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您…您这是怎么了?”再看自家侯爷的症状,那随从心下一个激灵。侯爷…现在的样子分明是与当年大公子毒发是一模一样。
他慌不择路地跑出去,回过神来的许氏立马让人拦住他。
“快,别让他走!”
苏洮又怒又怕,喘着粗气,“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他亲眼见过大儿子中毒时的模样,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许氏下毒害他。这个毒妇肯定是对他不满,所以才会朝他下毒手。
许氏吓坏了,她对苏洮再有许多怨恨,也从未想过要害他。这个男人是她的天,是她荣华富贵一生最大的倚仗。
她又惊又慌,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乱!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
她看向洪婆子,洪婆子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实在是为您抱不平。您跟了他多年,他却如此对您…奴婢一时气不过,想着当年的东西还剩了一些…”
如果许氏能起身,必定是跳起来打人的。可是她现在不能动,只能用淬毒的目光瞪着洪婆子。没有她的吩咐这个贱婢怎么能自作主张,而且还是用这样的毒。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心慌意乱时她根本想不起来,当年那东西还有没有剩的。
苏敬东一脚踢在洪婆子身上,都怪这个贱婢误事!“父亲,今日之事,全是这个贱婢做的,她肯定是被东院的人收买了!”
“毒妇,你快让人去请高神医,否则我就杀了你!”苏洮显然不信毒是洪婆子下的,没有许氏的命令一个下人哪里敢谋害他。他不想死,心里是怕极怒极,也知道唯有高神医能救自己的命。
许氏凹陷的眼珠子看上去十分吓人,积压多日的怨恨得到宣泄的理由。她和侯爷同床共枕多年,洪婆子一个下人都知道她委屈,她却在这个男人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往日的情意与怜惜。
“我病成这样,你都不来看我,成天与那小贱人厮混在一起。你和那小贱人缠绵时,可曾想过我?”
“你这个毒妇!”苏洮又怒又怕,他记得母亲和自己说过许氏心术不正,恐成为乱家之源。那时他最烦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对母亲的话更是不以为然。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许氏哪里是乱家之源,她根本就是祸家的毒妇。
苏敬东气得快要吐血,这都什么时候了,母亲居然还惦记着男人的宠爱。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打死也不认吗?
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母亲!”他压着嗓子喊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此事不能传出去,否则我们就完了。你快和父亲解释,一切都是洪婆子自作主张,和我们无关。”
许氏这才回过神来,后背发凉。
洪婆子跪在地上,“老夫人,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她不停磕头,额头一片血肉模糊,“老夫人,奴婢再也不能侍候您了,奴婢先走一步!”
说完,她起身朝柱子撞去。随后一声闷响,她仰面倒在地上,额头破了一个血窟窿,两眼睁得大大的气绝身亡。
许氏和苏敬东母子惊呆了,一时怔住。
“父亲,您听到了吗?都这个该死的贱婢做的,不是我母亲的意思。您千万不能误会她,她对您的心意您比谁都清楚。”苏敬东回过神来,赶紧爬到苏洮身边解释。
“你这个逆子!还不快去叫人!”
“父亲,您告诉儿子,您是信母亲的。”
“毒妇!我岂能信她!”苏洮又怒又恨,目光阴狠地瞪着自己的儿子。以他的性格,定然是不会放过许氏的。但是眼下情形逼人,如果他不低头恐怕会耽误解毒。
许氏忽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
“我是个毒妇?我是个毒妇!哈哈…侯爷您以前夸我温柔善良,还说我是人间第一解语花。您有了新人忘了旧人,竟然骂我是毒妇!”她理着自己的鬓角,如年轻时一样流转眼波。无奈年老色衰,这般做派只会让人觉得不适。
苏洮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喉咙发出粗重的声音,以前他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个毒妇温柔善良。可是他现在动不了,性命都捏在这女人手里,他不敢再骂。
他缓了缓语气,声音显得刻意干涩,“静娘,我不怪你。我知道一切都是那个贱婢做的,你赶紧派人去请高神医。”
许氏笑得越发疯狂,“侯爷,你有多久没叫我静娘了。”
苏洮恨不得杀了她,这个毒妇有完没完。
苏敬东忽地跪在他面前,“父亲,您一向最疼儿子。如今您病重,是时候让儿子为您分担肩上的重任。您放心,儿子当家后一定会为您寻来天下最好的大夫给您调理身体,让您安享晚年。”
不得不说,苏敬东这番话还是比较顾及体面,听上去似乎并不想和亲生父亲撕破脸,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他其实很害怕,脑子一热就这么做了。如果成了千好万好,若是不成他在劫难逃。
“父亲,儿子求求您了。”
许氏不笑了,“北儿,你别求他!”
