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的,沈柳跟蔡婆子见天儿累热的跟狗一样,每次从老姜家门口走,不是听见一家子崽子吵着绿豆汤好喝,要不就是嚷嚷冰西瓜好吃。
这肯定是沈荷那个老太婆在故意显摆给她俩看的!
沈荷的日子过得越舒坦,这俩老太太就越见不得人家好。
不过经过前头的那些倒霉催的事儿,俩老太长脑子了也些怵,觉得沈荷就是个邪门歪道的老太太,每次她俩作妖下套,倒霉吃亏的反倒是自己个儿。
俩老太太叽叽歪歪窝了一肚子坏水儿,终于商量出了一个好办法。
既然她们不能自个儿出面给老姜家添堵,就找个人去坑老姜家好了。
这个人选,俩坏老太都物色好了,就是沈荷娘家的亲侄子。
话说回来,沈荷在这辈子一共有两个亲哥,沈大哥跟沈二哥对唯一的妹子宠得不行,是以原书中的沈老太对娘家的几个侄子也很好,不光是好啊,简直是好得不像话了,不像话到啥地步?
原书里六几年那会儿不是有三年大灾荒,那时候难啊,地里庄稼绝收,没有吃的,灾民们就挖野菜、摘野果、啃树皮,后来吃的地皮都光秃秃的了,就只能勒紧裤腰带光喝水了,有些人就开始吃观音土,那种土跟野菜团子揉成一块,放在锅里蒸熟,吃起来也跟窝窝头一样管饱。
但是这种土窝窝头吃下肚子里就涨肚子,拉不出来,那年代有好些人都瘦的皮包骨,肚子却跟个西瓜一样鼓鼓的,这玩意儿吃少点还行,要是吃多了撑死的都有。
那时候老姜家就一把粮食了,姜大哥几个饿的奄奄一息,躺在炕上都没力气起来了,沈老太直接选择无视,把唯一的粮食用包袱包好了,送到娘家去,熬了一锅粥给几个侄子喝。
这当娘的心狠不?
忒狠了。
这也就是沈柳跟蔡婆子把坏主意打在沈家人身上的原因。
沈柳跟原沈老太是亲堂妹,当年的事儿她是门清,说起来沈老太娘家几个侄子为人大都还可以,就只有最小的一个侄子叫沈发财的,这个沈发财啊,跟从前的姜四一样,是家里的小儿子,爹娘疼的跟眼珠子一样,啥也不让干,养大了就成了好吃懒做的混二代了,娶了个媳妇儿也不是个好的,两口子游手好闲,也不好好上工,以前沈老太在的时候就经常上门打秋风。
沈老太有好吃的有钱儿啥的也留一些,贴补这个娘家侄儿。
这个沈来财还喜欢小偷小摸,姜大哥几个烦他烦得不行,碍于情面情面没发作。
后来沈老太大病那一场,姜家眼看着要不好,沈来财两口子直接消失了,后来老姜家缓过那口气,这俩货又厚着脸皮来了一趟,穿过来的沈荷可不是以前的沈老太,让好大儿们直接撵回去了,这俩人见没有好处捞,再也不上门了。
沈柳也不知道跟沈来财两口子说了啥,今天大热天儿的,陈秀英妯娌几个拾掇好了家里,把织布机搬到院子阴凉处,札札开始纺线,正忙着呢,沈来财跟他媳妇儿就领着个八九岁的黑脏小子登门了。
“大姑,俺带媳妇儿来看你了。“
沈来财大咧咧亮着嗓子喊。
赵满抱着糖罐子从灶房里探出头,她是新媳妇儿,以前是没见过沈来财一家三口的。
陈秀英妯娌仨可是见识过这夫妻俩的德行的,许春秀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要不说这夫妻俩懒馋呢,大夏天的,一家三口身上的衣裳脏臭的袖子都黑腥腥的,那个八九岁的黑小子还抽着大鼻涕,耷拉下来直接用袖子擦了一下。
赵满从小爱干净体面,见到这场景膈应到不行。
陈秀英到底是家中长嫂,虽然心中不喜,本着上门是客的原则,还是站起来笑着招呼。
沈来财一家三口就跟进自个儿家门一样,大大刺刺在老姜家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沈来财媳妇儿一双三角眼滴溜溜转,一会儿盯着老姜家牲畜棚里的鸡鸭啧啧称奇,一会儿贪婪地摸着老姜家的缝纫机不撒手。
“哎呀呀,表嫂几年不来家,咱家真是发了哈。”
沈来财很是自来熟,也不顾着家里人不在家,一屁股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脏兮兮的手摩擦着脚丫子。
陈秀英撑着脸拿了茶跟点心,这一家三口立刻跟抢钱一样,抓一手抓着点心往嘴里塞。
沈来财媳妇儿一手啃着点心,满嘴鸡蛋糕沫子,还不忘招呼自家鼻涕小子,“顺溜,你个傻小子这么多好东西,赶紧往兜里装!”
