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人敢碰呐,万一有什么冬瓜豆腐,都不知道算谁的了,这小伙子,倒霉呐!”[注]
第13章
受伤的大叔疼得脸都白了,没人敢移动他,附近的巡警看到人群聚集,过来查看,发现有百姓受伤,立马打算把人抬上巡逻车送医院。
巡警简单地了解过情况,又问了陈默几句,安慰他:“小伙子,你别着急,咱们不冤枉好人,咱们先把人抬上车。”
有了巡警这句话,陈默稍稍放心,两人正要开始搬动蜷成一团的大叔,董思思刚好赶到过来——
“别动他!”
话音未落,那大叔又吐了一口鲜血,这下巡警也不敢乱动了,董思思快速走过去,半跪在地上,正要伸手去碰大叔,陈默马上握住她的手:“你别碰!”
他飞快地解释:“我来弄,我来,你别碰,不然万一他有什么事……”
董思思当即就明白了,陈默这是怕人出事了,要担责。
这木头男人平时又傻又笨,偏偏碰上跟她有关的事情,居然还能腾出个心眼来。他一脸着急,平时被她挽一下手都要脸红半天,这会儿握着她的手却很用力。
董思思感到一丝微妙在心里划过,快得连她都分辨不出是什么,可眼下容不得她分神,她拍拍陈默的手:“信我。”
陈默看着她冷静沉稳的目光,松开了手。
董思思快速地在伤者腹部摸了几下,朝巡警说:“疑似脾脏破裂,腹腔可能出血,要平稳移动,不能坐摩托车。”
她吩咐陈默:“去找个平板,要能让人躺上去的。”
陈默应了一声,马上钻出了人群,没多久就扛着一张木板过来,那是在莲香饭店员工的帮助下,把长条凳卸下凳腿后,用绳子将凳面拼成的长窄板面。
在董思思的指导下,陈默和巡警将伤员小心地平移到板面上,又用布条将人固定住。
董思思快速地环视四周,这伤情受不得颠簸,因为两人一起抬快速走的时候,步伐、身高等等不一样,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陈默:“你一个人能扛吗?”
陈默斩钉截铁地说:“能。”
说着,他直接连板带人稳稳地顶在肩上,手臂上的肱二头肌绷紧了衣裳。
所有人都发出一阵惊叹:这力气怕不是比牛还大!
这一带是禅城的繁华区,基础设施建设完整,医院就在附近,陈默就这样一直托着木板快步走了一路,甚至有不少围观群众跟在他后面,给他加油打气。
*
巡警已经先一步开着巡逻车去医院了,等陈默将伤员送到医院时,已经有医生护士和转运床在等着,让陈默将平板慢慢放下,由医院这边接收伤员。
董思思将病情简要地复述了一下,又说:“输一升林格氏液,请马上安排做腹腔超声检查,确认体内出血情况。”
医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情况紧急,没时间做其他交流,于是只朝她点点头,然后和护士们一起将伤者往里送。
到了这里,她和陈默也算是做完了他们能做的了,等医护人员推走了转运床,巡警也确认伤者是自己摔倒的,对两人出手救人的行为给予了肯定和夸赞。
巡警又说:“伤者的家属也来了,正在楼上呢,刚才特地托我留一下你们,说是要表示感谢,你们看……”
“不用了。”董思思又朝陈默说,“走。”
陈默马上点头:“好。”
伤员是本地小有名气的老板,巡警猜那家属是想要答谢他们,但毕竟那家属没明说,只托他帮忙留人,他也不可能替人家承诺什么。
两人回相馆取了照片,到莲香饭店吃了个午饭,原先的围观群众看见陈默,都纷纷竖起拇指,又夸董思思医术高明,说他们救人一命积了大德等等。
董思思从小就被告知,将来是要负责家族在国外投资的高端医疗业务,所以家里从小就安排她跟外科医生学习。
陈默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多人夸,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很高兴,可一看自家媳妇冷着脸,心里咯噔一下。
她怎么……怎么好像生气了?陈默心里七上八下,碗里的叉烧面顿时不香了。
他把叉烧夹到董思思碗里,董思思皱了皱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做什么?夹回去。”
陈默只得又夹了回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哪儿了,但他能肯定,自己一定是有做错的地方。
董思思:“吃,别说话。”
男人乖乖地把叉烧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完了,还把自己媳妇吃不下的那点也包揽了。
*
董思思不高兴,陈默心头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走路时,他总忍不住目光往媳妇那边瞟,不时把手放进口袋里,终于在上了船之后,等她往中舱的竹床上一坐,他就把揣了一路的宝贝拿了出来。
男人看着她,耳根发烫,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地说:“送、送给你,我觉得这个,你戴起来肯定很好看。”
那是一只景泰蓝珐琅手镯,是陈默卖完那两百斤冬笋后,特意用换来的钱买的。手镯青翠底,上面用金线细细地勾了祥云纹,乍眼看上去颇有几分玉镶金的味道。
董思思的首饰随便一件都是六位数起步,要是从前,这手镯搁在她面前,她连看一眼都嫌浪费眼神。
她心想,真土。
然而,当她抬眼看着陈默,看到男人那双漂亮的琥珀瞳仁里,满满都是她一个人时,鬼使神差地,她朝他伸出了手腕。
陈默眼神都亮了,高兴地笑了起来,把手镯放到她手心里。
董思思:“……”
“你是呆瓜吗?”她瞪着陈默,“给我戴上啊。”
这榆木脑袋!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知道赚了钱买礼物,不知道要亲手给她带上吗?