她朝苏敬东招手,示意儿子过来。然后她低语几句,听得苏敬东眼中迸出炙热的光。
“母亲,这能行吗?”
“能!”
得到母亲肯定的回答,苏敬东的目光越发热烈,仿佛侯府的爵位近在眼前。以前他从没想过,因为他一直以为那个位置会是二哥的。
当真是乱世出英雄,乱相才有出头之时。
他一步步朝苏洮走近。
苏洮看着眼露杀意的儿子,心头全是不好的预感,死亡的恐惧弥漫开来,他感觉心间一口老血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你…你想弑父!”
“父亲,不是儿子想害您,是您自己作孽。这都什么时候了,二哥还关在牢里,您还和那些小妾贪欢,也不顾念自己一把年纪。男人若是上了年纪,女色一事上还是悠着些。没得伤了根本,死得不值!”
他这么一说,苏洮便知母子俩的计划。
“你这个孽障!我是你亲爹!”
“我知道您是我亲爹,儿子给您保证,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我一定会好好管理侯府,好好孝顺我母亲。”
“你…你这个畜生!”死亡的恐惧让苏洮目眦尽裂。
苏敬东已被即将到手富贵迷了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父子之情。要怪就怪父亲迟迟不下决心,怕是一直在等着东院的老大好起来。
思及此,他越发觉得无愧。
他一人之力拖不动苏洮,正准备开门去找自己的心腹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口的光影中有人走进来,身材高瘦气势如松。纵然多年不见,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人。
“大…哥!”
一声大哥,如石破天惊。
来人清俊削瘦,面色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他走的极慢,背却挺得笔直。既有文人独有的儒雅,还有世家熏染出来的贵气。
这人是苏敬中。
当年他娶了无父无母的杜沉香,不知多少姑娘暗自伤神泪洒绣枕。多年过去,他不再年少。因为余毒的折磨,他早已不复当年的俊朗伟岸,然而与生自来的气质却未曾磨灭。许氏和苏敬北震惊的不是他的出现,也不是他的风采依旧,而是他与常人无异般的行走。
如果不是腰腹以下不能动弹,许氏必是惊的从床上跳起。她凹进去的眼珠子险些突出来,死死盯着苏敬中的两条腿。不只她如此,苏敬北亦是如此。母子俩目光全落在苏敬中的两条腿上,恨不得是自己眼花。
“你…你怎么就好了?”许氏的目光怨毒,不是说还要些时日吗?
苏敬中没有看她,直直朝着苏洮走去。苏洮全身僵硬不能转头,这下才看清来人真是自己的大儿子。
“父亲。”苏敬中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怨恨没有责备,当然也没有父子之间应有的感情。疏离却不显淡漠,像是面对一个普通的长辈。
苏洮的心情更加复杂,恼怒难堪还有欢喜。他恼怒自己被人算计,为自己眼下的状态感到难堪,在看到站起来的儿子时又是无比的欢喜。这份欢喜并不是因为他在意自己的大儿子,而是唯为自己得救有望而生出来的。
“你怎么会好,你怎么可能好?”许氏的声音出离愤怒,几乎是吼出来的。苏敬中以这这样的姿态出现,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苏敬东更是傻眼,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中毒十年的废人居然还能站起来,他更想不到会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前功尽弃。
“父亲中的是和我一样的毒。”苏敬中垂眸,“这么说当年儿子身上的毒,也是同一人所下?”
