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低着头谢依也能感受到,苏慕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尤其是看着自己吃东西的样子,脸上的神情都温柔轻松了许多。
虽然谢依不明白苏慕为什么喜欢看自己吃饭的样子,但是只要她高兴就好。
“慕姐姐不吃吗?”咽下豆腐,谢依开口问道。
“回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我其实不饿。”苏慕道。
她们在云城时一起逛了街,还买了好多东西。尤其是沈玉雪,她财大气粗,人又爽朗,苏慕看上又嫌贵的东西,沈玉雪想都不想直接买下,几乎快要把马车都给填满了,马车上也上备了好些零食,以及云城的特产,两个人几乎是一路吃着回来的。
“......哦。”谢依低低的嗯了一声,语气淡淡的,透着失落。
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精心为她准备的饭菜,结果她已经吃过了,能不失落吗?
苏慕低笑了一声:“不过看见小依吃东西,我也突然有了食欲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依细嚼慢咽的吃东西,就跟看吃播一样,代入感很强,原本不饿,也感觉饿了。
而且人家一番心意,她也不忍心辜负,尤其看着谢依低垂着眼眸,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都快软了,怎么能拒绝。
谢依失落的眼眸里立马有了光,开心的说道:“那慕姐姐喝点莼菜羹吧,这个粥很好喝的。”
说着他给苏慕舀了半碗莼菜羹。
苏慕尝了尝,香软嫩滑,滋味清淡又养胃很好喝。
她放下勺子,问道:“小依你告诉我,这些厨艺你到底是怎么学的啊?进步这么快。”
上辈子谢依一定在她面前操完美居家的贤夫人设,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谢依究竟是怎么从中原厨艺文化小白进化成大厨的。
但这个疑惑一直困扰着她,前世的谢依她是问不出结果了,但现在的谢依可以。
谢依有些拘谨的放下筷子:“就是我在乔主夫家里学的,他的厨子在做饭的时候我就在一边看着。”
“就这样?”苏慕觉得有点太容易了,不太相信:“你光是看一遍就会了?中原菜每一个步骤都很繁琐,你是怎么记住的?”
谢依咬着唇说道:“其实,厨子在做的时候,我就在心里计算着,他的步骤是什么,用了多少调料,下锅的时候我就估摸不好时间,我就自己在心里打拍子,记下每个步骤自己打了多少下拍子,这样等我自己做的时候就可以用到了。”
“可是步骤那么多?你怎么记得住的?”苏慕觉得不可思议。
谢依笑了笑:“多看几次就会了。”
“......天才。”苏慕赞叹。
谢依真的在厨艺上有天赋啊,光是在一旁观摩都能练出大厨的手艺,不像她这个手残,做饭全凭感觉,能不能吃全靠缘分。来到这个世界,她自己摩挲了大半个月才勉强弄出,别人口中味道一般般的食物。
听到苏慕的夸赞,谢依腼腆的笑了一下:“其实这些算不了什么,做饭本就是男子的基本本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苏慕去云城考试期间,他花了多少时间,才了解这些他曾经见都没有见过的菜,掌握了每一种食材的最好的烹饪方式。
他生长在大漠,基本都是面食,烙饼做馕倒是轻车熟路,可因为地理原因新鲜蔬菜十分稀缺珍贵,他们一家很久才会吃一顿炒菜,而且因为怕做不好浪费食材,都是爹爹自己下厨做,他偶尔观摩一下。
他浪费了很多食材,被油溅到了无数次,被衣袖遮盖住的手臂上满是油花烫出的伤痕,又给乔主夫家里的厨子塞钱,央求对方指导,才练出了这些手艺。
不过看见苏慕吃下他做的饭,他什么都满足了。
“对了,这次回来,看见云城又许多新颖的布料,就给你扯了几匹,夏天马上就要到了,你多给自己做几身衣裳。”
她从包袱里拿出整齐叠好的布料,都是一些清淡素雅的款式,不过也有一匹茶红的料子。
上辈子谢依为了迎合他的喜好,衣服颜色都选的十分清雅,苏慕之前还以为他喜欢这些颜色来着。
直到有一天,她跟合作商一起去了胡楼,见到了一些从大漠来的舞伎,穿着异域的浓艳的衣裳,跳着贼带劲的舞蹈。
见惯了中原舞蹈的她,冷不丁欣赏到了热情火辣的胡旋舞,回去就跟谢依夸了一句,某某舞伎跳的真好什么的。
谢依闷闷道:“慕姐姐我也会跳啊。”
“我怎么不知道,不如你跳给我看啊。”
她的一句玩笑话,谢依当真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套衣裳,比起胡楼里面要保守一些,但是颜色浓红、艳绿、赤金,按理说这种颜色红配绿的颜色搭配在一起会很俗气,但是谢依穿着却一点都俗。
他手臂上带着金钏儿,腰间结实有力的腹肌若隐若现,赤着光洁的脚踩在地毯上,脚踝上系着铃铛,微卷浓密的长发散了下来,戴着西域特有的金色额饰,再配上他绿宝石般的眼睛,反而比胡楼的舞伎还具有异域风情。
伴随着他的舞姿,每动一下,脚踝的铃铛就会发出叮铃铃的清脆悦耳的声响,胡楼舞伎的动作多少带点色-情性暗示的意味,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衣服脱下来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但一样的动作,谢依跳就完全诠释了什么叫风情而不色-情,就好像一只媚态十足的波斯猫。
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从那时起,苏慕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辈子受制于经济因素,她没有条件像上辈子给他买颜色更漂亮,色泽更浓的丝绸,给他买昂贵的首饰,但她还是尽量让他有自己可以选择的空间,而不是为了迎合她的喜好,总是穿一身白。
虽然白色也很好看,看起来像个清爽的少年郎,但红衣也不错。
茶红的颜色,不像正红那么严肃端庄,浓烈中带着一点非正统的、妖妖调调的意味,但是她明显看出谢依很喜欢。
“喜欢吗?”
