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是爹爹我错,是爹爹想太多了,成了吧?”姜景山负手绕着自家幺女转了一圈,“别气了,都是嫁了人的,别一会儿又要掉金豆子了。”
“哼。”姜灵夕揉了揉鼻子,转过去不看他。
瞧着她闹脾气的模样,姜景山反而乐了起来,“唉,这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你们三人呐,是一个比一个倔。”
“都是随了你,难不成还随了娘?要说倔,谁有你倔?不声不响,不同我们商量便要辞官铺路!”姜灵夕是越说越气,直接踏步往偏厅走去,“赶紧吃饭,吃了饭回去,省的多待一会儿,又听见你说什么浑话。”
看着自家女儿跺着脚走路的模样,姜景山是实在没有办法,看来他今日的决定,是真的将她气着了,还好另一个女儿现在还不知他真实想法,否则两人一起发起脾气来,他还真就招架不住。
站在不远处院子‘赏景’的林楚墨,对着一枝枯树干发了好久的呆,远远瞧见灵夕走过来。
正迎上去欲说什么,眼尖的瞧见她神色不太好,于是立马咽下去所有想说的话,讪讪转了个方向,继续赏景,余光瞥见她从前一个路口走了过去,稍稍松了口气。
没一会儿便见岳丈负手而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他一起去吃饭,他看了一眼岳丈的神色,决定等会儿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一顿饭吃的是林楚墨心惊胆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多半是没有问题了,灵夕在生气,但生的不是他的气,只要自己稳的住,免得祸水东引,他跟着遭殃。
借着姜灵夕去更衣的功夫,姜景山道:“楚墨,平日里若是灵夕生气了,你都是怎解决的?”
端正了身子,林楚墨放下杯盏,面不改色道:“岳丈这就问错人了,我从不惹夫人生气。”
姜景山冷笑了一声。
这小子,跟我在这装!
。
回府的路上,林楚墨才知道刚才岳丈和灵夕聊了什么。
现在基本上满朝文武都知道睿王要过继给宁贵妃,一开始他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他才想明白,原来宁贵妃是想要为后。
若是睿王能成太子,那么宁贵妃晋为后位也是迟早的事情。
想到这,林楚墨有些心惊,偷偷瞧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姜灵夕,偷偷擦了擦手上溢出的汗水。
宁贵妃不会是听了他预言睿王爷为储君的鬼话,才这般打算的吧?拢在袖中的指尖微微摩挲,看来以后每日都要去睿王府探望一下病情,再加油打气一番了。
“若是你,也会像爹爹一样的选择么?”姜灵夕依旧闭眼假寐道。
“岳丈也是为了子女好,他愿为了你们铺路,愿为了你们牺牲,为你们而言,也是件幸福的事......”
蹙然,姜灵夕睁开眸子看向他,林楚墨喉结微动,立马转了话锋,“但、但说到底,岳丈理解的牺牲,是不值得的,虽圣上秉性确实如岳丈所想的那般,可这般做也不一定会达到想要的结果,一切还要慢慢谋划,从长计议。”
慢慢闭上眸子,姜灵夕随着车厢缓缓摇动,“嗯,你能这般想,自然是好的。”
听罢,林楚墨稍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他也不敢不这样想。
果然,刚刚进府,便有宫人来传话,邀请姜灵夕明日一早进宫,说是宁贵妃想她了。
低声应下之后,姜灵夕轻声叹了口气,果然,姐姐心里也是极为担心的。
第二日一早,她便进了宫,姐姐被封为宁贵妃之后被赐了更大的漪兰殿,算是除了空置的中宫之外,离中轴最近的宫殿了。
漪兰殿里面有着四季都会绽放的兰花,每日都会有众多花匠照看。
她进宫的待遇依旧如同往常,想来因为姐姐现如今的地位乃是圣上后宫最高,位同副后,一路上遇到的宫人都对她的笑容里,都带着些许谄媚。
姐姐曾说,宫中是最为趋炎附势,攀高踩低的地方,以前她理解不深,可是现在她却理解了,也知道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踏进正殿,便瞧见姐姐斜靠着贵妃榻假寐,她微微闭着眼睛,浑身都散发着威严,从妆容到衣着配饰,无一不精致美的像是一尊雕像。
听见动静,宁贵妃缓缓睁开眸子,淡漠的眼神中,也染上了些许温情,她轻声道:“灵夕,来了?”
“嗯,姐姐,我来了。”姜灵夕笑着道。
崔姑姑将旁人遣了出去,她留下来亲自伺候,将茶盏送到姜灵夕旁边,笑着道:“也就姑娘来了,娘娘才会露出笑容,往日陛下来了,娘娘都不会这般温和呢!”
“我自然是最惹人疼爱的。”姜灵夕浅笑道。
“才几日不见,脸皮又厚了。”宁贵妃失笑,转而又正色道,“昨日回府了?可知爹爹是为何辞官?”
