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苏慕对颜霁月真的没有一丝情分,谢依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咱们本就是违背了主君命令偷偷跑出来的,您现在又弄成这样,奴怎么像主君交代啊。”小萍声音带着哭腔。
听见外面的哭闹声,谢依推开了门。
颜霁月痛苦的趴在地上,保养完美的手指摩擦着粗糙的地面,纤纤十指生生磨出了血,小萍在旁边劝都劝不听,谢依眼底划过一丝笑。
“你在看我的笑话?”颜霁月双眼充红死死的盯着谢依,眼底布满猩红血丝,此时的他站在疯魔与清醒的边缘。
谢依无辜的垂下头。
颜霁月压抑的愤怒和绝望陡然间被点燃,他疯了一样的大笑:“你笑我?哈哈哈,谢依你以为你比我强我吗?你不是说不知道淫字是什么意思吗?我告诉你!”
“你闭嘴!”苏慕冲出来呵斥。
第22章 刮骨
颜霁月的表情骇的吓人, 苍白的唇瓣不断颤抖,他大笑着流泪:“你就这么疼他?连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肯告诉他......好,你不忍心, 我忍心。谢依,淫就是贱,放荡, 厚颜无耻,比小倌还要贱的男人, 千人骑万人枕,女人的玩物。”
“闭嘴!”苏慕想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猝然, 谢依深绿的瞳孔像一滩浑浊的死水,透过他的眼眸,看不到里面一丝生机,只有绝望、迷茫、麻木。
“......慕姐姐。”谢依僵硬的像个木头,良久,木讷的喊着她的名字。
“我在。”苏慕他带进了屋, 将门栓住:“小依, 你别听颜霁月胡说, 他是疯了,他故意刺激你, 你忘了现在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上有烙字。”
谢依惨然笑了笑,当着她的面扯开了自己的衣裳,雪白的肌肤上一个狰狞的字眼在他的胸膛上张牙舞爪, 刺目的展现在她的面前。瘢痕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小的新旧伤痕, 沉默的昭示着烙字只是他曾经所受折磨的冰山一角。
此刻的他好像一碰就会碎, 故作平静的表情可见他压抑到了极限:“慕姐姐, 我只信你一个人,你告诉我,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慕姐姐,小依只信你一个人,你告诉我,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好不好?”前世谢依也曾经这样问过他,之后的谢依发了疯一样拿刀刺向自己。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如此奇耻大辱,谢依当着她的面拿刀一点一点剜下了这块肉,大片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她慌忙脱下衣服帮他止血,眼睁睁看着谢依倒在血泊之中,失血的嘴唇对她虚弱的微笑:“慕姐姐,我干净了,你还会要我吗?”
她还没有从前世的记忆中抽出来,下一秒一股温热溅到了她的脸上。
在她沉默的瞬间,谢依什么都明白了,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把尖刀,刺向胸膛剜开皮肉。
“不要!”苏慕握住他的手:“小依,听话,你松手、松手好不好?”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男人都在骂我,不要脸,贱人。”谢依脸色变得无比惨白,鲜红顺着他的指缝流下,□□的疼痛让他全身颤栗。
可这些都比不上那个字眼带来的轻贱和侮辱让他感受到法子内心的恐惧,他的声音哽咽嘶哑:“慕姐姐,我就是贱人。”
“不,你不是。”苏慕握着他的手,想将他的手从刀柄上拿下来。
可谢依握的很紧,好像他手里握着的不是要他命的刀,而是让他解脱的药。她能感受她的手在随着谢依的力道移动,一点一点割开他的皮和肉,血淋淋的在她眼前铺开,像在解剖一具温暖的尸体。
她光是感受着刀的力道就觉得惶恐,更何况被割开的伤口在谢依身上,亲自给自己凌迟的,是他自己。
“小依,听话,放手。”苏慕声音在发抖。
上辈子明明已经见识过谢依对自己的狠,那时她对谢依是震惊是怜惜,可没想到重新经历一次之后,再次看到一样的场景,她却感受到深不见底的惶恐和不安。
谢依这一次对自己太恨了,她握着他的手,好像都能感受到冷厉的刀刃刮过骨头的声音,浓稠的血腥味包裹着她。
她好怕,怕他这么死了。
“慕姐姐,你早就知道是不是?”谢依痛得浑身打哆嗦,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无力的跪在地上,可刀柄却依旧被他握的死死地。
“......是。”苏慕跟着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握着刀,一直手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谢依全身都像失血过多一样苍白如纸,只有胸口大片大片的猩红刺痛了她的眼。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帮我瞒着......”谢依无力的靠在她身上,声音有气无力,每一寸骨肉,每一根神经都在绞痛。
为什么明知他被打上了如此下贱的标签,身份甚至还不如畜生高贵,却还要这样帮他,维护他,甚至不惜去找李秀才的夫郎来帮他撒谎。
为什么还不抛弃他?
