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发现,对方的目光也正紧紧地注视着自己。
“你在看什么?”她迅速用手护住胸口的衣衫,突然意识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危险,尽管这个人看起来委实不像坏人。
少年别过脸去,“没什么。”
乔小思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以防对方趁自己不注意,下阴招,一面又支撑着打算站起身。
忽然间,她感觉背上有什么东西在游走,软绵绵的,还挺有力道,一下又一下。
“你摸我!”她道,果然意识到,方才这人为何突然掐灭了蜡烛,原来是为了这事。
少年吓了一激灵,立马否认,“我没有。”
“那刚刚我后背是什么东西?”少年的语气一本正经,不像是在撒谎,乔小思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要竖起来了。
“……”
一股诡异的气氛渐渐弥漫了开来,突然间身旁传来一阵稀碎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注意未必能听到。
乔小思竖起了耳朵,借着月色循声看去,却见在右脚的旁边,又一团毛茸茸的灰色物件在走动,近看竟然一只大耗子,尾巴又细又长,看得人心里发毛,更让她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耗子!是耗子!”
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耗子了。
少年也跟着站起身来,看着惊慌失措的乔小思,也有些手足无措。
耗子受到了惊吓,开始在地上四处乱窜,乔小思虽然看得仔细,可还是没逃过,被耗子从脚背又踩了好几脚。
脚步不离地是不行了,慌乱之下,乔小思打开双臂,一下子就扑进了他怀里,双腿离地,紧紧地缠绕住他的腰身,一面还不忘梨花带雨地大喊,“快抱我!我害怕!它在哪里?”
“抱着呢……”
少年的手有些僵硬,身子也有些不自然,犹豫了好久,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她看得清楚,耗子在眼皮子底下乱窜,也没有要回窝的意思,耗子不走,她根本就没办法下地走路,哭得也是越来越凶。
声音实在太聒噪了,他有些头疼。无奈之下,只得腾出一只手来,拔了剑,朝着那耗子狠狠地刺了下去。
耗子在叽叽两声过后,断了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把它丢出去,丢出去。”她的哭声在颤抖。
“……”
他突然有些心痛,自己的剑关键时候竟然是用来杀耗子。
“好了!”他把耗子丢出了窗外,轻轻回道,并点燃了火烛。
他松了手,她却搂得更紧了,似乎惊魂未定。
她的胸脯紧紧他在的胸膛上,总觉得哪儿有两朵云在奔跑,挠得他痒痒的,浑身莫名有些燥热,目光更是无处安放。
“你没事吧……”他小声提醒了一句。
“对、对不住。”她匆忙从他的身上落了下来,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大口的喘气。
他把随身携带的绢帕递了过去,趁着夜色,快步离开了。
乔小思用了很久才缓过神来,等再想起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到屋子里,掌起一盏小油灯,她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展平,帕子有些旧了,边角处有几处磨损,湛蓝色的帕子上只绣了一枝翠竹,十分清雅。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以证明此人的身份。
她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心中也暗自庆幸,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为难自己,甚至还替自己杀了耗子。
尽管听起来,有些微不足道。
她呆愣了一会儿,找出了针线,将帕子的边缘又重新缝制了一遍,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安心去榻上歇息。
第14章
第二日天明的时候,春花早早进了屋,收了帳幔,喜气洋洋,“乔姑娘,乔姑娘,且醒醒,公子回来了。昨日您不是叨囔着要见他吗?”
乔小思从睡眼朦胧中缓缓睁开眼,外头太阳高照,时日虽已过了立秋,可夏季酷暑的余温还未散去。
“我是要去找他。”她道,迅速地穿衣下榻,动作一气呵成。
刚要出门,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折返回了屋子,将藏在枕头底下的绢帕偷偷地带在了自己身上。
才出门不过几步,见外头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人,正是谢齐昭的贴身丫鬟云影,笑眼吟吟道,“乔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过去呢!”
这话一出,乔小思不由地多了个心眼,总觉得谢齐昭大清早来找自己,定是没什么好事,可偏偏云影的神情又是滴水不漏,完全看不出什么征兆,只能问道,“你家公子可有说是什么事?”