事到如今,苏洮还能说什么。许氏这个毒妇胆敢对自己下毒,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哪里还会替对方遮掩。
“没错,是她。这个毒妇骗得为父好惨,你千万不要放过她!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你想怎么样都行。”
许氏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要疯了。她不管不顾地怒吼起来,“苏洮,你这个孬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我是瞎了眼才觉得你是良人,放着正室不当给你做妾…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苏洮脸色青胀,不知是怒的还是气的。
他一辈子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以为身边的女人都是依附自己的玩物,生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没想到许氏这个贱人居然敢骂他,气得胸口急剧起伏,险些憋过气去。
“毒妇,你这个毒妇!”他喘着粗气,“老大,你现在就给我杀了她!快!”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嗤”笑,杜氏扶着自家孙女的手走进来,后面跟着杜沉香母子以及西院众人。
西院的人原本还有些不解,猜测杜氏派人叫他们一起过来所为何事。等看清屋内的情景,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杜氏大大方方地坐在桌边,正好可以俯视倒在地上的苏洮。
苏洮脸色憋得青红,同时又升起无尽的恼怒,恼恨都是一些不孝子,居然一直放任他躺在地上。又气怒杜氏不贤,不以夫为天,怎么能自己坐着不管丈夫的死活。
“我方才听侯爷说杀了许氏,可有这事?”杜氏的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正是。”苏敬中回答,“父亲说是许氏下毒害他,让儿子处置许氏。”
苏蕊眼睛红红地上前,一副不太敢靠近自家祖父的样子。她哭着问许氏,“祖母,祖父这是怎么了?是谁想害我们荣归侯府?他们害了大伯还不够,还要害祖父,那些人到底和我们荣归侯府有什么仇有什么怨?”
一语惊醒梦中人,西院众人顿时开始甩锅,最后顶锅的是洪婆子。洪婆子已死,自然是死无对证。
杜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演戏,并不拆穿他们拙劣的谎言和表演,时不时用同情悲悯的目光看着地上的苏洮。
苏洮是愤怒的,是失望的,是屈辱的,他一辈子都没有这般难堪和羞耻过。他不会反醒自己,只会将一切的错都迁怒到别人头上。
“你们都给我闭嘴!”
一时间,屋内寂静下来。
苏敬东突然痛哭出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别提有多难过。他就跪在苏洮的旁边,不知情的人还当他死了爹。
“父亲,您千万不能有事,万不能让奸人害了我们侯府。”
许氏开始拍打自己的腿,“都怪我…要不是我病了,管不住院子里的下人,怎么会让侯爷受这样的罪。侯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您要打要骂妾身都受着…”
事到如今,莫说此事不是她指使的,即使是她让洪婆子动的手,她也不能当着杜氏的面承认。多年谋划绝不对功亏一篑,更不能让死对头得意。
杜氏望着地上的苏洮,眼神越发讽刺。
苏洮的恼怒已至顶点,甚至盖过对性命的担忧。
“毒妇!”
这声毒妇是骂许氏,也是骂杜氏。
杜氏坦然面对,许氏却是面容扭曲。
“我记得以前侯爷还对妾身说许氏温柔可人,堪为良妇。想不到时过境迁,侯爷居然骂她是毒妇。”杜氏的声音还是不高不低,语气也是极为平淡。
苏洮的脸色胀得更加难看,许氏也越发面目狰狞。
苏离冷冷地看着他们,苏洮偏执自私,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正是因为他的纵容与默认,他们东院才会家破人亡。许氏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次也该让他们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受尽他们受过的罪。
她低声对杜氏道:“祖母,许氏下毒残害侯爷,是否报官?”
许氏尖叫起来,“你这个小贱人,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祖母!”苏蕊急急出声,她真是快被气死了。还以为祖母有什么好计策,没想到居然如此愚不可及。下毒之法千千万,怎么就蠢到用同一种毒。
许氏被她一喊,倒是冷静了一些。
她作出懂事伤心的样子,一脸的深明大义,道:“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而是我们两院团结一心的时候。你们想想,我祖母怎么可能会给祖父下毒,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有人故意针对我们侯府,欲挑拨我们内斗好坐收渔翁之利。眼下当务之急是给祖父解毒,找出背后指使之人。莫要中了那些人的奸计,落得一个亲者痛仇者快两败俱伤的下场。”
“对,对。”苏敬东等人立马附和。
苏离在他们脸上扫视一圈,落在苏蕊身上。不得不说西院这些人,还是此女更为冷静更有心机。“那背后之人先是对我父亲下毒,然后又对侯爷下毒。如果我父亲和祖父都没了,请问得利之人是谁?”
苏蕊掐着掌心,“离儿妹妹,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祖父的身体要紧。”
她把苏洮抬出来,一副事事以苏洮为重的样子。
苏离不看她,而是看向苏洮,“侯爷,你怎么看?”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