那个叫顺溜的脏小子呜呜点头,伸着脏兮兮的手抓着往兜里塞。
一大盘子点心没一会儿就让这一家三口风卷残云般给吃光了。
沈来财打着饱嗝儿还不满足,用指甲剔牙啧啧道,“大嫂子,这点儿点心不够啊,再来点呗。”
“就是,嫂子,咱家又不是没钱,听说咱家平时喝的水都是糖水,咱都是一家人,嫂子你可不能这么小气。”
陈秀英笑笑没说话。
沈来财媳妇咧着发黄的牙呛了下,还是问俺姑上哪儿去了,咋没见着呢。
许春秀扭头不说话,吴凤好脾气说婆婆去二大娘家去了。
沈来财媳妇嘿嘿笑,拉着鼻涕小子直往灶房里闯,见到老姜家满小瓮的鸡鸭蛋,眼睛那个亮,直接伸手去捞,“嫂子,咱家这么多蛋也吃不完,我拿些家去吃吧。”
说着就要伸不干不净的手往小瓮里伸,没想到抓了个空。
她眼前的小瓮让人给挪走了,抬头一看正是赵满,沈来财媳妇儿就拉下脸质问,“咋,小四媳妇儿这是啥意思?是不是看不起俺们这些穷亲戚?”
赵满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来财就从屋里冲出来,带着自家儿子,恶狠狠瞪眼,直接蹬翻了院子里放着的竹筐,瞪着眼指着赵满骂起来,“你个熊娘们儿敢瞧不起俺媳妇儿,个不长眼的小□□,谁给你的脸,今个儿俺姑不在家,就让俺替俺姑教训教训你!”
沈来财卷着手就要动手,赵满冷笑一声,抓着一边的烧火棍子就要迎战,陈秀英妯娌仨也把弟妹护在一边儿,眼瞅着就要打起来,姜大喝了一声,干啥呢,扶着老太太从外头回家了,呼啦啦带着崽子们归家了。
沈来财一见沈荷嬉皮笑脸凑了过来,“大姑,俺来看你了。”
沈荷不带表情扫了他一眼,“行啊,我老婆子在着呢,看完了就走人吧。”
啥???
刚才还得意洋洋,盘算着咋占便宜的沈来财一家三口都惊呆了。
姜大冷着一张大黑脸,捏着拳头问,“咋地,你没听明白?”
后头黑娃儿就领着蛋娃儿还有大丫几个往前走了一步,气势汹汹盯着沈来财一家子。
小四丫身后站着呲牙怒目的二驴子,很明显要是这一家三口还不滚,就要挨揍了。
沈来财一家三口立马怂了,屁都不敢放,溜溜儿滚蛋了。
这一家三口走出去老远了,沈来财媳妇儿才敢叉腰骂人,骂完了老姜家又去推搡沈来财,骂骂咧咧说他是个废物,一家子白来了一趟,啥也没捞着就走人了。
沈来财心里也窝着火,他一双眼睛转了下,心里想着是沈柳这个死老婆子忽悠他跑着一趟的,不管咋地,这回不能白跑了。
沈柳这个老婆子得给他赔偿!