云影浅笑道,“公子只说要乔姑娘过去,并未提及所为何事。”
猜哑谜这种事,她最不拿手了,可既然问不出什么,那就自己去一探究竟,料他白日里也不敢整什么幺蛾子。
“巧了,我也正想去回回他。”她说着,又故意将腰板挺直了些,昂起了头。
“乔姑娘,且慢!”
她还没走呢,就听到后边有人在喊,于是转过身去。来得也是个小丫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
“乔姑娘,”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家公子请你过去呢!”
“……”
“有、有什么事吗?”她心中诧异,莫不是这两个人是商量好了,一起来诓骗自己的吧,这才刚刚回府,两个人都这么迫不及待了。
“回姑娘的话,公子没说,不过他说你去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小丫鬟恭敬回话,眼里充满了期待。
高兴这二个字真不敢胡说,不是败兴而归就谢天谢地了。而且自己虽然没看到这两个人,可总觉得有股重重的□□味。
一旁的云影见此情形也有些耐不住了,开口同那丫鬟道,“玉婵,我家公子已经久候乔姑娘多时了,若论辈分,自然是以大公子为先,可凡是总该有个先来后到,你这样岂不是让乔姑娘为难吗?”
轻巧的一句话,竟然把难题转到了她身上,如果她不去,那就是不给谢齐昭面子,如果去了谢齐筠恐怕又会多想,眼看就要攻略下来的目标,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云影的话虽然说得有些含蓄,可还是让乔小思的心里有了一点芥蒂,回想起前日谢齐筠说得一番话,这帮人无非就是欺负他身残罢了,如果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怕到时候只会更加越发目中无人。
乔小思又偷偷地观察了一下云影和玉婵的神情,一个胜券在握,另一个则忐忑不安。
迟疑片刻之后,她用手轻轻拍了拍玉蝉的肩膀,又同云影道,“烦请替我转告公子,今日我就不过去了。”
她不是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很有可能会惹怒谢齐昭,可自己就是见不得这种落井下石,盛气凌人的架势。
“这……”果不其然,原本信心满满的云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但只能悻悻地点头,“那好吧,奴婢这就去同公子回话。”
玉蝉领着她往谢齐筠的别院走去,整个定安候府处处都尽显雍容富贵,偏是他的别院连株待开的花都没有,各种陈设也极为素朴,略显格格不入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孤寂。
才入了院子,乔小思便觉身上有一阵寒意传来。谢齐筠今日穿了一件灰色的圆领大衫,下摆只绣了几笔竹叶以作吊坠,俊朗的面容也未加任何修饰,看起来精气神还算不错。
在他面前摆了一盅汤药,冒着热腾腾的白烟,见她进来忙道,“乔姑娘来了。”
依旧是熟悉的那句。
“筠公子,你找我有事?”她笑了笑,“公子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想来昨晚睡得可好?”
“谢乔姑娘关心,一切都好,”谢齐筠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面前黑漆漆的汤药,“想必是这药方起了效,我好像觉得自己浑身轻巧了许多,双腿也没那么沉了。”
“那便好,这药你每日按时服用,用不了多久,你一定会站起来的。”乔小思觉得这个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了,但这个时候,他要的是希望,何况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
果不出所料,这话谢齐筠倒很是受用,笑容也灿烂了不少,“乔姑娘,这些日子在府上住得可还习惯?你和阿昭的事,我也了解一些,我跟说了,不要为难你,银两的事可以缓些日子,谁家没个难处,你尽管在此处安心住下便是,……”
她有些惊讶,不过短短两日,谢齐筠就对这一切摸得这么清楚,也难怪之前他会主动提出借钱给自己。
“呵……习惯、习惯的。”乔小思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也很想反问他一句,被强行拖进府,限制自由,竟然还有脸问人家习不习惯?