谢依眼里的欢喜是藏不住,捧着布料开心的笑了起来:“喜欢。”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啊。
他的慕姐姐就连去赶考这么重要的时候,心里都还惦记着他,还给他带了礼物回来,他从未如此开心过,哪怕大漠那些女人送给他宝石,都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的开心。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衣裳做出来,穿给苏慕看。
苏慕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就好。”
第31章 流言
当晚吃完饭, 洗漱完成,谢依就无比宝贝的捧着那匹红色的布料,琢磨着该怎么裁剪, 绣什么样的花样。
女尊男子的服饰多样,花色也繁多,光是腰带的花纹就有好几百种不同的款式。像她上辈子给颜霁月准备的衣裳, 随便一件缎子也要几十两银子,颜霁月的矜贵除了自身气质之外, 更多也来自衣裳的修饰衬托。
有一次,她从外面带回来一匹最近甚是流行的布料,准备拿给颜霁月做衣裳, 但颜霁月一听觉得既然是最流行的,那穿同款的就会很多,他不愿跟人家撞衫,那匹布料就没要。
当时这匹布料可贵了近百两银子,颜霁月不要,退又退不了, 苏慕自己又不需要, 拿着这块布料犯了难, 于是谢依就求她能不能送给他,做一件衣裳。
彼时谢依已经在她身边伺候了五六年, 不是亲人甚是亲人,苏慕自然答应了。
不知道是哪个眼线给颜霁月通风报信,颜霁月怒气冲冲的找上门, 把谢依快要做完的衣裳给剪了。
颜霁月说:“我的东西, 即使我不要拿出去丢了, 也不能给他。”
幸好谢依识大体, 主动跟颜霁月道了歉,才将这场闹剧平息。
“慕姐姐,你带回来的那一匹白色的衣料,还剩下一些边角,我想做一块手帕,在上面绣一点花色,慕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谢依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块裁剪的四四方方手帕一样大的绢布,绢布用绣绷绷紧,旁边还放着各色的丝线,兴致勃勃的问道。
苏慕翻了一页书,没有抬头:“给你自己绣花自然是你喜欢什么花就绣什么了。”
谢依闻言,眼底有些失落,但很快又生动愉悦起来。
他轻轻靠在苏慕的手边:“我喜欢金樱子花。”
苏慕沉迷看书,点点头:“那就绣金樱子花好了。”
“那慕姐姐喜欢什么花?”
苏慕抬起头,看向他:“我?”
“嗯。”谢依看见苏慕的目光终于舍得从书里离开,看看自己,心里为自己能在圣人诗词中独占苏慕一刻钟的时间而生出一些小小的骄傲来。
“慕姐姐大老远从运城专门给我带了这些布料,我无以为报,只能为慕姐姐绣一块手帕......只是我的绣工不如外面外面那些人手巧,希望慕姐姐不要嫌弃。”
苏慕摇摇头:“我怎么会嫌弃。”
苏慕自己也没有绣过花,在女尊国绣花从来都是男人的事情,女人用的手帕一般都是家眷自己绣的,像她这种无亲无故的,直接去街上买也行,很便宜,几文钱就能买上一块不错的花样。
但是有人愿意给自己绣手帕自然是最好的,想起上辈子,谢依就从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给她送手帕,送秀囊,但都被她拒绝了。
回想起当时的谢依被拒绝的眼神,她心中生起一股淡淡的亏欠。
“那慕姐姐喜欢什么花?我好给你绣上。”谢依问道,身子在不知不觉间离她更近了些,胸膛就靠在她的手肘边。
“嗯......”苏慕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因为太博爱,她觉得各花都有各花的好:“那也绣金樱子花吧。”
“慕姐姐也喜欢金樱子花?”谢依一瞬间眼睛圆滚滚的,看得出来,这一刻他开心极了。
苏慕笑了笑:“金樱子花淡雅宜人,我挺喜欢的。”
“那好,我现在就绣。”
谢依坐在她身边,穿好针线,开始绣花,金樱子花花色纯白,花蕊奶黄,谢依的用奶白色丝线做花瓣,淡橘微黄色颜色做花蕊配色。
看着他熟练地在绣绷在绣下一针一线,不一会儿一片花瓣就已经初步成型,而且绣的活灵活现,甚至连花瓣边缘的褶皱都绣了出来。
这就是他口中的只会简单缝补的程度?
