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妃眯了眯眼,突然笑着开口。“陛下,谢豫这孩子,寻了一块奇石说要献给陛下。我同他说,这宫里珍宝无数,一块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可这孩子脾气倔,非要给他父皇看看。”
皇帝点点头,“豫儿有心,就让他呈上来看看。”
“是。”柳贵妃笑着拍了拍手,立刻就瞧见谢豫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不知放着的是什么,用一块红布蒙住了。
“父皇,儿臣出游时曾见到此奇石,大为震惊,立刻带回来,于除夕佳节奉上,供父皇一观。”
谢豫说着,手一把掀开了红布。
红布下是一块天然形成的石头,只不过大概是经受了太多的风吹雨淋,石头的形状有些奇怪,远远看着……倒像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仙人。
陆锦锦一下子想到陛下近日崇尚道教的事。
不由得感叹,宸王好谋划啊。
谢承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还神色如常的拿了一块糕点递给陆锦锦,“垫垫肚子。”
陆锦锦:……
真的谢了我真的不饿。
皇帝见了,果然十分满意,连连夸赞,“好!此石不错!来人,搬到朕的寝宫去,朕要日夜观赏!”
柳贵妃脸上的笑愈发得意了,她轻蔑的瞥了一眼云美人。
年轻貌美算什么,颇得圣恩又怎么样,没有孩子就是没有根基,眼前荣宠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云美人像是没注意到柳贵妃的目光似的,仍旧是淡淡笑着,给陛下斟酒。
宫宴左左右右就是那些玩意,教坊司的歌舞也没什么新意。不过今年大概是为了别出心裁,特意从宫外寻了一队杂耍团来给陛下表演。
杂耍团的这些人都身着彩衣,脸上带着面具,像是古老神话里的巫神娃娃。他们张开双臂,蹦蹦跳跳,其中一个人不知道往嘴里塞了什么,下一瞬突然张开嘴喷火。
周围顿时传来阵阵惊呼声。
一旁的人也开始显露绝活。他们几个人搭了人梯,刚刚喷火的那人一个健步冲上去,身形轻盈灵活。
他走到最高点,手里的彩球往天上一抛,彩球在天上炸开,里面细碎的金箔彩纸纷纷扬扬的掉落,如天女散花一般,炫彩夺目。
就趁着众人被彩纸迷了眼的功夫,几个人又是身形一动,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宽大的红色绸缎,两头扯开,在空中高举。
只见红绸上写着:国泰民安。
此时,杂耍团的人纷纷跪下行礼,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也都跟着跪下山呼万岁。
陆锦锦跪在谢承身侧,瞧着他微微垂眸,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等她再看,就听见陛下的笑声,“好!好极了!来人啊!赏!”
陆锦锦正要上前扶着谢承起来。
突然,杂耍团一个人猛的跳起来,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指皇帝!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未来得及反应,那人的剑已经逼近了皇帝——
宫宴行刺?!
陆锦锦一瞬间脸色苍白,紧紧的拽紧了谢承的袖子。谢承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此刻,大殿乱成一团。
宫人们的尖叫声,侍卫的抽刀声,东西摔落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柳贵妃吓懵了,她一深宫妇人,哪里见过这些,吓得当即连连后退,缩到了无人处。
眼见着刺客的剑就要插到了皇帝的胸口,一旁的云美人突然大叫,“陛下小心!”
她闪身过去,挡在了陛下面前。
那一剑,狠狠的插在了她的胸口。
刺客眯了眯眼,见周围的侍卫已经涌了上来,他不再纠缠,转身于几个呼吸间飞跃了出去。
皇帝抱着云美人,愣住了。
鲜血染透了她身上华美的衣裙,她抬手,碰了碰皇帝的脸颊,轻声道,“陛下平安……就好。臣妾死而无憾。”
话音刚落,她就昏了过去。
皇帝此刻终于回过神了,他声音微微颤抖,“来人!来人啊!传太医!!”
一时间,殿内乱糟糟的一片。
陆锦锦和谢承此刻正在角落里。
眼见戏瞧得差不多了,谢承拽住陆锦锦的手腕,越过人群,从后门走出去了。
陆锦锦还没从刚刚到惊吓中缓过来,她呆呆的,一路被谢承拽住,一直到走到半路才想起来问,“殿下,我们去哪儿?”
