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秒殷二山就说:“谁去不是去呢?天这么冷,要是春玲冻着了,我又要心疼,还不如我去就好了。”
董春玲满脸飞红,心都快甜化了,丝毫不知道殷二山心里打的是另外一个算盘。殷二山余光偷偷看向董思思,却发现董思思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
对于董思思来说,跑腿的就是跑腿的,女跑腿跟男跑腿没有任何区别,她更在意的是她的衣服,要舒适和款式兼有,于是拉着林绣说设计细节。
林绣听了之后双眼发亮,连连点头,恨不得马上就变出丝绸来,实现董思思说的那些设计,那些从前她闻所未闻的设计。
两人商量完后互相道别,董思思转身往村里走。
而一旁的小伙子们眼巴巴地看了半天,连她一个眼神都没得到,也完全没有气馁。本地小伙子们回家的回家,知青们回宿舍的回宿舍,路上免不了一番讨论。
一个已经有对象的知青忍不住提醒说:“那姑娘不是已经有对象了吗?你们别是瞎折腾。”
“你说下沙大队那煞星?”潘石文“切”了一声,说,“那算哪门子的对象?原本就还没定下来。”
潘石文这话也确实没乱说,就这几天,董家和陈家还因为彩礼而讨价还价。
陈家说董思思病怏怏的,还是个地主分子,有人娶就不错了,竟然还敢要一百块彩礼。
董家说陈默天煞孤星,克妻命,名声臭,有人嫁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想空手套白狼。
寻常人家嫁娶的彩礼,一般是四大件加两百块,因为董思思身份尴尬,方美娟也就只要一百,陈家却只想给五十。谁也没想到,就在今天,一切都变了。
另一个知青冯川也说:“就方美娟那贪财的为人,肯定要反口了,别家能多给彩礼,她才不会把董思思同志嫁给陈默呢!”
“就是,原来董思思同志没得选,那才不得不跟陈家谈婚事。现在她也是普通社员了,大把选择,怎么也该选个配得起她的男人。”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甚至预言董、陈两家的婚事明天就告吹,又暗自盘算着要怎么在重重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夺得那娇媚美人的芳心。
*
董思思折腾一天,已经累了,趁着方美娟做饭的时候,让董春玲去给她烧洗澡水和铺床。
原身本来就很会整理,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但床铺被席都差得不能再差。
在穿过来之前,身为顶级豪门继承人,董思思是很忙的,有非常固定的作息时间。
不管是名下豪宅的卧室,还是外出在酒店或者邮轮过夜,她都只睡VISpring,卧室的光线、温度、湿度等等,也要随她的状态变化。
董思思坐在摇椅上,一边抱着热水杯暖手,一边说:“这么硬的床我睡不了,去铺两层棉胎在席子下面,盖的被子太薄了,也要换。”
董春玲震惊大过生气:铺棉胎?这董思思真是疯了!她和爸妈铺的都是干稻草,董思思居然敢开口要用棉胎铺?!
方美娟本来在灶台前炒菜,听到董思思的话,拿着锅铲就冲过来:“什么怎么睡?以前怎么睡现在就怎么睡!你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啊?!这几天不用你干活你就该偷笑了!”
董思思慢慢地吹了吹杯子的热气,瞥了她一眼,说:“你是不是又忘了支书说的话了?支书说了,你们这种问题思想分子,不会说话就别说。大家随时都监督你们呢,待会儿有人经过,听到你骂我,那可就不好了。”
下午支书确实很严厉,方美娟想起自己被围攻的场面,瞪着她不说话了。
董思思扶着太阳穴,开始装虚弱:“你的脸好吓人,看得我头晕。”
方美娟想骂人,但又不敢,气得几乎吐血:“你!你……”
她才是被气得头晕的那个!这臭丫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是装的!
棉胎家家户户都有,可没几家是多出来几张的,因为大多人家都是棉胎旧了后,拆散和新棉花一起重打,这样做出来的新棉被,全新棉花做的,一般都是喜被才这么奢侈。
他们家算是村里底子厚的了,也不过是多出一张旧棉胎,还是因为太破了才放置。
董春玲扯了扯方美娟的袖子,小声地说:“妈,忍忍吧,万一闹大了怎么办,二山哥的职工岗位还没到手呢!”
刚才回来之前,殷二山和董春玲一起散了会儿步,让她最近劝方美娟不要冲动。
这年头职工是铁饭碗,别人也可以从职工手里把这铁饭碗买过来,但机会不多,大多时候是有钱也买不到。
因为董国柱下边不行,方美娟这么多年了,也就只生出了一个女儿,村里其他人背后没少笑她下不了蛋,以后老了也没儿子送终。
方美娟气到不行,但冲上去跟人吵架总归是没底气的,后来她想出了个办法:儿子又不一定要亲生的!
