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也有些怪腔怪调,听得李宛满脸疑惑。
她侧过头去,对着秀秀做了个口型:孙掌柜这是...怎么啦?
秀秀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她记得孙掌柜以前不是这样的。
罢了,还是说正事吧。
李宛拿出包袱里新做好的成衣,照旧放在孙掌柜面前。
“这是我和秀秀一起新制的成衣,掌柜你来看看?”
她刚进门时已经看到后排陈列的衣裳,就是上次她卖的那种,刚刚聊天的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卖出了两套,看来确实卖得不错,瞬间对新制的这套更有信心了。
孙掌柜轻抬衣袖举止从容地接过那套新衣,先是入手摸了下材质,再观衣服式样,最后再端详起绣样。
材质是丝帛,较上次好;式样与上次无异;只是这绣样,他一时有些拿不准。
似花又不全是花,似藤蔓缠绕,又好似枝间新绿,相互交叉排列,形成清晰的纹理,掩映在袖口两侧,又藏于裙摆中。
若是穿上在花园中行步,那就仿如仙子踏着浮云而来,聘聘婷婷,袅袅娜娜。
孙掌柜有些失神地畅想着,远处的仙子正一步步向他靠近,面容也逐渐变得清晰,来至身前时样貌竟与印象中小娘子的容颜重叠起来。
他顿时恍然一惊,瞬间清醒过来,面上一热,自己这是怎么了?
神色尴尬地引着李宛和秀秀去了里间。
商量价格时他总会有意无意抬起头盯着李宛看,那□□裸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贪婪。
李宛只顾着斟酌价格没有注意到,但一切却都落入秀秀眼中。
她将李宛扯远了些,自己则横跨在两人中间,转头时还斜睨了孙掌柜一眼。
没想到孙掌柜竟觊觎起宛姐姐,回去一定要跟虎子哥说,下次要虎子哥带她们来,看他还敢不敢打宛姐姐的主意。
几个来回后,新衣的价格最终敲定下来,一两半。
李宛打算分给秀秀半两银子,但秀秀不肯要,只肯收三百文,在她看来她只简单绣了些花纹,三百文都有些多,若是换作绣绣帕的话,估计她最多只能赚六十文,现在已经很多了。
她还欠宛姐姐四百文,等阿爹吃完药身体好了,她一定努力赚钱还。
李宛见秀秀心意已绝,也只好作罢。
两人去药铺买完药就乘牛车回村了。
此时县城某条巷子的小院内,斥责声呈雷霆之势。
“什么,没找到?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找了这么些天竟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你,还有你们。”蒋文奇怒吼着,声音因暴怒而有些颤抖,手上端着的茶杯也砸落在地。
底下跪了一片,纷纷低垂着头,作噤声状。
蒋文奇越想越气,到嘴的天鹅肉就这么飞了。
想到美人那玲珑的琼鼻,点绛的朱唇,婀娜的身姿,还有那娇滴滴的声音,勾得他心尖儿直颤,竟就这么飞了。
不甘心,他不甘心。
桌上的紫砂壶陡然被他举起,重重地向地面摔去,
啪的一声瞬间摔成碎片。
脑袋一阵轰鸣的同时,他蓦地想到,“刚才是说还有哪个镇没找?”
离碎片最近的那位忙往前面空地挪了挪,颤声答道:“回...回少爷的话,附近几个大镇都找遍了,只剩一个叫..叫什么安阳镇的小镇没找了?”
第十五章
安阳镇?蒋文奇喃喃道,竟还有这样一个镇,怎的没有任何印象。
转而看向底下木木直直跪着的众人,顿时怒火在胸腔中翻涌,“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众人闻言纷纷做鸟兽状散开。
时值盛夏,天亮得也比较早,农忙时节买肉加餐的人也越来越多,肉铺生意火爆,张彪刻意早起了一刻钟赶着牛车来到镇上肉摊前。
每个摊位后面都有一个小屋,做储物用。
天色还是灰蒙蒙一片,街道上也是空空荡荡。
张彪打开小屋的门,点着油灯翻找着刀具、木盆等物件。
走至墙角时,一缕奇怪的声音从隔壁飘了过来。
他加快手中动作,拿着物品赶忙出了屋子,等待此番动静过去。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更夸张的声音。
他走到隔壁,敲响了门,提醒里面小声点。
也不知这黑漆漆的,两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里面两人听到敲门声陡然一惊,动静小了下来。
“张屠户来了,咱们声音小点。”猪肉陈对着他媳妇儿说道。
陈张氏不情不愿地哼唧两声,“真是扫兴,他个有媳妇儿的天天来这么早干嘛,怎么不抱着媳妇儿多睡一会儿。”
“你以为都是你相公我这么厉害呢。”
陈张氏扑哧一笑。
两人在小屋内窸窸窣窣腻歪了好一阵才出来。
张彪耳力好,尽管声音变小,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但摊位前还有太多事要忙,他也无力再去计较,只是有些好奇他们在做些什么,怎的还会发出这种声音。
待张彪已招待完三两个顾客,猪肉陈和他媳妇儿才神清气爽地从小屋内走了出来,一脸餍足。
张彪好奇地朝两人投去一眼,只见他们红光满面,容光焕发,额头好似都沁出不少汗。
顿时恍然大悟,敢情刚才两人是在忙活计,就是那桌子确实不行,砍个猪肉都来回直晃。
摊位生意好,收工早,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猪肉就尽数卖完了,只剩他提前留着的那块排骨和一块肉。
他驾着牛车回了村,仓促吃完午饭后又载着张叔来到镇上妙仁医馆。
陈大夫先是把完脉,又检查了下伤势,发现相比上次恢复了很多,按理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怎的会好这么快。
他捋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依旧不得其解,于是询问道:“不知你们是否还有吃其它什么药?”