放下茶盏,姜灵夕笑着道:“昨天我问爹爹了,他是想念旧友,也想游山玩水,加上觉得年龄大了精力不够,想着给年轻人一些机会,才辞官的,昨天爹爹也说了,不过是一时懒了,这尚书位置,他还会再坐几年。”
“是想给年轻人一些机会,还是想着给我创造机会?”宁贵妃眼眸微垂,喝了茶盏中的茶水,淡淡问道。
薄唇微抿,姜灵夕笑容也谈了,她就知道骗不过姐姐,一时沉默不言。
放下茶盏,宁贵妃美眸轻瞥,“劝回来了?”
“劝回来了。”
微微松了口气,宁贵妃仰靠着椅背,看着雕刻精美的梁栋,“还好有你,劝好了爹爹,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爹爹他......唉。”
“爹爹他也只是想帮我们。圣上的心思,你最了解了。”姜灵夕说到这,她语气稍稍轻快了一些,“昨日我还同爹爹说,一定要他来说亲自筹备你的封后大典呢!”
宁贵妃坐正了身子冷笑了一下,挥了挥手,让崔姑姑去拿东西。
然后她抬步走到姜灵夕面前,稍稍压低的声音道:“确实,以他的秉性,我封不了后。可......
谁说时候皇后,才是后位?”
说到这,宁贵妃挥了挥袖摆,上面的金丝孔雀随着光泽闪动,她微微抬起下巴,睥睨着门外的阶梯,淡淡道:“太后,不也是‘后位’么?”
眸子蓦地瞪大了些许,不过瞬息,姜灵夕又稳住了心底的惊涛骇浪,睫毛轻颤呼吸也有些凌乱。
她从没想过,姐姐居然是这般想法。
是,太后也是后位,且不需要爹爹牺牲什么,只需要细细谋划,然后等皇上......
她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宁贵妃转眸看了眼僵在位置上的灵夕,勾了勾唇,反身回到了主位上坐了下来,神色傲然。
宽大的衣摆在姜灵夕面前一晃而过,她眼睛一花,仿佛看见了凤袍。
此时崔姑姑也拿着东西回来了,姜灵夕看过去,发现是一道圣旨。
随手接过圣旨,宁贵妃在手上一边把玩一边道:“过几日便是春祭了,到时候昌平伯会加封为侯爵,你也跟着有了诰命在身。”
“嗯,我知晓的。”姜灵夕道。
“圣上因为感念上次宫殿大火,你日日进宫安慰陪伴于我的亲情,便加封你为县君了。”
说着,宁贵妃直接起身,将圣旨丢到了神色错愕的姜灵夕怀里,眨了眨眼道,“毕竟是特例,便不在春祭那天一同加封了。”
愣了好久,姜灵夕才将圣旨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又合上,有些不敢相信。
大周朝唯有宗室女子才能够被封为这些称号,她的乡君之位,已然是特例。
是当年她还小时,总是跟着姐姐一起出去游玩,跟在皇帝和姐姐身后一声声哥哥姐姐,喊出来的封号,那个时候皇上眼里只有姐姐,加上她小时候生的可爱,便得来了这全京城唯一的特例。
京城乡君多如牛毛,但她的乡君位置,确实旁人都不会忽视的。
现如今,她竟然又被抬了个封号......
想到这,她看向姐姐,这其中定然是姐姐从中周旋的功劳。抿了抿唇,姜灵夕道:“我也有诰命在身,姐姐不必为了我这般折腾......”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贵妃的指尖戳了戳脑袋,她懒懒道:“你傻呐,诰命虽有俸禄,可到底是要依附于男人身上,哪有自己有爵位在身,享食邑来的好?男人靠不住,加封在自己身上的,才是自己的!”
揉了揉被戳的地方,姜灵夕小声道:“知道了,我这不是不想再让你麻烦,乡君的称号便已经够用了,现在又来个县君......”
“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东西,就你还觉得累赘。”宁贵妃恨铁不成钢道,“罢了,你早些回去吧,眼看要下朝了,等会儿圣上要来,我便不留你了。”
“哦。”姜灵夕将圣旨收在袖笼里,往外走,才不过几步,宁贵妃又叫住了她,“春祭之后,圣上决定举办一场小型的春猎活动,我同他说了,也带上你,现在同你讲,也算是心里有个准备。”
听到这,姜灵夕露出笑容,凑到宁贵妃身边道:“往年并没有这种事情,可是圣上为了讨姐姐欢心?”