她没有儿子,但有女儿啊!要是女婿爹妈都死了,那不是相当于女婿只用孝敬她和国柱?那就是跟儿子一样嘛!
几年之前,在这么个目标下,十六岁就下乡、父母双亡的殷二山,就是这样被方美娟看中的,然后被她当成未来女婿看待。
殷二山也很上道,哄得方美娟高高兴兴,隔三岔五就说一句“您对我比亲娘还亲,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眼看着董春玲成年了,殷二山也对她呵护备至,送花念诗跟喝水似的,没人的时候还搂着抱着说情话,哄着她让方美娟给他买个职工岗位,说是这样以后一家人都面上有光。
当时方美娟一想,觉得也是,于是拿着钱到处打听,还真是让她给等到了个陶瓷厂的空位,但交接还得等上一阵子。
刚才方美娟气昏头,把这事儿忘到背后了,被董春玲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要是董思思一个不高兴,在来视察的领导跟前乱说,那女婿的前途可就不好说了呀!
她暗暗告诉自己:忍忍,忍忍就好了!
方美娟把唯一多出来的旧棉胎拿出来,砰地一声扔到竹椅上,正要说话呢,董思思就已经先嫌弃上了:“这么大的灰尘,晒都没晒过,我才不要!”
方美娟差点又炸了:“这不要那不要!你当我是会变戏法给你弄出来?”
董思思一脸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
董春玲说:“董思思,你这不是故意刁难我们吗?你可要想清楚了,作得了一时,能不能作得到一辈子。”
规矩刚出来的时候肯定都是严查的,所以现在公社才这么上心,等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董思思嗤笑一声:“能作多久,那是我的事。现在我要什么,就是你们的事。”
她打了个呵欠,一脸不耐烦地说:“我累了,你们最好抓紧时间。不垫棉胎,我身上这伤可消不掉。”
“我房间里那破被子,还有这破棉胎,你们自己用,然后把你们房间的棉被垫到我席子下,棉被上面再铺两层布隔开,不然我嫌脏。”
“还有,前些天新做的被子拿出来,我今晚就盖那张。”
董思思劈里啪啦地说完,董春玲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尖了起来:“董思思你要点脸!那是我留着结婚的时候用的!”
“结婚?”董思思站起来,走到董春玲身边,一下子凑到她跟前,轻声细语地说,“如果我现在自己拿板砖拍一下自己后脑,然后跑到外面说是你砸的,你猜别人信不信?”
她的脸一下子在董春玲面前放大,艳丽又危险,那目光仿佛像是在看一只蚂蚁,轻易就能碾碎。董春玲在那双清泠泠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惊恐的脸,整个人僵在原地。
第4章
董思思轻轻一笑,眼里带着恶意,轻佻地拍了拍董春玲的脸:“你和你爹娘以前怎么对我的,嗯?要是命薄点都被你们弄死了。这是你们欠我的,要不老老实实还,要不就去改造农场吧。”
说到底,原身确实就是被这家人害死的。
董春玲打了个冷战,看着董思思那张明明很熟悉的脸,却觉得这一刻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堂妹。
简直像恶鬼!
她知道的,董思思如果真那么做,别人也一定会觉得就是她对董思思下手,因为她以前就抓着董思思的头发把脑袋往墙上撞,还被村里人看见了!
如果是这样,她一定会被抓的。到时候别说一张棉被了,她连跟二山哥结婚都不能了,甚至下半辈子都得吃牢饭!
“你、你不能这么对我……”董春玲一下子就慌了,伸手去拉董思思,却被她躲开,急得眼都红了,“思思,我们是姐妹啊,我……我发誓!我以后都好好对你,真的……”
刚才董思思故意贴着她耳边说,方美娟和董国柱也听不清,这会儿看见女儿突然这样,方美娟连忙问:“怎么啦怎么啦?董思思,你刚才说了啥?!”
“好好劝劝你爹娘,别一天到晚讨我嫌。”董思思施施然坐回摇椅上,“收起你的眼泪,你哭的样子丑到我了。水凉了,去给我换杯热水。”
方美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心头火起。
这臭丫头在拿她女儿当下人使!
