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指了指苏培的眼睛,直接说道:“假。”
苏培垂下脑袋认错:“奴才不敢,请皇上明察。”
胤禛一甩大氅往外走,哼了声:“我明察个屁。”
苏培耷拉着脑袋跟在了身后,胤禛停下脚步,回头看来,皱眉训斥道:“你的大氅呢?这么冷的天,你是不是想要病倒,然后就不用当值了?快滚去穿好!”
苏培宁愿生一场病,然后不当值。不过他不敢反对,赶紧告了罪,老老实实回去值房,拿着自己的大氅穿上,出去后见胤禛还站在原处等着,忙小跑着奔了过去。
胤禛斜了他一眼,大步往年贵妃的翊坤宫走去,到了后殿正房,伺候年贵妃的嬷嬷与宫女搀扶着她,立在门口相迎。
苏培掀起眼皮悄然打量,年贵妃脸色蜡黄,瘦得脸颊都深深凹陷了进去。以前她如弱柳扶风,现在看上去,就是病入膏肓的重病之人,若不是被搀扶着,估计站都站不稳,不用风吹就能倒下。
那双因为瘦,显得更大的双眸里,见到胤禛的刹那,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芒,推开身边人的手,就要福身请安。
胤禛见年贵妃像根面条一样软,赶紧伸手扶住她:“你都病成这样了,不好生在床上躺着,起来作甚?”
年贵妃喘了几口气,答道:“礼不可废。皇上放开奴才吧,仔细着把病气过给了您。”
胤禛眉头皱得更紧,转头吩咐苏培:“去请太医正来。”
苏培应是,年贵妃急着想说什么,却一阵急喘,捂着嘴咳嗽起来。
胤禛见后,眉头皱得更紧,劝说道:“你都这样了,少说些话,赶紧进去躺好。”
宫女嬷嬷上前,接过年贵妃,把她搀扶了进去。
苏培袖着手,站着看了一片刻,然后转身往外大步走了出去,将太医正与太医请来之后,便来到偏房坐着吃茶等。
等到晚膳时辰,翊坤宫里的人都在忙着伺候年贵妃的病,没人管苏培的晚饭。
就是在中正仁和殿,胤禛再忙,苏培都不会耽误了吃饭,到点就准时饿了,起身走出屋,准备自己去找些东西吃。
这时,正屋门帘掀开,胤禛大步走了出来。
廊檐下灯笼光线昏暗,苏培离得有些距离,看不清胤禛的神色,见到他匆匆而去,连忙随手从追出来的宫女手中,夺过灯笼追了上去。
胤禛走得很快,苏培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手上的灯笼摇来晃去,在长长暗红的甬道里,伴随着凄厉的寒风,诡异又恐怖,苏培不由得后背阵阵发寒。
疾奔了一段路,胤禛脚步慢了下来,然后站在了那里,不停地喘气。
苏培放轻脚步,跟着立在了胤禛身后,犹豫一下,还是鼓起勇气,低声劝道:“皇上,天气冷,早些回屋去歇着吧。”
胤禛没有动,亦没有作声,许久之后,总算低低开了口:“年氏求我放过年家。”
苏培并不觉得意外,年贵妃的用意明显得很,当然是为了求他放过年家。
胤禛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嘴角浮起恍惚的笑:“年氏说,她陪伴在我身边多年,从未求过我什么,求我看在她将快死了的份上,放过年家。”
苏培垂着脑袋不敢搭话,胤禛并不需要他回答,低头笑了起来:“年氏忘了,她跟在我身边多年,开口就求我这件事,好似我不答应她,就是我负了她一样。我思前想后,着实想不明白,我究竟在何处亏待过她。她人跟在我身边多年,却依然心系在年家身上,福惠这么小,她都能狠心不管了。”
苏培心里暗自叹息,年贵妃肯定不想死,不过因为病得厉害,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干脆拿来赌一赌。
谁知道,她看错了胤禛,低估了胤禛在朝政大事上的冷酷,绝对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而轻易放过年家。
哪怕是她死在他面前,都绝无可能。
胤禛嘲讽地说道:“年氏说她心悦于我,只恨不能与我白头到老。我信她的话,她却不该在这时说。”
感情这件事,苏培只有无疾而终的恋情,后来绝情绝爱,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
不过,现在他站在紫禁城里,在这个宫里的所有人,都应该明白一件事。
得倒一些,就要失去一些,想要什么都要,他只能奉上三个字:勇,蠢,贪。
王母娘娘都不敢说什么都要。
苏培默然片刻,斟酌着说道:“皇上,年主子乃是一片真心,福惠阿哥还小,年主子肯定舍不得他。”
胤禛神色冰冷,狠狠剜了苏培一眼,恼怒地说道:“要你瞎好心,年羹尧当年不把你瞧在眼里,你连半点反应都没有,我都替你害臊,你的骨气呢?”
苏培这就是受了无妄之灾,年羹尧当年在胤禛面前,同样张狂得很,礼数不周,他自己都没有怪罪。
苏培一个太监,敢怪罪全大清最最红的年大将军?
胤禛见苏培耷拉着的脑袋,知道自己话说重了,略微不自在地说道:“年氏......,算了,回吧。当年委屈了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罢了,就放你回去好生歇息两日。”
这天大的好事砸在苏培头上,他顾不得什么年羹尧年贵妃,实在高兴得摒不住,大声谢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