她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以前姐姐还未进宫之时,圣上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见到姐姐,便打折各种旗号,举办围猎活动,再邀请重臣带上家眷一同参加,美其名曰君臣同乐,但实际上醉温之意不在酒。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还是用这种办法讨姐姐欢心。
本以为会见到姐姐的笑容,却没想到,姐姐只是说嗤笑了一声,视线看向了门外,淡淡道:“男人,就是贱。”
屋外下起了蒙蒙细雨,姜灵夕推辞了要送她的崔姑姑,独自撑着伞往宫外缓步走去。
姐姐的那句,“男人,就是贱”。这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想到了之前林楚墨在她写和离书前后的模样,不由的轻声道:“男人,确实贱。”
“姜乡君。”
温润的声音传进姜灵夕的耳中,她回身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三皇子秦王。
秦王穿着一声月牙色的衣服,撑着伞站在蒙蒙细雨中,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真切。
“参见秦王。”姜灵夕看了眼他身旁跟着的太监,稍稍走近了一些见礼道。
秦王回礼之后,看着她眉梢轻蹙,“怎么让姜乡君你独自一人在宫中行走?可是伺候的人怠慢了?”
“是我让他们不要管我的。”姜灵夕笑了笑,“我想自己走走,宫中的路我熟悉,倒是也不用旁人引路了。”
秦王扯了扯嘴角,眸子紧紧盯着她,“姜乡君可是来寻宁贵妃的?我也是今早才回京,便来宫里拜见母妃,这才从母妃那边过来,也正要出宫,不如一起?”
“秦王殿下......”
秦王瞥了一眼身旁跟着的太监,淡淡道:“不用为我准备轿撵了,我就这样走走。”
身旁跟着的太监微微一愣,垂眸不再言语。
“姜乡君意下如何?”秦王说浅笑着问道,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模样,不给人一丝压力。
姜灵夕也愣住了,一时也不太明白秦王是什么意思,好在现在是白天,他身旁又跟着宫人,到时也不算独处,正欲点头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
“灵夕!”
姜灵夕便瞧见林楚墨穿着一身黑色官服,夹着伞,快步从远处的宫道跑来,发丝沾上雨水,蒙蒙一片,身上也沾上了细密的水珠。
第39章 癖好
林楚墨跑近了,眼神警惕地看了一眼秦王,然后夹在姜灵夕和秦王中间,懒懒的给秦王弯腰行了个礼,起身时便将她的身子挡的死死的。
“秦王若是没有什么事儿,臣便同内人一起回去了。”林楚墨语气淡淡,特意将‘内人’两个字咬的重了一些,眼神犀利地直视着秦王的眼睛,警告意味明显。
看不到林楚墨如今的神色,姜灵夕只觉得他同旁人说话的口气让她极为陌生,细细回想一番,似乎他同旁人说话的语气都是这样吊儿郎当的,唯有同她说话时不同。
似乎,还有些唯唯诺诺。
想到这,姜灵夕的嘴角微抿,微微上扬,她抬手拍了拍林楚墨的肩膀,“走了,出宫,没吃早膳呢。”
说完这话,她明显看到林楚墨的身子一愣,然后朝秦王拱了拱手,回身牵着她的,一路往宫外走去。
“娘娘今日没留你吃早膳么?是回府吃还是咱们去外面吃?”
将自己的伞往前匀了一些,姜灵夕用帕子掸了掸他身上的小水珠,语气责备:“不是带了伞,怎么不撑?”
林楚墨稍稍又往她身边靠了靠,“也是我傻了,看见下雨了,担心你没带伞,便拿着伞小跑着给你送来,我也是忘了,娘娘怎么可能不给你备伞呢。”
“我想吃东市路边的早餐了。”姜灵夕道。
“夫人其实是想去‘路过’灵巧阁吧?”
石阶上,秦王看着伞下相携远去的两人,眼神晦涩。
身边的太监硬着头皮小声道:“殿下,德妃娘娘还等殿下呢。”
“走吧。”秦王又看了一眼蒙蒙细雨中的两人,收回视线,往宫内走去。
太监擦了擦额上的的汗珠,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快到拐角处,林楚墨回首看了一眼秦王之前站的地方,见那里已经没人了,扯了扯嘴角,伸手拦着姜灵夕加快了步子。
他一直知道,灵夕自小就是喜欢儒雅斯文的人,而那秦王又是京城中儒雅的典范。他也知道当年求娶之时,秦王那边也是有人来说媒。也就是那时,他万念俱灰之下,才想到写信给她。
想到刚才秦王那道貌岸然的模样,林楚墨后槽牙便忍不住磨了磨。分明已经有了王妃还生了孩子,依旧这般不检点,纵然灵夕不要他了,难不成秦王就觉得,灵夕肯委身做小?
还是说秦王觉得皇位已尽在他的掌中?
想到这,林楚墨对身边的人道:“等会儿我要去趟睿王府。”
上马车的步子微微一顿,姜灵夕回首,“睿王府?”
“嗯。”林楚墨抬手将她扶上去,“去看看睿王的腿好些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