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他艰难地挤出这三个字。
这个回答，早在节目第一天的晚上，夏晓晓的意识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
她不是“自愿”来上这档恋综的，来了之后的目的也不是追寻所谓的爱情。
只是到了这临门一脚，夏晓晓蓦然发现，她有些张不开口。
怎么会呢？
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倏尔出现在夏晓晓的眼前，似笑非笑的，懒散疲倦的，冷冽凌厉的……
记忆最终定格在那一天晚上。
“不走还能干嘛？在这里熬夜跟你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这样你能满意吗？”
男人的嗓音十分从容：“我没有这个意思。”
夏晓晓回过神来，看向俞京良，给出了千万人都想要知道的回答。
“我和她们一样。”和她们一样，谁都不选。
俞京良深深地望了夏晓晓一眼，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默默从兜里掏出一盒黑利群，点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大口，大到吐出的烟雾险些将他整个头都笼盖在其中。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夏晓晓竟然觉得俞京良陡然变得沧桑了。
他在沧桑什么？是觉得这档恋爱节目一对都没成很失败吗？不过这档节目已经比很多牵手数对的节目要火得多的多了吧。
夏晓晓觉得自己还是很难理解资本家的想法，后退几步避开辣眼睛的烟雾，却还是不由得被呛红了眼。
半晌过后，俞京良才缓了过来。
他掐灭了烟，将燃烧殆尽的烟蒂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丢中垃圾桶，而后又走到了四个女嘉宾的面前，“好，你们都不想和这些男嘉宾们牵手对吧？”
俞京良说话的语气一向让人听起来不太舒服，夏晓晓蹙了蹙眉，以为他是来发难的。
搞什么，难不成还要为了节目效果强行逼迫嘉宾牵手？
就在夏晓晓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俞京良接下来的话成功让她愣住了。
“如果你们确定了自己在这档节目没有喜欢的人，那现在可以选择不去到告白现场，不论是不是有人想要跟你们告白，都可以直接坐车离去。”
他在说“确定”这两个字的时候，视线直直地落在夏晓晓身上。
俞京良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了一怔。
不仅是这几位女嘉宾，工作人员的脸色都变了。
几位俞京良的心腹上前，想要提醒他如果女嘉宾直接离去，他们节目会少去很多看点，可当他们看见俞京良的眼神之后，皆闭上了嘴巴。
那是在这个被利益与流量熏天的圈子内，鲜少可见的赤子之心。
他们有多久只在乎争吵和冲突带来的节目效果，而没有真正关心过录制节目的嘉宾了？
谁知道呢。
但你问他们如果有人想舍弃流量和利益，只为了维护那几个素人嘉宾的感受，他们一定会笑骂一句天真。
可是没有一个人会起身阻止。
*
夏晓晓还是跟三个女嘉宾坐上了与告白地截然相反的车。
但在上车之前，她悄悄拦住了俞京良，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晓晓知道，无论是接受告白，还是拒绝告白，往往是嘉宾们面对面进行给节目组带来的效果最佳。
她也知道，俞京良不是什么慈善家，不会平白无故得放弃这么多人期待的一大看点。
可俞京良没有回答，却反问了夏晓晓一句话。
“你不后悔？”
夏晓晓本该不知道俞京良问的是什么才对，但这一刻，她很清晰地知道。
夏晓晓迟疑了一下，摇头。
俞京良哂笑了一声，笑容内含着的几分暗指，莫名让夏晓晓有几分烦躁。
“你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他只丢下了这一句话，然后像一个外国电影内的救世英雄一样，潇洒地转身离开。
夏晓晓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
告白现场。
在小屋待了大半个月，路谭每天的穿着都以宽松的街头风为主，无论是约会还是宅家，皆一视同仁，从未像其他男嘉宾一样，西装革履加身。
可今天，他穿了一身鲜红色的西装，嚣张恣意，明明是版型板正的西服，却偏偏给他穿出个不一样的味道，整个人身上写满了桀骜二字。
他昂首挺胸，像一颗挺拔的松树，伫立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中，来往行人的视线无不在他身上停留个半晌。
而他就这么，从白天站到了黄昏，从黄昏站到了天黑。
街上的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那么一抹鲜红，姿势依然□□。
“叮铃铃。”
路谭口袋中的手机响起。