“回宫。你昨儿不是包了饺子,说要除夕夜晚上吃吗?”谢承淡淡道。
都这种时候了他们回宫吃饺子??
陆锦锦拽了拽谢承的袖子,压低声音,“那个刺客还在宫里,静华宫就我们两个人,会不会有危险啊?”
况且,静华宫又那么偏僻,说不定刺客走投无路之下就会躲到那里,然后把他们俩顺便给……
谢承勾了勾嘴角,他偏头看着陆锦锦,压低嗓音,“陆锦锦,你害怕了?”
陆锦锦用力的点点头。
“不要怕。”谢承轻声道。
“你不相信,我会保护你吗?”
陆锦锦眨了眨眼,笑了。
“对!有殿下在!我什么都不怕!”
第16章 压岁钱
此时的乾坤宫灯火通明。
宫女们忙进忙出,太医纷纷跪了一地。
皇帝坐在榻边,紧紧攥着云美人的手。
他原本以为,云美人于他不过是三千佳丽中普通的一个,她年轻貌美,自己便多宠几日。
却没想到……她肯豁出命来保护自己!
“陛下。”赵太医把完脉,长舒一口气,“您放心,云美人无碍的,那剑没有刺多深,也没有刺到要害,云美人只是失血过多,于性命无碍。”
皇帝的难看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他扬了扬手,立刻有宫人快步过来听命。
“云美人暂时不必挪宫,就住在乾坤宫休养。你们几个务必好好伺候。”
顿了顿,皇帝又道,“另。云美人护驾有功,晋为正二品妃。”
宫人齐齐跪地,“奴婢领旨。”
皇帝叹了口气,却也没时间再停留,匆匆走了,前朝后宫,还有一堆事在等着他。
相比于外头的喧闹,静华宫倒是格外安宁。
陆锦锦煮了两盘饺子,又寻了辣椒和蒜弄了两盘沾碟。和谢承凑在小桌子旁,欢欢喜喜的吃起来。
可没等吃两口,她就咬着筷子叹气,“若是公主在就好了,咱们就能更热闹了。”
谢承瞥了她一眼,“刚刚大殿上热闹,怎么见你一个劲儿的往出跑呢?”
陆锦锦:……
“对了,殿下刚刚看见了吗?那个云美人。”陆锦锦突然想起来,“刺客要杀皇上的时候,她替皇上挡了一箭。”
谢承漫不经心道,“嗯。”
陆锦锦瞪大了眼睛,“她竟然这么爱皇上!刚刚我都瞧见了,刺客来的时候柳贵妃都狼狈的躲开了。”
谢承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陆锦锦连忙表忠心,“殿下放心,若有一日殿下遇到危机,我也一定会挺身而上的。”
出乎意料的,谢承脸上不见一丝感动。
他微微敛眉,眼底似乎带了几分戾气,突然抬手,掐住陆锦锦的下巴,凤眸微眯,冷声道,“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记住了吗?”
“嗯?”
陆锦锦吃痛,被谢承这幅样子吓住了,她乖乖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谢承这才松开了她。
陆锦锦揉着发红的下巴,气哼哼的,“干什么这么凶。”
谢承语气淡淡,“我不需要你为我死。陆锦锦,任何时候,保护好你自己就够了。”
陆锦锦咬了咬唇。她知道这时候她应该说许多甜言蜜语来刷感化值,可千言万语都堵到了嗓子眼,最后她只干巴巴的说了句,“哦。”
吃了饺子,陆锦锦也不愿意睡,非要拽着谢承守岁。
屋里灯烛都点上,谢承一个人下棋,至于陆锦锦……被逼着在一旁练字。
写了有两页纸了,陆锦锦烦躁的把笔一扔,“我困了。”
谢承好笑的抬眼看她,“你不守岁了?”
“不守了不守了。”
陆锦锦起身就要回去睡了,却被谢承叫住。
他伸手,递给陆锦锦一个小金元宝。
这还是陆锦锦进宫以来第一次瞧见金子,她对着灯烛仔仔细细瞧了,惊讶道,“殿下哪儿来的?”
谢承低低笑了,避而不答,轻声道,“给你的压岁钱。”
陆锦锦欢欢喜喜的收起来,笑的眉眼弯弯,“谢谢殿下。”
等陆锦锦走后,谢承站在窗子边看了一会儿,直到见陆锦锦那屋的灯火熄了,才转身去了书房。
暗卫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谢承进来,忙跪地,“主子,影四已经出宫了。任凭那些侍卫在宫里再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
谢承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云英那边怎么样了?”