张婶与张叔被问得一震,紧张地对视一眼,没有啊,他们就按大夫开的方子吃的,不敢胡乱吃,难道腿伤变严重了?
哆哆嗦嗦地拿出之前大夫开的方子。
陈大夫仔细端详一会儿,就是他开的那张啊,那怎会好这么快?
他继续问道:“那你们可是吃了什么进补的东西?”
既然不是药,那就是食补了,可如今这进补的食物可都不便宜,普通人家实在难以承担,不知....。
进补?这个问题更是让他们呼吸一滞。
不由得苦笑道:“不瞒陈大夫,我们都是乡里贫苦人家,这吃药的钱都是东拼西凑的,哪来的钱买什么进补的东西。”
不过他们神情总算是放松下来,陈大夫这样问,想必是腿伤恢复得不错。
这样就好,也可以少吃几副药,上次秀秀挣来的银钱也所剩无几了。
张彪一直站在一旁搀扶着张叔,听到进补,他猛地一愣,试探着插话道:“不知骨头汤算不算进补的食材?”
这段时间李宛天天变着法儿地煮骨头汤,说什么大补,要他端给张叔喝,这样骨头能够愈合得更快,他半信半疑,也就照做了。
陈大夫刚才突然那样问,他才回想起来,会不会就是骨头汤。
张叔和张婶听到也都大吃一惊,说起来最近确实喝了不少骨头汤。
家里手头紧,平时吃食也都没有什么油水,只有虎子端来的那些汤里才能见到些荤腥,张婶挂念着老伴的伤,也都尽数留给他喝,没想到竟有如此奇效。
待牛车走远,陈大夫还在伏案桌前,将骨头汤记录在案,以后遇到伤骨的病患,可以建议多熬些骨头汤补补。
骨头卖价也不贵,几文钱一根,就是寻常人家也能吃得上。
从医数十载,竟都不知骨头汤有此功效,真是惭愧啊。
不过那女子是怎么知道的?
晚间张彪收完猪肉回家,问起了骨头汤一事。
“我小时候听村里一个赤脚大夫说的,说骨头汤有大补的功效,最能促进骨伤的愈合,所以我就记下了。”
李宛脸不红心不跳地随口瞎掰道。
张彪思索了下,赤脚大夫走南闯北,知道这些个偏方也不足为奇,难得她能有这份心。
冲完澡后,他睁眼躺在床上。
周围一切都笼罩在微弱而幽暗的星光下,院外的蛙鸣声以及风吹动树叶带来的簌簌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让他此刻的内心觉得无比宁静祥和。
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倏然,隔壁轻轻飘来‘哦’的一声,婉转柔和,沁人心扉。
他不知发生何事,慌忙起身来到隔壁房门处。
耳边又传来‘哦’的一声,他敲门问道:“怎么了?”
李宛正泡在大木盆里,刚才忘记试水温,进来才发现那么烫,烫得她嗷嗷直叫,都要把她烫熟了。
可现在这样也不好起身去掺凉水,只得默默待在原处,等着水凉。
听到敲门声她煎熬地应了句:“没事,张大哥你去睡吧。”
室内恢复了安静。
张彪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可这次躺回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那声娇吟,比早上在摊位小屋内听到的更轻,更柔,更媚,戳得他心尖颤悠悠的。
他捂着耳朵蒙住头,可依旧避不开,那声音一直在脑海盘旋,来来回回,飘飘扬扬。
他抚额长叹,这声音不知从哪儿发出来的,她平时说话也这样?