或许是因为在在灯光下绣花的缘故,油灯跳跳跃跃,灯光的亮度更不必现代照明灯,他离光源又远,光照有限。
谢依的眼睛感觉有些酸胀不适,闭眼时很用力,而且闭眼的时间比一般眨眼要长了几秒钟。
“累了吗?”苏慕将油灯往他那边挪了挪,说道:“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晚上绣花伤眼睛,一块手帕而已不急于一时的。”
谢依摇摇头,心中泛起丝丝扣扣的甜,慕姐姐在关心他。
“慕姐姐不碍事的,反正我也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绣点花打发时间......还能陪着你。”
后面那句话,他简直像是贴着喉咙发出来的,低得差点听不见。
突然谢依猛地抬起头来,有些惶恐的说道:“慕姐姐,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看书了?”
他记得苏慕每晚都要看书到很晚,但今天自己却因为太开心,一直缠在苏慕的身边,她刚刚明明还在看书,却被开心到忘乎所以的他打断。
听说读书人最讨厌他这种时不时打扰的人......她会嫌他烦吗?
谢依突然紧张不安起来。
苏慕淡淡一笑:“不打扰,我刚考完试,正好也想放松一下,看你绣花,就像看人作画,赏心悦目。”
谢依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苏慕,只是在听到‘赏心悦目’四个字从苏慕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针尖差点刺破手指。
“还记得你之前说,你的绣工并不算很好,真是谦虚了。”苏慕说道。
谢依抿唇一笑:“都是最近跟乔主夫家里的小厮学的。”
苏慕倒是没想到:“你在乔主夫家有事学习做饭,又是学习绣花的,那你岂不是很累?”
不累,怎么会累呢。
“这些都是我应做的本分。”只要一想到他学习的这些都是为了苏慕,谢依便不觉得有多累,相反他甚至觉得每天的时间不够用,恨不得自己比别人每日多几个时辰,这样自己无论是绣工还是厨艺都会比别人更加精尽。
苏慕看着谢依神色中溢出一丝讨好的神色,不由得又想起了上辈子。想起他前世是如何揣着秘不可宣的隐晦情感,在她面前装作平常,又是如何忍受着颜霁月的刁难,最后带着怎样绝望之心,在她的棺椁中抱着她已经发臭的尸体服毒。
她觉得自己亏欠谢依许多。
“在我身边没有什么本分这一说。”苏慕握住了他的手。
不论是出于前世,还是今生自己对他生出的过分的好感,都不想再让谢依活成上辈子那样。
谢依一阵心惊肉跳,另一只手猛地一颤,这一颤,针尖是彻底刺破了手指,为了不让苏慕担心,他默默将被刺破的手指放在了桌下,用指腹抿去了溢出的血珠。
但是谢依并不觉得疼,只觉得苏慕的手心的温度好暖,好舒服,他真想一辈子溺死在这样的温暖中。
*
第二日沈玉雪风风火火的来了。
她来的时候,苏慕正坐在院子里乘凉,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天气也不像之前那样总下雨,即使苏慕的院子里阴凉,也抵不过热气。
谢依买了一个西瓜,昨夜就放在井里冰着。看见苏慕在院子摇扇子乘凉,就连忙拿出来切了,冰冰爽爽,暑气全消。
“他的西瓜可没有我的解暑,来尝尝我做的糍粑冰粉。”她砰的一声,将一碗冰粉放在她的桌子上。
古代没有打包盒,她就直接连碗带勺子一块儿带来了,晶莹剔透的冰粉在白瓷碗里躺着,上面撒着芝麻、小糍粑、碎果脯,又淋了一勺红糖,最最惊奇的事,沈玉雪竟然还往里面洒了冰。
古代人以硝制冰,但是价格昂贵,夏天想要一碗消暑的冰饮价钱可不便宜。
“快点吃,再不吃冰就化了。”沈玉雪迫不及待。
苏慕尝了一口,冰粉的口感跟上一世已经无异,只是因为配料的原因,比起现代冰粉口感要稍微差了一些,但是比起古代的其他饮品来说已经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