她刚才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把手递给他!
“对对,帮你戴!”陈默手忙脚乱地又把镯子拿回去,紧张得手指都有点抖,弄了半天才把那精细的扣子打开,捧着董思思纤细的手腕,认真又郑重地扣了上去。
喀嗒一声,手镯重新合圆,戴在了董思思的手上。
营业员和陈默说,送镯子,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意思。于是,原本还在发卡、耳环等等之间犹豫的陈默,二话不说就选了镯子。
雪肤翠镯,相得益彰,可惜有一道显眼的红痕。
陈默这会儿才想起来,刚才在救人的时候,他一时情急,抓了董思思的手,这红痕肯定就是那会儿留下的。
他知道自己力气重,所以公社里尽管很多人嫌恶他,却始终没几个人敢真的跟他打架,因为谁也扛不住那双能手撕野猪的手。
陈默顿时悟了,慌了:难怪她生气了,都还没领证,就把人给抓伤了!
“是不是很疼?”他捧着董思思的手,心疼又自责,“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打我吧,打到消气为止……”
“我打你?”董思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打你,是不嫌手疼吗?”
陈默常年捕鱼,驶的是老连家船,将近十米长,是能容纳几口之家的,全手动,如果没有发达的臂力,是没法在风浪中驾驭这种船的。
这男人的力气,也是从长年累月的海上搏斗里练出来的,可想而知,身上肌肉有多硬,刚才一个人抬伤员的时候,又震惊了多少人。
就是他乖巧坐在她跟前,任打不动,她跟拿手磕石头有什么区别?疼的还不是她?
陈默也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于是又马上改口:“那我打我自己。”
说着,还真就举起手往另一只手上拍——
董思思原本在他送镯子的时候,气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真的被他气得脑仁突突跳,一把拉住他的手:“你给我坐好!”
陈默不敢动了。
董思思冷着脸,心想,如果可以,她一定会让她公司的人资部总监,亲自给这男人设计一整套情商培训课。
下一秒,她脸色更难看了:不对,这就是个乡野村夫,她为什么要想着把他带回去?
不过瞬间,她又给自己找了充分的理由:不过想想,谁没一时想岔了的时候呢?
董思思缓了缓呼吸,强行冷静情绪,问陈默:“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抓我手而生气?”
第14章
陈默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难道不是”四个字, 可他虽然笨,但眼神好得很,看到董思思脸色又黑了一分, 小心翼翼地说:“我错了。”
呵,男人, 果然不管是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董思思也懒得问“你错哪儿了”, 因为她知道,这笨木头肯定不知道。
“如果今天不是我跟你一起来,你跟那个巡警直接把人抬起来,一路颠着去医院,那伤者很可能会死。”
董思思缓缓地说:“陈默, 如果这个人因为你们挪动伤情严重,最后没抢救过来,先不说最后判定如何, 你觉得你有没有责任?你会自责吗?是不是又会觉得自己是煞星?”
