中看不清沈老爷子的表情,只不过声音是传进了老太太的耳朵里,“让老大家的过去了,珏哥儿跟珠姐儿怎么办?谁看着?”
  老太太还不服气,“老太婆我亲自看着还不行?我还能对我大孙子不好?”
  老爷子也翻了个身,耐下性子跟老妻说:“淑慧啊,孩子们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吗?”
  不待她继续开口,又道:“现在孩子们也都大了,有些事情他们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咱们老俩口就别事事都操心了。”
  说罢,屋子里半晌没动静,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老太太的一声嗯。
  沈老爷子这才继续说起别的来,“老大这一场病好了以后,好像整个人精神气儿都不一样了……”
  老太太却听的心不在焉,还在惦记着去徭役的老三,心里想着今天看着老三像是累着了,明天要不多蒸两个蛋给补一补。
  ……
  次日,结束了一早上的课业之后,沈伯文回到家里,正好碰上家里在实验着烧火炕。
  已经烧起来了,老三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沈老爷子乐呵呵地站在人群的最中间,瞧见长子回来了,忙跟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待到沈伯文走到跟前,老爷子拿下巴指了指火炕,显摆似的跟他说:“去摸摸看,看咱们家这火炕盘的好不好?”
  其实看老爷子这神情就知道肯定成功了,不过为了配合他,沈伯文还是应了一声,然后上前去摸了摸炕面。
  温度适宜,受热均匀,没有出现炕头烧得慌,炕尾冰凉凉的情况。
  再一看,炕头的炉子也烧上水了,火力是一点儿没浪费。
  不由得笑了笑,配合地夸赞起来:“爹,这火炕盘得可真好。”
  老爷子一听,乐得合不拢嘴,直说:“咱们家这个,比我跟你娘前些年在县里黄大户家的还要好,他们那个炕头烫的能把人烧了,炕尾又一点热乎劲儿都没有,比咱们这个差远咯。”
  沈伯文闻言在心里点头称是,毕竟他给老爷子画的图纸,是来自于现代的版本,已经是改良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火炕盘法,自然是要比这古代还没那么成熟的技术好上一些的。
  不过自己顶多算一个搬运者,比不得人家兴安那边,盘火炕的技术是自个儿研究出来的。
  把叫来帮忙的几个亲友们都送走,沈老爷子跟沈伯文三兄弟商量起来今后的打算了。
  沈伯文想了想,便道:“爹,要不然,你跟娘现在三弟这间屋子里住上几天,给你们屋子里也把火炕盘起来,对您二老的腿也好,三弟就跟我去私塾里住吧。”
  老爷子还没发话,沈叔常闻言就说:“我没意见,反正我现在是一个人,也方便。”
  沈仲康原本就话少,更不会提出反对意见了。
  老爷子便点了头。
  沈伯文也没说盘这第二个炕要给亲友们算工钱的话,从原主的记忆中他得知,在这个时候,如果想要学会一门技术,需得伺候上师父几年,别说工钱了,甚至还需要给师父付学费,才能学到一门手艺。
  同样的,盘火炕也是一门手艺,他们家相当于是免费教给了这几个来帮工的亲戚,甚至为了不让这门手艺随便泄露出去,沈老爷子还找了里正来跟他们定了契书,十分正式。
  就连沈秋生他爹,都签了这份契书,正好他也不想再跟着商队四处奔波,想多陪陪家人照顾妻儿,如今正好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抓住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一天的时光很快过去,一大家子吃过晚饭,大家就都聚在盘了火炕的房子里。
  整个房间里都暖呼呼的,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老两口窝在炕上,老太太正拿着一件破旧的马甲缝缝补补,老爷子呢,则靠在枕头上,眯着眼睡着了。
  沈苏也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看着她做针线,还道:“娘,这都快过年了,咱们什么时候去镇上买年货呀?”
  沈老太太抿了抿线头,闻言偏了偏头瞧了闺女一眼,慢悠悠地道:“起码等到你大哥的私塾散馆了,你三哥的徭役干完了吧。”
  沈苏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不过也没说什么,又凑过去听大嫂和二嫂说话。
  周氏和赵氏坐在炕沿上,妯娌两个和气的聊着天。
  可能是沈仲康把火炕的事儿跟赵氏细说了,沈老爷子打算让他以后负责这个盘火炕的活计,看到了往后日子的盼头,赵氏以往的不满都少了许多,如今也不是那副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了。
  她手底下纳着鞋底,刚听到老太太说的话,就顺道问起周氏:“大嫂,说起这个,大哥的私塾什么时候散馆啊,要是去镇上办年货,我就让我哥哥嫂子给咱们留点儿好东西。”
  赵氏她哥哥在镇上开了个杂货铺,这个周氏是知道的。
  闻言,手底下绣花的动作一顿,半晌后才道:“许是还要三五天吧,也快了。”
  赵氏就嗯了一声,记在了心里。
  沈伯文和沈仲康沈叔常兄弟三个则是围坐在炉子边上的小板凳上,他用钩子拨弄着炉灰,里面烤了几个土豆和红薯,他也许久没干过这么有野趣儿的事了。
  一边拨动着,一边跟两个弟弟商量着明年田里的事儿跟火炕队以后的打算。
  商量了个差不多之后,沈叔常突然问道:“大哥,你私塾那边有没有多余的铺盖,用不用我再多带一套过去?”