“无大碍,估计经此一事,她必然能夺得皇帝信任。”
谢承语气平淡,“那个人你们找到了吗?”
暗卫低声道,“还没有。”
“要尽快。道馆已经修好了,没有主人可不行。”
“是。”
谢承按了按额角,淡漠道,“退下吧。”
待黑影消失,谢承轻轻吹灭了烛火,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今夜皇城中,不知又是多少人的不眠夜。
第17章 宋熹,你想死
皇帝彻查了一整夜,不仅毫无头绪,又连刺客的影子都未看见。他暴怒异常——没有哪个君主能忍受生命被威胁这种事。
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柳贵妃身上。
中宫之位空悬,宫里大小事包括这次的寿宴都是柳贵妃亲自操办的。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自然要降罪。
柳贵妃被禁足于宫中,连宸王都不得见。
任谁都看得出来,如今宫中风向已变,往后要仔细巴结着的该是这位云妃娘娘了。
而此刻,被众人议论纷纭的云妃娘娘正慵懒的喝着桂花羹,身子软的跟没骨头似的,半靠在皇上身上。
“喝了桂花羹,嘴里不苦了吧。”
云妃点点头,撒娇道,“臣妾觉着身子无碍了,能不能不吃药了,那药太苦了,臣妾吃着难受。”
皇帝笑道,“孩子话,良药苦口。”顿了顿,皇帝又叹气,“你都是为了朕才……”
“陛下。”云妃拽住皇帝的手,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您千万别这么说,为了陛下平安,臣妾虽死无悔。”
“后宫佳丽三千,却只有你一人是真心待朕的。”皇帝感叹道。
“皇上。那日刺客突袭,众位姐妹一定是都吓坏了,还有贵妃姐姐,那日她也在皇上身边,怕是吓得不轻,陛下要多多安慰姐姐才是。”
经云妃这么一说,皇帝又想起那夜遇刺,柳贵妃惊慌逃窜的模样,心里更是平添一把怒火。
云妃瞅着皇帝的脸色,温温柔柔的开口,“陛下近日劳累了,其实臣妾以为,陛下也不必亲力亲为的追查此事。陛下不是有很多得力的儿子吗?像宸王殿下,陛下大可以把事情交给他去办。”
皇帝年岁渐长,做事却有些力不从心,他想了想,微微皱眉,“宫宴本就是柳贵妃操办,如今出了刺客,若是这件事再交给宸王,朕怕……”
“若陛下不放心,可以再指派一个皇子同宸王殿下共同追查此事。”
皇帝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了谢承。
当初谢承被废,皇帝却又允他去太学,不过是起着制约谢豫的心思。
如今……似乎也可以这么办。
反正谢承没了母家支持,也不成气候。
皇帝心思百转千饶,面上却没显露,只是轻轻的笑了,揽着云妃的肩膀道,“这些都不必你操心,你只安心养伤就好。”
云妃轻声道,“臣妾只希望陛下不要太劳累。其他的,又与臣妾有什么相干呢……”
……
除夕当晚,宋熹就出宫了。
她素来身体不好,除夕夜宫里又出了变故。她当晚就病了,连夜搬回了皇寺。
她名义上是住在皇寺,其实不过是在皇寺后头的山上另辟了一处住处。
偏远,倒也清静。
约莫午后,宋熹刚喝了药睡下,就被一阵叩门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的,隐约听见了丫鬟与开门声还有与人交谈声。
她咳嗽两声,披着衣服出去,走到院子里瞧见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撑着伞站在门外。
山上不通马车,他大概是一路走上来的,身上伞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贞儿,是谁啊。”
听见宋熹的声音,贞儿忙跑过来扶住她。门口那人的伞微微抬开几分,露出来面容。
是谢豫。
宋熹微微皱眉,“你来做什么。”
谢豫笑着走进来,手里提着几个包扎好的牛皮纸袋,“听说阿姐病了,我来瞧瞧。”
宋熹面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回屋了。
谢豫怕冷气凉着她,先在外头脱了大氅才进去。
他把几个牛皮纸包放在桌案上,瞧着宋熹微白的面色,微微皱眉,“怎么脸色这么差?用过药了吗?”
他又环顾四周,脸色也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