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
陈默这十几年被歧视被虐待,不可能单凭她这短短的时间,就能发生根本改变, 受过的伤想要真正愈合, 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人命很重, 要是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一辈子都会内疚。
但同时,董思思也知道,陈默没有医学知识,如果乐于助人也需要门槛, 需要十项全能, 那这个世界上也许就没几个人有资格帮人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董思思看到陈默一脸疑问,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撇过脸,嘟囔着说,“我说过会手把手教你的。”
结果,这才几天?不但什么也没教到,这笨男人还差点就要自闭一辈子了。
教人怎么这么难,回头等她穿回自己的世界,她是不是该考虑给人资部涨工资?
董思思说:“脾脏是很脆的,受到撞击可能会破裂。一旦破裂,平时再强壮的人也会倒下。像今天那个男人,看着好像只是摔了一下,但以那个出血情况,估计是要做切除手术了。”
陈默终于明白,自己媳妇为什么生气了:她在怪自责没教好他。
她怎么能这样想呢?她已经很好很好了!
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像绵绵密密的泡泡,包围着他,柔软又细致,一点一点地修复着心头那些累累伤痕的裂缝。
董思思又问:“记住了吗?”
陈默眼眶有点发热,认真地点了点头,见她侧着脸,想到她看不见自己点头,而他又嘴笨,总是说不到位,心想还是得加上表情和眼神,三管齐下,让她最大感受他有努力的决心。
于是,他悄悄地挪了挪脚跟,转到董思思面前,认真地点了点头,真诚地看着她:“我记住了的。”
男人单膝蹲在她跟前,手肘撑在膝盖上,脊背弓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微微往前倾,像一只守着自己窝窝的大狼。
从前他爷爷一家几口就曾经在这艘船上过日子的,这就是渔民的家,而现在,对于他来说,有她在的地方,才是家,而他要好好地保护她。
董思思没想到他还特地转过来。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陈默五官深邃,一双眼睛长得尤其好,专注地看着董思思,明明不带半点情和欲,只为了让她看到自己的真诚,目光却还是莫名地显得深情。
董思思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心想这不会是自己单身太久,憋出毛病了吧?总不至于对着个呆瓜都把持不住。
为了展示自己真的记住了,陈默还将董思思刚才说的话,逐字逐句地背诵出来,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像极了被老师点到名背课文的学生。
背完之后,他还自己又延伸了一下:“所以,我们平时也要注意,不要磕碰到脾脏,要是摔倒的时候,可以腾出手捂一下脾脏的位置,作为保护,这样就没那么容易出现危险。”
这是超预期表现了,董思思意外地看了陈默一眼,难得夸赞一句:“可以啊,没想到你还能想这些。”
陈默十分高兴,眼神明亮,如果身后有尾巴,这会儿早就欢快地摇起来了。
他又问:“那脾脏的位置在哪里呢?”
董思思之前在救人的时候,摸了伤者好几个地方,所以他不知道哪个才是。
董思思伸出手,轻轻按在他左腰子和胃底之间的位置:“在这儿,你自己按一下。”
随后她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人体,主要是针对陈默平时打猎捕鱼时,最有可能面临的突发情况。
陈默听得十分认真,董思思发现他记性和悟性都不错,对他很是满意。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一点钟了,这个时候回去也差不多了,于是说:“就先说这些吧,回头再继续,该回去了。”
陈默点了点头:“好。”
一想到领证,他心里既紧张又兴奋,恨不得马上把船划回去。
船里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前舱也摆了张矮藤椅,藤椅坐面是藤条编织的密网,坐上去比板凳软得多,再垫层棉垫,就更舒服了。
董思思坐了上去,陈默拿出暖手用的小铜炉,之前烧好的热水就在保温瓶里,他直接把保温瓶里的水倒进铜炉里,用布袋裹好,放到董思思手里。
外面风有点大,但董思思不想坐在中舱,才在前舱这儿刚一坐下,一阵风刮来,她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陈默怕她着凉,马上到中舱的竹柜里拿出一件大衣出来,披到她身上:“船头风大,还是多穿点儿。”
有了刚才戴镯子的意外,男人已经学会举一反三,知道衣服拿出来之后,还应该要给媳妇穿上了。
等董思思的手穿进袖子后,他又仔细地把衣扣扣上:“好了。”
董思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移开了目光,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这男人,傻是傻了点,但其实也没那么差……
陈默拿起撑杆,熟练地开摆,船体缓缓离岸。
*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陈默和董思思回到了海沙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