他眼神明显亮了一亮，飞速提手从口袋将手机拿出，却没有将手机拿稳。
啪嗒一声，手机屏幕摔了个稀碎。
路谭站得太久，只那么轻轻动了一下，酥麻感霎时席卷了他全身。
可他却没管令人难捱的麻意，径直蹲下，将手机捡起。
外屏碎了，但铃声还在响，这意味着电话还能照常接听。
路谭食指划过接通按键，将满是碎玻璃渣渣的手机直接靠上了脸侧，几粒碎片划过了他的耳垂。
血液滴下，融入进他的西装内，只看得见这件鲜红色的西服上有几点偏暗的痕迹。
“喂。”路谭一向懒散的嗓音难得透出半丝激奋，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自身皮肤被刺破的疼痛，眸光亮得骇人。
电话那头听见声音后沉默了一刻，而后一个略带哭腔的中年男声从话筒内传出。
“小路爷，回家吧。”
路谭眼眸骤然黯淡了下去。
手指收紧，屏幕残片一个接着一个地陷入掌心嫩肉，西装上的暗点愈来愈多。
第070章
三日时光飞逝。
节目录制完毕之后, 夏晓晓给自己放了三天的假。
她没有离开，反而在录制节目的这个城市定了一家位置有点偏远但居住环境尚佳的民宿，彻彻底底得让全身心放空了三天。
在小屋内一个月的断网生活已经把她从前无时无刻不在刷手机的毛病给纠正了回来, 这段时间，她没有上网，也没有联系任何人, 短短三天的与世隔绝令她整个人宛如新生般轻松。
不过快乐总是短暂的。
第四天，夏晓晓的假期结束于节目组的一通电话。
工作人员一直在想办法联系夏晓晓, 各种微信、电话、短信轰炸，皆被她的免打扰模式给屏蔽掉了。
直到今天，他们才终于打通了夏晓晓的号码。
夏晓晓简单得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交谈了一会儿, 这通电话只进行了五分钟。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节目组让她开通一条微博账号，上微博和观众们互动一下，算作是这档节目的一个售后。
不过目前其他女嘉宾都早早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只剩下呼声最高的夏晓晓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收到通知后，夏晓晓尘封了一个月的手机终归是连上了网。
各类信息不断弹出, 她先点开了闪着99+小红点的微信。
微信里的未读消息很多, 大多是原主之前的亲朋好友看见她上了节目之后发来的问候。
当夏晓晓的视线扫到这些陌生的名字和头像之后, 有关的记忆立刻出现在她的眼前。就好像她的脑海中储存着一个数据库，只要触及到相关的信息, 中央系统就会自动将这部分的记忆传输到她的大脑。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原本的“夏晓晓”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本书中的人物，她在小屋内只有和书里人物相关的记忆, 经历的也是书中的片段。
而现在, 她接收的记忆都是书里从未描写过的——是“夏晓晓”的真实人生。
从一个被剧情控制的纸片人, 变成了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类。
在这一瞬, 夏晓晓莫名感觉，她仿佛在逐步和“夏晓晓”融合为了一体。
而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夏晓晓指尖微动，回复了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
视线向下飘移，停留在通讯录“新的朋友”上扎眼的四个红点上。
她点进去，瞧见了四个陌生的账号向她发出的好友申请。
其中，三个账号的性别显示为女，一个显示为男。
女性账号默契十足地在申请上备注了姓名，是方若如、袁淑和周程程，而这个男性账号，却什么都没有留言。
夏晓晓很快地同意了三名女生的好友申请。
最后，当她的指尖落在这个网名为“Road”的男号时，竟不自主地颤了一颤。
她点了同意。
屏幕弹到了一个新的聊天页面。
【您已添加了Road，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夏晓晓唇齿一紧，心里倏然涌上一股说不来的情绪。
她的手机屏幕一直停留在这个空白的聊天框上，迟迟没有关闭。
骤地，手机微微振动一声。
夏晓晓怔了怔，低眸望去，空白的聊天框俨然出现了一条消息。
【Road：夏晓晓？】
夏晓晓心率莫名乱了一拍，舌尖不受控制地抵着口腔上颚，霎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她紧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却一直都没有回复。
又是嗡地一声。
【Road：我俞京良，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赶快注册一下微博，账号别忘了发给我，我们这边还得给你认证开V。】