方美娟上前一步,谁知董春玲马上抓着她的手,使劲地摇头使眼色:“妈!你快别说了……”
说着,董春玲又回过头,拿过董思思的杯子,低声下气地说:“我这就给你换热水,待会儿把新棉被给你铺上。”
董春玲怕再生什么事,急急忙忙把爹妈往一边推,小声地说着话。
也不知道这一家三口之间说了什么,反正董思思终于落得清静了,便宜叔婶远远地看着她,一脸见鬼的表情,再也不敢说什么,一时间屋里只剩下炒菜和铺床的声音,连喘气都得小口小口地。
*
第二天,好几个知青结伴敲响了董家的门。
供销社营业时间是早八点到晚五点,他们昨晚想散会后到供销社买东西,也来不及了。于是,他们今天一大早就赶在营业前去到,买了东西后就马上赶回来。
大家都商量好了,虽然大家都想追求董思思同志,彼此都是竞争者,但有时候也可以合作合作。比如现在,一个人上门容易惹闲话,但一起上门,那就是纯洁友谊。
至于最后谁能跟董思思同志升华感情,那就各凭本事了嘛!
他们满怀期待地等着,提前摆出练习了一晚上的微笑。
门终于开了,却是董春玲,青年们不免失望了一下下,有个沉不住气的甚至嫌弃地“啧”了一声,但大家都很快调整过来:“我们是来找董思思同志的。”
董春玲没好气地说:“她还没起。”
怎会如此?董思思同志平时都是最勤快的,平时天都没亮就起来喂鸡做早饭!知青们转念一想,很快又找到了解释:她昨天都虚弱到晕倒了,不可能好那么快,得再养一段时间呢!
潘石文说:“你去跟董思思同志说一声,咱们几个代表知青来看望她,给她买了补身子的礼物。”
其他人马上附和:“对对,还带了早餐,得趁热吃!”
董春玲昨晚做了整夜噩梦,一时梦见自己被扔臭鸡蛋烂叶子,一时梦见自己在改造农场刨地,最可怕的是,她竟然梦见二山哥也被董思思那狐狸精迷得团团转!
被吓醒之后,她忽然就想起,昨天下午,二山哥可不就跟这些知青一样,盯着董思思挪不开眼!
她一会儿觉得二山哥对自己一往情深,应该是不会变心的;一会儿又觉得,董思思一张狐媚子脸,要是主动去勾引,说不准殷二山哥一不小心就着道了。
董春玲一想起董思思警告她时的样子,还心有余悸,根本不敢主动去找她。
然而,就在这时,董思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姐姐,怎么了?”
董春玲:“……”
一瞬间,知青们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少女,觉得屋子里都亮堂起来了,脚下开满鲜花,连空气都散发着一股幽香,让他们情不自禁地陶醉。
“早、早上好!董思思同志!”
“董思思同志,这是我刚买的麦乳精,补身体最是合适,一点心意,希望你收下!”
“这是新鲜的五花肉,补身体,还是吃肉最实在!”
送麦乳精的那位不满地看了五花肉知青一眼:说好的公平竞争呢?怎么还带拉踩的!
董思思其实早就醒了,公社里的供电线昨晚修好,今天广播六点钟就准时响起,其他人习惯了这个点起来,她可不习惯。
即使铺了两层厚棉胎,她仍是睡不好,好不容易后半夜有点睡意,还没睡熟,新闻联播就开始了,让她很是郁闷。
她可不想要这些臭男人们的东西,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也正是因为其他人把她放心上,所以董春玲一家才会那么听话。
董思思朝知青们点点头,转成董氏集团继承人的商界营业模式:“谢谢你们,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但你们是将来要读大学的国家栋梁,比我更需要这些营养品,所以我不能收,你们拿回去吧。”
“而且,之前也没有人给我送过这些,我已经习惯了,没关系的。”
青年们愣愣地看着她,先是感动得想流泪,又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董思思同志在鼓励他们,她真的好善解人!而他们之前对她不闻不问,现在才因为她的身份改变而关心她,他们真的好肤浅!
他们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好几个大娘也找了过来,说是要找方美娟,一看董思思,夸张地围了上去,一脸心疼:“哎呀,这孩子,怎么脸还是没点血色?一看就是没吃饱睡好!”
她们叉起腰瞪着董春玲:“你们胆儿真肥,昨天嘴上说得好听,是不是回到屋里觉得没人看见,就不给思思饭吃!”
董春玲被气得两眼发黑,昨晚她和亲娘为了伺候董思思,忙得团团转,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昨晚家里特地蒸了咸鱼,做红薯饭时足足放了一半米!哪家能像她家昨晚那么大方,不过年就吃上肉?
可这董思思什么反应?先是嫌碗筷脏,又是捏着鼻子说咸鱼臭,连红薯饭都说吃不下,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砰地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