  沈伯文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便道:“你带上吧,那边儿只有我一个人住过,只有一套铺盖。”
  “行。”
  刚应下来,沈叔常又记起上次大哥说起他们三兄弟找时间聚一聚的话来,便偏过头去问沈仲康:“二哥,要不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住一晚吧,咱们兄弟都好久没聚过了。”
  “行啊。”沈仲康自然没意见,他也想找机会跟三弟解释解释上次那件事儿,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下来。
  旁边,各房的孩子们就在地上玩闹,整个房间里,气氛热闹又祥和。
 
 
第十三章 
  到了该歇息的时候,各房的人都各自回去了,沈伯文跟两个弟弟也收拾了一套铺盖,抱上就往私塾那边一块儿走去。
  天已经黑了,路上不太好走,还好沈伯文带了盏灯笼,正好自己手里也没带别的东西,干脆走在靠前点的位置,替两个弟弟照着亮。
  沈叔常见状,忽然笑着道:“大哥还是永远都这么细心。”
  沈仲康也点了点头,“小时候咱们半夜偷溜出去玩,也是大哥帮咱们打掩护,才过了好久才露馅儿的。”
  “对,二哥说的这个我也记得。”说着说着,沈叔常兴致来了,又接着道:“我们还去山上下陷阱,抓兔子,半夜偷偷跑出去看,结果兔子没见着,石头他爹他们家的笨狗反倒掉进去了。”
  说着就笑了起来。
  说起这件事,就连沈仲康也没忍住,笑了出声。
  他们俩说得起劲,沈伯文的脑海中也自然而然浮起了与之相关的记忆来,也不由得忍俊不禁。
  儿时的情谊最真实,他们三兄弟,曾经也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可随着原主读书,老三被送到镇上舅舅家学木工,相处的时间逐渐变少,好像从前那种亲密,就再也没有了。
  到了后来,又是各自成家,组成了自己的小家,就更加回不去了。
  但沈伯文的记忆却告诉他,原主这个大哥,当得确实是无可挑剔,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也经常照顾沈叔常,担心他在舅舅家过得不好,担心这个傻小子报喜不报忧,还会用自己抄书攒下来的钱,买些东西送到舅舅家里去,也顺便给三弟偷偷带点东西。
  自然也不会忘了沈仲康和小妹沈苏的份,一视同仁地买好,待到放假回家时再带回去给他们。
  可沈伯文转念就想到,彼时那个帮两个弟弟打掩护,会用自己攒的钱给弟弟妹妹们买东西,会在心里记挂亲人们的原主……
  如今已经不在了啊。
  即便他自己再怎么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即便他再怎么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他已经过来了。
  并且借用了原主的身份,得到了原主的记忆,以及这一大家子的亲人。
  即便这件事不是他的主观意愿造成的,但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在沈伯文的观点之中,既然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他,那自然也该负担起他的一切。
  所以原主的这些家人,如今也是自己的家人了。
  所以他在两个弟弟说完之后,便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后来石头他爹找到咱们家来,说白天有人看见咱们三个去那边挖陷阱了,这状一告完,气得爹抡起扫帚就要打我们。”
  “哈哈哈。”听到这里,沈叔常和沈仲康也笑了起来。
  前面是个草堆,沈伯文小心的打着灯笼,仔细看着眼前的路,领着俩弟弟绕了过去,直到走稳当了,才又接着说:“还是娘把爹拦了下来,要不然啊,咱们肯定要被打的屁股开花。”
  沈仲康却突然说道:“不过后来,趁着娘送大哥你去书院那次,爹还是抓紧时间,把我跟三弟那顿打给补上了。”
  ?
  沈伯文心里不由得发出问号,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一出啊。
  刚想发问,沈叔常也笑着补充起来:“对,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爹还是留了手的,怕娘回来发现,跟他闹,等到你下次回家的时候,早都不疼了,我们也就没告诉你。”
  沈伯文:……
  看不出来啊,他爹年轻的时候还这么怕媳妇儿呢?
  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私塾大门口。
  沈伯文将灯笼递给一旁的二弟,自己掏出钥匙来开门。
  一进房门,他们三个就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互相看了看,没忍住笑了起来。
  没办法,他下午是熄了炉子里的火之后,才离开这儿的,这就导致了现在屋里特别的冷。
  不过还好都是正值壮年的精神小伙儿,这点事儿也没什么难的,除了沈伯文这个之前病了一场的人,身体还有点弱,另外两个却是身体倍儿棒,虽然从外头看不太出来,但沈伯文回忆了一下家里之前农忙的时候,这俩弟弟脱了衣裳干活儿,身上都是肌肉。
  反倒是他自己,体格确实不太行……
  想到这儿,他还有点不服气,想当初在现代的时候,他也是固定去健身房的,虽然没有八块腹肌吧,起码四块是有的,可穿过来之后,就变成个畏寒怕冷的文弱书生,实在是有点不太适应。
  沈伯文去取出油灯点上,沈仲康便主动生起炉子来,沈叔常看了又看,干脆去把窗边罗汉榻也搬到床边,竟然高低差不多,就是短了点,又搬了个装杂物的箱子过来续上,就正好了。
  搬完,又打开他跟他二哥的铺盖,往上面一铺,齐活!
  炉子生起来,屋子里也逐渐暖和起来,沈伯文还装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取出自个儿的茶叶,倒在杯子里,等水开了之后,给他们都泡上茶,放到桌子上,才道:“这儿也没有酒,就凑合一下,喝点茶吧。”
  这俩人当然没什么意见,不过现下倒也不口渴,所以只是捧在手上捂手,没喝。
  坐了一会儿,还是沈仲康先开了口,说的有些磕磕绊绊的,耳朵也有些发红,看得出来,这些话已经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三弟,二哥对不住你,你二嫂那天说的那些话……我没那么想过,你,你别生她的气,我……”
  其实这事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沈叔常也以为这事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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