无奈地点燃油灯,开始擦拭起自己收藏的磨刀石,以求心静。
夜愈发静谧深邃,星光也隐藏于云层中,逐渐变得暗淡。
桌上的磨刀石已经被他擦得光滑锃亮,在油灯照射下闪着光,他依旧还是没能酝酿出丝毫睡意。
第十六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均匀的呼吸声穿透墙壁没有一丝阻碍地传入他的耳中,张彪眼下一片青黑。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随即放下手中的磨刀石,出去洗了把冷水脸,开始在院中忙碌起来。
室内熟睡的李宛听到动静小声嘟囔了两句,翻了翻身继续睡了过去。
天渐渐由黑色变成暗青色,视线也逐渐变得清晰。
牛车在大道上晃晃悠悠地前行着,赶车的人还在失着神,心里莫名的觉得一阵烦躁,可论其源头都是那个打乱他生活规律的人。
中午收工时,他调转车头向牙婆家驶去,可行至半路,他犹豫了,真要将她退给牙婆吗?
他不断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如果退给牙婆,娇娇儿只怕会落到像黄二爷那种瘪三手里,一辈子就算毁了。
想到此,他又有些不忍心。
脚底的鞋袜,生辰的长寿面,相处时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到底该怎么办?
牛车在驶回张家村的路上颠簸着。
悠悠凉风拂过,唤醒了脑海中沉睡的那声娇吟,婉转缥缈,搅得他心神难安。
行驶中的牛都好似感受到他内心的浮躁,开始四处乱闯,他紧勒缰绳才堪堪掌控住方向。
午饭时,他有意无意跟李宛搭着话,侧耳聆听着她的声音。
不像啊,一点都不像,完全不似昨夜那样...媚。
他神情恍惚,难道是他听错了?
重重呼出一口气,也许真是他听错了。
心头刚被牵引着的红线瞬间‘崩’的一声,断了。
堵在心里的那股莫名的情绪也随之消失。
歇午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李宛乐呵呵地躲在房内数钱,越数越是激动,离赎身银子只差二两不到了,她很快就是自由身了。
家里布料还剩很多,还可以再裁几身衣裳,最近得努努力,争取早点赚够钱。
于是继续投入到创作的热情中。
张彪歇完午驾着牛车刚出院门,就被一旁鬼鬼祟祟守了许久的秀秀伸手拦住。
“虎子哥,虎子哥。”秀秀战战兢兢小声唤着。
她本就有些怵张彪,成天竖着眉头,凶巴巴的,面色冷得可怕。
以前村西头有个癞子说他命中带煞,说他爹娘都是他克死的,他直接一拳头把那个癞子的脸都打肿了,自此这流言才消停了些。
她当时无意间看到过那个癞子的伤,远不止打肿那么简单。
张彪正赶时间,坐在牛车上漫不经心地向那边瞥去一眼,问道:“啥事?”
手里紧握的草鞭正高高扬起,作势要走。
秀秀紧捻着衣角,犹豫半晌,颤声说道:“上次我和宛姐姐去锦绣坊,我发现那个孙掌柜好像对宛姐姐有别的心思,老是盯着宛姐姐看,举动奇奇怪怪的。虎子哥,下次去镇上你能不能陪我们一起去,那个掌柜看你在,肯定就不敢打宛姐姐的主意了。”
牛在这时突然哞哞两声。
张彪拍了拍牛头,示意它安静些,转身不甚在意地回了句:“到时再看吧。”就挥鞭离去。
牛车掀起阵阵尘烟,潇洒地向着邻村而去。
秀秀不满地瘪了瘪嘴,拍掉自己沾染的灰尘,跺了跺脚,“虎子哥怎就一点都不担心,真是快急死她了,万一...万一宛姐姐跟孙掌柜跑了可怎么办。”
平心而论,孙掌柜长相清秀,衣着不俗,又读过书,能识文断字,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绣坊的掌柜。
而反观虎子哥,长得牛高马大,一副凶样,平时也不爱倒腾,看着活像那山上的土匪,就是白瞎了那副好样貌。
随便在街上拎几个人要她们选,估计也没人会选虎子哥,要是她,她也不会。
她又跺了跺脚,急得来回乱转,她以后可得盯紧些,绝不让孙掌柜有机可乘。
太阳渐渐偏西,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张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走进锦绣坊,径直朝着柜台走去。
“哪位是孙掌柜?”他语气冷冽,声音低沉,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站在柜台的小厮怔愣一刻,被吓得咽了咽口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顿时气氛变得诡异般安静。
数道视线齐齐向着柜台处看来。
在看到那抹高大的身影时,忙又收回视线,颤巍巍地迈出店门,唯恐受到波及。
店外的人看到动静远远地围成一团,小声议论道:“莫不是锦绣坊惹了什么官司,得罪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