第104章
沈来财本来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性子,前头自家亲姑都快病没了,他却一点儿不在乎,还盘算着想要从老姜家捞点啥好处儿。
就这样一个人指望他忍气吞声老实回村去?那绝对不可能啊,尤其媳妇儿子还在边上窜弄,沈来财拉着婆娘儿子嘀嘀咕咕,把心里的算计讲了出来。
他媳妇儿眼睛一亮,“他爹,这个法子好,咱就这么办!那老婆子坑老实人,咱不吃那一套!”
叫顺溜的鼻涕小子拖拉着大鼻涕拍手,“不吃那一套,不吃那一套!”随后又含着脏兮兮的黑手指头,嚷嚷着流哈喇子,“妈,俺馋肉了,想吃大鸡腿!”
沈来财媳妇就哄他,“好,俺儿想吃大鸡腿,娘就给炖大鸡腿!”
于是,这天晚上夜黑风高,大溪村村民们进入了梦乡,整个村子一片宁静,除了偶尔有几声土狗的叫声,夜色中只余虫鸣声。
姜大福家的小屋里,沈柳正做着美梦,梦里她看到老姜家终于倒大霉啦,姜大的大队长给上头撸了,姜二摔倒成了个大傻子,姜三在战场受伤上了残废,姜四成了抢劫犯,老姜家妻离子散,儿媳妇都找了野汉子跑了,只剩下一个老婆子带着一群小崽子,沈荷给熬成了个枯瘦老婆子,又黑又丑,牙都掉光了,整天瘪着嘴连口窝窝头也吃不上,村里人都往老姜家丢石头吐口水。
沈柳叉着老腰那个高兴啊,哈哈哈笑出了猪叫声儿。
这时候,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姜大福家的小破院外。
“他爹,这是都睡了吧?”
其中一个黑影拉下声儿问。
“嘘,你个婆娘小点声,想让人逮住咋地?!”
沈来财在前头猫着腰,猛然听自家婆娘说话,差点儿跳起来,他媳妇儿赶紧闭上嘴巴,这两口子缩在老姜大福家的篱笆墙外,早就盯上了鸡窝里的几只肥母鸡。
这年头乡下人家住的大都是泥砖屋,屋子外头圈一块地用木头围成栅栏带个木门就算是一小院儿。
姜大福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家日子过得比村里人邋遢些,院子的篱笆歪歪扭扭,破破烂烂,要是哪天来一阵狂风暴雨,真保不齐就全给刮走了。
沈来财两口子总归是做贼心虚,想着速战速决,俩人东瞅瞅西看看,确定院子里头没有什么异样,俩人就开始行动了,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咋地,姜大福家养的大公鸡前头刚拿到县里卖掉,这时候鸡窝里就几只胆小的芦花母鸡,翅膀都让沈柳拿剪子剪了,扑棱都扑棱不起来。
沈来财两口子一人抓一只,专摸肥的,其中一只母鸡胆子大些,跳起来啄人,咕咕咕叫起来。
沈来财两口子惊慌失措,只得随便抓了只,塞进筐子撒丫子跑了。
炕上沈柳还做着美梦,嘲笑老姜家呢,压根儿不晓得自己鸡祖宗让人偷走了。
第二天一早,姜大福家毫无意外传出一声杀猪样的嚎叫。
“啊啊啊,俺家的鸡祖宗,咋地少了一只!”
沈柳在家里嗷嗷叫,吵吵着要去公社找领导还要去公安局报案,要死要活就要鸡祖宗!
姜大福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这咋找啊,村里村外的光大溪村就有好几百号人,谁知道是咋回事啊?
再说了,这又不是啥大事儿,就是乡下人少了只鸡,公社领导跟公安局忙工作,谁管这个?