他紧紧揪住她的衣裳,像在发泄,又像在求救。
“因为我想让你过得好。”苏慕抱着他,摸着他冰凉惨白的脸:“我了解你的性格,如果你知道了这个字的意思,你会像现在一样把这个印记生生剜掉......太疼了...我舍不得。”
正因为上辈子见过那样的场面,苏慕才想改变他的命运,可是她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
“......舍不得?”谢依疼的牙齿打颤,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慕姐姐,我好脏啊。”
“不脏、你一点都不脏。”苏慕捧着他的脸,直视着他一触即碎的眼波:“被烙字不是你的错,你很干净,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最好的男子。”
绿眸不可置信的颤抖,随后流出泪来。
他这样的人,自私自利,精明现实,亲弟弟骂他冷血无情,如果没有这副皮囊,他所有的缺点都将暴露无遗被万人唾弃。
可现在竟然有人这样爱护他,夸他最干净,最好。
傻子,笨蛋,冰冷的躯体滚出两行热泪,可他手里的动作却依然没有停止。
苏慕越是这样,他就越自惭形秽,越自卑。
曾经的他以自己的心机为傲,以温软贤淑为耻,男人如果为自己以后着想,一辈子受折磨。
可现在他为以前做的事情感到羞愧,感到卑贱,感到无地自容。这样的他,配不上她。
已经虚脱的手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力气,谢依紧握着刀柄,眼中带着一股狠劲,将刀刃刺地更深,好像只有剜的更深,才能将刻进骨头里的腌臜污秽一点点剔除刮尽。
“谢依你疯了!”感受到刀柄又向下移了一些,苏慕紧张又心痛的大骂。她性格向来温和,从来不会这样激动地骂人,可谢依却让她轻易破了例。
听到苏慕的骂声,谢依心尖一颤,却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些扭曲的骄傲与欣喜。
从未在外面流露过激动情绪的苏慕,从来不骂人的苏慕,在他骂他,一边骂他一边温柔的讨好他:“小依,听我的话,放下刀好不好,在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苏慕不是在开玩笑,谢依流了太多的血了,空气中都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
“慕姐姐,你会赶我走吗?”谢依往她身上靠了靠,因为失血,他的脸、脖子都变得冰凉,可看着苏慕关心的眼神,他却觉得心脏好像被泡在了温水里,暖呼呼的。
“不会,我怎么会赶你走呢?”苏慕捂着他的伤口,帮他止血。
谢依在哭泣,声音嘶哑:“可你一直在赶我走,你想把我送回大漠。”
苏慕愣了一下:“我以为你会想回家,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谢依突然情绪有些激动,一手搂着苏慕的脖子,沾血的手指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可在一瞬间缩了回去。
他的血也好脏。
“如果我不想走呢?你还会让我留下来吗?”谢依忐忑不安的问,剧烈的疼痛让他光保持着身形都很吃力,眼前的视线也有些模糊。
他紧咬了下唇,生生咬破了唇肉才让意识得到片刻的清明:“如果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永远留在你身边,你愿意吗?你还会要我吗?”
苏慕沉默了一下,问:“你不要你的家人了吗?”