果然是宠弟狂魔,护短妖怪。
“那就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装糊涂,谢齐筠竟然没有多问,继而说道,“我一大早就把你叫过来,其实是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说着,便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乔小思,“昨日我同母亲去永宁寺祈福,顺道给你求了这个。”
盒子被打了开头,里面安安稳稳放着一个平安符。
“希望它可以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啊!”她心头一乐,看来自己离成功又迈进了一大步,只是不知道接下来,又该做什么,才能拉进彼此的距离。
遐想间,有随从从外边走了进来,手中捧了红彤彤的物件,很是喜庆。
“大公子,这是留仙阁送来的拜贴。”
“好,我知道了。”谢齐筠微微颔首,接了过来,打开扫视了几眼,又轻轻搁下了,像是有什么心事。
“筠公子这是怎么了?”留仙阁是个什么地方,她并不清楚,但可以看得出来,谢齐筠的眼里有淡淡的失落和遗憾。
尽管拜贴被搁到一旁,可总是忍不住别过头去看,很是恋恋不舍。
“没什么的。”谢齐筠并不想提及这烦心事,便随口一说,但早已经心不在焉,故而倒茶的时候,连茶水溢出都不曾发觉。
乔小思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随口问道,“这留仙阁是什么地方啊?”
“别碰……”见乔小思缓缓伸过来的手,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拜贴看起来好精致啊!”她哪里不知道这是生气的前兆,可她偏要伸手去摸,为得就是进一步激怒他。
“我都说了别碰!”他真的生气了,白玉般的面孔涨得通红,猛得一挥袖,将桌上的茶杯和拜贴通通扫到了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乔小思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早有准备,她静静地看着怒气冲天的谢齐筠,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啪嗒一下滚落了下来嘴巴轻轻撅着,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听到抽泣声后的谢齐筠缓缓地抬起头来,而后满脸自责道,“对不住,乔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
“没事,”她抹了抹眼泪,“我都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都懂,我只是难过……”
“为什么总要把自己偷偷藏起来,就没有想过把心事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又或者这世上,总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完美又残缺的你!”
这番话,乔小思差点也把自己给说懵了,这些都是从她以前看过的小说里东拼西凑起来的,没想到一点也不违法,听起来更是感人肺腑。
“你说的对!”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弯下腰去,从脚边把拜贴又重新捡了起来,打开之后,推到了乔小思的面前。
“留仙阁是历代文人雅士最爱去的地方,无论是琴棋书画,只要你愿意,便能找到一个无话不谈的知音,”他道,心境平和了不少,“我去过几次,刚开始我以为我真的找到了知己,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些人愿意和我结交,仅仅是因为我的身份,而并非是因为在琴艺上有共同的见解。他们忌惮我,对我阿谀奉承,笑脸相迎,可事实上他们连我写得曲子都不曾看过一眼,甚至还有人说,像我这样的人,除去定安候府大公子的身份,就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乔小思点了点头,看来总算是把病因给找到了,要想打开心结的话,也终于不用摸着石头过河了。
“筠公子,你往年去留仙阁可都是先行自报家门?”
“自然是,”谢齐筠顿了顿,瞬间恍然大悟,“乔姑娘倒提醒我了,这留仙阁素来有个规矩,但凡有才华志士者,无论出身清贫还是显赫,皆可参加,且可以匿名。”
“筠公子的大名和样貌,在京都内恐怕是无人不识吧,既要出面,单是匿名自然也是行不通的,”她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谢齐昭那张冰冷的寒铁面具,“不知筠公子可否愿意隐去所有的一切,做个普通人?”
“此话怎讲?”谢齐筠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筠公子既是为了寻找知音而去,想必真正能懂曲子的人,他定然也不想因为彼此悬殊的身份而抱有顾虑,不能畅快淋漓推心置腹地攀谈吧……”
“那么筠公子又是否会在乎知音出身呢?”
“千金易求,知音难得,”谢齐筠摇了摇头,“我不会。”
“如此,那么筠公子可以在进留仙阁之前带一副面具,再取一个雅号。”
“你说的是,我最后一次去留仙阁也是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双腿尚能行走,”他小叹了一口气,“只要我戴了面具,更不会有人把我和定安候府联想到一起……”
“是啊!筠公子能这么想,那真的太好了,我真替你高兴!”乔小思心道,这人终于不钻牛角尖了,还开了窍,看来还不是无可救药。
很快乔小思又瞄到了拜贴上的一行簪花小楷,正写着留仙阁的地址,时间是在三天后,且离乔府并不远,如果要想从谢齐昭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出府门,只有这种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