“……”
口干舌燥的感觉瞬间消失。
她回了个哦，毫不留情地退出聊天框，动了动手指，左滑将信息栏上俞京良的这一行设置了不显示。
不过后面俞京良又给她发了几条催促的信息，对话栏还是回归到了原位。
夏晓晓没理他，转去微博新注册了一条空白小号，随手将账号名改成XIAO-夏，然后截了个图发给俞京良。
很快，俞京良就将她账号的认证做好了。
【Road：好了，你上去发一条微博吧，现在观众们都等着你呢，发点有营养的啊！】
说完，俞京良瞬间附上了几张网友们评论的截图。
【夏晓晓呢？夏晓晓呢？夏晓晓呢？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三天了，没有夏晓晓的第三天，我哭到孟姜女自愧不如。】
【啊啊啊啊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我现在茶饭不思，只想看夏晓晓开微博。】
【@恋爱小屋官方微博，你们干什么吃的啊！过去这么久还不给夏姐开微博，信不信夏姐扇你啊！】
【节目组太不做人了，要不是夏晓晓在这档节目的女嘉宾都得被这群渣男骗得团团转了吧！你们还不让她开微博！】
【我攒了一季，刚看完正片，现在只想说一句：夏晓晓NB！】
【夏晓晓NB！】
【夏晓晓NB！】
【……】
“……”
夏晓晓还是第一次直面她这群粉丝的骚话，生怕她们饿死或者哭死，思忖了一会，拿刚认证完的账号发了一条微博。
【@Xiao-夏：我只是做了所有女人都会做的事情。】
而后，她不管这条微博是否发在了节目的超话，也没等着看粉丝们的回复，退出了微博。
只留下满地的粉丝嗷嗷尖叫。
*
处理完这个事情之后，夏晓晓这才发现，刚刚通过好友的周程程突然给她拉进了一个小群。
群里加上她有四个人，名叫“渣男退散”。
【Chengc：晓晓姐！！！你终于冒泡啦！】
【Chengc：[贴贴]】
【Chengc：我等你等得好苦啊，你录完节目干什么去了啊，回去上班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太过分了！】
周程程说这话时，夏晓晓都能想象到她此时脸上的表情能有多么鲜活，勾了勾唇，轻笑了一声。
【小小夏：还没回去，在郊区订了个民宿休息了几天。】
【是淑不是舒：你们公司不要求赶回去上班吗，我已经被责令回归社畜生活了[叹气]。】
这个id一看就是袁淑，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夏晓晓才想起来原主也是个社畜来着。
刹那，脑海中又涌现出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在参加节目之前，原主提前向公司打了辞职报告，原因是她不太喜欢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生活，再加上参加节目得请一个月的假，公司不一定会批假，所以索性便不干了。
这段记忆令夏晓晓松了一口气。
在不喜欢按部就班这一点上，她和原主的心意难得相通了一次。
夏晓晓原来的职业是游戏up主，也就是自由职业，但她并不是世人印象中那种的网瘾少女。
相反，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都乖乖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学文还是理，念哪个学校，读什么专业，这些都由不得她来选择。
夏晓晓压抑了十八年，直到她听从父母意见选一个她毫无兴趣但对工作有益的专业，在大学忍受了四年之后，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大学积累的一切经验，扭头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租了个小单间，开启了她的up主生涯。
女生做游戏博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相比之下，大众都会认为女生去做个唱唱歌跳跳舞的颜值主播来钱得最快，但夏晓晓偏偏就想打破世俗对女性的偏见。
一开始，她生活得很艰难，不单单是物质上，精神上还要承受父母不理解的指责和普信喷子的瞧不起。
不过这些声音都化作了夏晓晓的动力，不单是游戏技术上的提升，就连视频剪辑她都开始学习，视频质量一个比一个高，声音也渐渐变小。
她慢慢从十万粉丝到了百万，再到千万，最终成为了视频网站粉丝数断层的“X站一姐”，堵上了所有人的嘴。
而魂穿到了原主的身上，夏晓晓自然也不可能回去乖乖上班，但是她也不愿意随意改变别人的人生轨道，不过既然原主在这点上与她的想法相同，她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夏晓晓走神了一会，转眼的时间，群里又刷过了数条信息。
【Chengc：晓晓姐你有没有看咱们节目？我这几天直接熬夜补完了正片和一些直播剪辑，你居然不止扇了孔令杰一巴掌，还一拳把徐正为揍飞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