谢依笑了笑,没有迟疑:“不要了,我要慕姐姐。”
他向来绝情的厉害,除了苏慕,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例外。
自从那日答应苏慕回家之后,之后的每时每刻他都在煎熬,在后悔,知道今天他终于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以前故乡是他活下去的希望,现在故乡是他和苏慕在一起的累赘,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没有一丝愧疚,为了得到苏慕,舍弃这些又有何妨呢。
一瞬间所有捆绑在他身上的枷锁,都被他斩断。
胸膛上的烙印终于被完全剜去,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红肉,暴露在空气中,谢依疼的大口喘气。
苏慕赶紧脱下衣服帮他捂住伤口止血:“我去给你找药,找大夫。”
“不要、”谢依拉住了她的手,声线破碎:“不能找大夫,找大夫就会被人知道了,我不想......不想给你丢脸。”
“我不在乎什么丢不丢脸,你的命要紧。”苏慕想也没想直接说道。
上辈子谢依剜去烙印之后,因为伤口感染而溃脓,发了高烧,昏迷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她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谢依犯险,可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谢依拼尽全力拉住了袖子。
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像藤蔓一样双手攀附着她,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因为失血太多,他呼在她脖颈上的气息仿佛都是冷的。
忽然,她感受到脖间一点冰凉又柔软的触感,好像一片薄雪落在她的颈上:“慕姐姐,我干净了。”
第23章 考上秀才了
苏慕浑身一激灵, 紧接着她感受到脖颈间好像被湿润浸泡,湿漉漉,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谢依忍着撕裂的剧痛, 在她脖颈间落下冰冷缠绵的吻,薄冷的汗珠挂在他的睫毛梢,亮晶晶冰冷冷, 冷得骨头都在打颤:“慕姐姐,我好疼啊。”
“再忍忍, 我马上去给你找大夫。”苏慕想拿开他紧紧环在她腰间的手。
但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像溺水的人拼尽全力抓住海上漂浮的木板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小依听话,放手好吗?我给你去找大夫, 大夫来了就不会疼了。”苏慕耐心的哄道,心里却慌得不行。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瞳孔更是失焦,神智模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脆弱感:“慕姐姐,爹爹娘亲死了......她们打我...他们把我推出去...她们撕我衣服...”他像个被丢弃的孩子, 趴在她的怀里, 无声的哭泣。
谢依从来不是在外人面前真正示弱, 以前那些故意贬低自己的话只不过是为了讨好女人,让自己的生活过好一些。
他的心中有一道冷酷的钢铁阀门, 将真正的情感与外界剥离,他从不轻易走出去,也不会让任何人进来。
可现在, 从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脆弱的他, 将他最柔软血淋的心, 完完整整的剖给她看, 甚至带着乞求的意味,哀求她,怜惜他。
苏慕怔了一下。
从谢依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中,她窥见了他这些年来经历的苦难。
这些她不是不知道,甚至买下他的李秀才一家也知道,就连谢依本人也常常挂在嘴边,最后配上一句歌功颂德的话,‘如果不是主人/慕姐姐,我现在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他用这种贬低自己的方式,让买下他的人获得了救世主般的快感,以此换得稍微好一点的奴隶生活。
这是他求生的方式。
可他从来不会对自己的痛苦描绘只言片语,但现在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她怀中毫无保留的发泄恸哭。
苏慕又是怜惜又是心疼,抚上了他的头,轻声安抚:“没事了,现在你在我身边,没有人会打你。”
谢依哭了很久,拉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撒开,直到她感到身上压下沉沉的重量,虚脱的谢依倒在她身上昏迷不醒,她才终于能挣脱开来,出去找大夫。
苏慕着急的往外头跑,颜霁月已经不在外头了,他自己回去的,还是被颜家人拖回去的,她都不管。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件事,救谢依。
跑到医馆时,苏慕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幸好她穿着红衣,被血打湿之后不容易看出来,否则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满街乱跑,定然又闹得鸡飞狗跳。
“大夫,快、快跟我走。”
这家医馆的大夫是倦城唯一的一位开堂坐诊的男大夫,从业三十多年,口碑一直很好,苏慕拉着大夫就往家里跑。
到了家里,谢依的神智已经彻底模糊,血从院子里一直蔓延到屋里,床褥上也都溅了血。
人命关天的事,大夫也不敢迟疑,赶紧医治,金疮药草药用了好多,一直忙活到晚上大夫才终于松了口气。
“今晚切记守着他,如果他今晚不发烧的话,就算是挺过去了。”大夫叮嘱道。
苏慕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连连称是,并将医药费给了大夫。
大夫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苏慕过分好看的脸,犹豫了一下说道:“以后下手轻一点,别再折腾了。”
“......啊?”
大夫言尽于此,拿了钱直接走人。
苏慕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当成了恶主了,一直以来买来的小仆人,没有人权,被主子虐待殴打是常有的人,更何况她们两人,孤男寡女,谢依的伤口又在胸口......
得,自己这是被大夫认为有那方面不良癖好的人了。
苏慕坐在床头,看着谢依惨白失色的脸,打来热水帮他擦了擦不停渗出的冷汗。
染上血的衣服打湿了他的身子,但碍于男女有别,苏慕没发给他换下,还是大夫心好,同情同为男子的谢依,把染血的衣裳剪开,给他披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
不过苏慕还是眼尖的从谢依的领口处发现了除胸口以外的伤痕,鞭打的,针扎的,还要烟疤烫的,大大小小,新旧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