姜大福只得去苦着脸去找老支书。
老支书吃着早饭,听了一两句,就挥手让走人了。
支书家大儿子还问,“爹,你不去看看。”
老支书眼皮子都不带抬的,“看啥?咋看?”
“看.......就.......”
支书大儿子挠了挠头,不知道说啥了,是啊,咋看啊,村里谁不知道姜大福老娘是个撒泼老婆子,三天两头不是作妖就是出丑,时间长了村里人都知道这就是个臭屎坑,谁靠谁就熏一身的臭味儿,狗厌人烦谁去管啊。
嗨,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挺厉害的。
老支书不出面,村里其他干部更是管都不管了,也是真没法管,没头没脑的一桩悬案,大黑夜里没的母鸡,鸡窝里连个贼脚印都没留下,上哪儿调查去?
姜大福家只能自认倒霉了。
沈柳这下子是真给打击到了,躺在炕上哎哎呀呀起不来了,一会儿念叨她的鸡祖宗,两天能下一个蛋,一个鸡蛋三分钱,两个鸡蛋六分钱........
姜大福听的一个脑袋两个大,赶紧扛上锄头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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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姜家这边儿,夏日清晨,院子口的歪脖子老枣树结了大大小小的枣儿,微暖的小风吹来,带来了满园的花香。
陈秀英妯娌几个趁着早儿,打水唰唰唰洗衣裳的洗衣裳,扫院子的扫院子。
姜大几个跟往常一样,先把鸡鸭窝拾掇干净了,浇了菜园子,家里柴火啥的都齐全了,才哈头哈脑颠颠儿去找老母亲。
嘿嘿,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能跟娘说会儿话喽。
这也是老太太给好大儿们下达的指令,家里有活儿的时候就去干活,别有事没事就往她老婆子跟前凑!
一天天的不嫌热?
这几个家伙儿还真不嫌。
老太太刚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儿,浑身懒洋洋,这会儿正躺在梨花树下乘凉呢。
前头姜大哥几个委托邻村的老木匠,用家里的好木材给老母亲打了张躺椅,躺椅上还带着个小枕头,专门乘凉用的,可舒坦了。
老太太闭着眼儿在躺椅上小憩,边上还放了张高脚凳,上头放着茶壶跟茶碗,暖风带着花香儿,口渴了就喝口小茶,小日子真是惬意无比。
姜大哥几个凑过来,一边儿跟老母亲聊天儿,一边儿给扇风,添水,殷勤得不行。
姜大碰了碰茶碗,觉得有些凉了,便道,“娘,茶凉了,儿给换换?”
沈荷慢悠悠睁开眼儿,“慢些点,别烫了。”
姜大喜滋滋应了,溜溜儿去了灶房。
要不说呢,还是娘关心他呢。
姜二跟姜四也在边上,说话逗笑,逗的老太太一个劲儿眯着眼儿笑。
姜大拎了茶壶过来,突然村里的一个小干部急匆匆过来了,一脸的汗,“大队长,出事儿了,知青点的高知青昏过去了!”
老姜家一家人皆是一惊。
高知青啊,那可是个好小伙儿,咋就昏过去了?
姜大赶紧套了衣裳,带着小干部往外赶。
等到九点多回来,一家人问咋了,姜大叹了口气,嗨,还不是家庭出身闹的。
这个高知青出身大家族,父母都是京城来的知识分子,听说爷爷还是开国后的科学家,后来被打倒,家里老人下了牛棚,高知青就成了知青。
这年头这样的人家就是臭老九,在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眼里就是活该来改造的。
大溪村还算是民风淳朴,对于下乡来的知青比较优待了,就这样这些年也有几个知青差点儿没熬过去。
这个高知青呢,是个文弱的小伙子,白净斯文就跟以前城里的大户人家少爷一样,却没有一点儿少爷脾气,该干活干活,该吃苦吃苦,从来不抱怨,克制有礼。
这样的好小伙,大家伙儿看了都很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