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 两个人都是穿来的,交流起来,前世今生的什么都得往出扯。
这些怪力乱神的话,不管被谁听了去,都是个麻烦。还是走远点儿安全。
林向美扛着根棍子, 穿着松松垮垮的军大衣,走得像个混不吝的小混混。
林爱琴忍不住想起上辈子,她带人把林向美拦在路上那个晚上, 那疯女人提着一根甩棍,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恐怖模样,忍不住犹豫了,脚下没动。
林向美回头, 嗤笑一声:“放心, 只要你不犯贱招惹我, 我不会打你!”
“你才犯贱。”林爱琴不满, 小小声叨咕一声,这才跟上。
东仓房三个孩子跪在炕上,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见两人走出院子,上了门口的大路,往东走了。
甜甜看不到姐姐,趴在窗户上大声喊:“姐姐!姐姐!”
林望星不解地问:“二哥,姐为啥要往外走?”
林向光眉头紧锁,敷衍答道:“可能吃多了,遛弯儿去了。”
想到刚才林向美扛着棍子走路那个样子,少年心中百般疑惑。
姐现在,和以前,真的是太不一样了。
以前的姐,好像从来没有把腰板挺得那么直过,更没见她那般气势十足地走过路。
而且,堂姐好像很怕姐。离得远远的,说话的时候还是往后退了两回,后来又跟在后面,也不往前凑。
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见两个人这么相处过。
虽然他喜欢姐现在这个样子,可,一个人的变化,一下子怎么会有这么大?
少年满脑袋的问号。转身穿鞋下地,捞过军大衣穿上就往外走。
“二哥,你干啥去?”林望星喊他。
林向光头也不回:“我去看看,你在屋好好看着甜甜,别让她碰炉子。”
照看妹妹是小男孩从小就干的差事,爽快应了一声:“哎。二哥你快点儿回来。”
林向光出了门,把门关好就小跑着往前走,跑到院门口,直接往东走。
他们家是整个榆树村东头最后一家,他们家往东隔着一条马路就是一片杨树林,此刻已经掉光了树叶,光秃秃一片。
林向光一眼就看见林向美和林爱琴两个人正站在小树林里。两个人之间隔了几个人的距离,像是在说话。
离得太远,林向光听不见。他本想往前走,可看见林向美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停了脚步,没再往前。
两人特意走那么远,肯定是有什么话不想让别人听见。算了,他就在这里看着,只要姐不吃亏就行。
林向美漫不经心地靠在一棵白杨树树干上,手里的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上的雪:“来,你先说,找我干什么?”
上辈子挨过林向美两次狠抽,林爱琴打心里怵她,半边身子躲在一棵树后,时刻戒备着:“林向美,我们俩,能不能休战?”
“休战?”林向美像听到什么笑话,笑了一声问:“说说,怎么休?”
林爱琴语气有些急迫:“就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干涉谁,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想得美!”林向美嗤笑一声,抡起棍子往旁边树干上敲了一下。
突如其来嗙的一下,吓得林爱琴一哆嗦,整个人又往树后挪了挪。
怂样!林向美把棍子举起来,在自己手心上轻轻砸着:“林爱琴,你的脸可真大。你把我写得这么惨,穷得叮当响不说,受尽你们那一家子极品的欺负,家里人也没一个有好下场。”
“那不是,随便写着玩的嘛。”林爱琴心虚地往后瑟缩了一下,脚下踩着树下厚厚的雪壳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林向美冷了脸:“写着玩?就因为你上门要钱我们没给,你就这么写着玩?可真够歹毒的!”
林爱琴嗫嚅着小声说:“我这不也穿来了嘛。”
“你也来了?”林向美站直身体,拿棍子指着林爱琴,面若寒霜:“你衣食无忧,家人宠着,找了个满意的对象,最后再找到你有钱有势的亲生父母,你这可比上辈子好太多了吧!”
林爱琴狡辩:“那谁写自己不写好点儿?”
林向美冷笑:“行,写都写了,来也来了,我也不能弄死你。但你的孽造完了,现在你跟我说休战?谁给你的脸?”
这个林爱琴她最清楚不过,自私自利,卑劣无耻,见不得任何人比她好,尤其是认识的人。
无非是看她林向美本尊穿来了,剧情一路在跑偏,怂货心慌了。
而她林爱琴,人生最重要的转折——对相还没处明白,还在前期磨合阶段,那个姓姜的人家暂时还看不上她,没同意呢。
不过这要怪就得怪她自己贱,故意这样写,前期嫌弃她出身农村不同意,后期发现她的好对她愧疚百般弥补,她是想让姜家人体验一把真香定律。
可万万没想到,她林爱琴自己来了。而且可怕的是,发现她林向美也来了,难免就会产生浓浓的危机感。
就想着跟她来个缓兵之计,想先把老姜家那边搞定。
可她林向美百分百肯定,等林爱琴站稳脚跟,再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回过头来一定要对她赶尽杀绝。
休战,不过是这个怂货现在没能力对付她而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见林向美一口回绝休战的提议,林爱琴恼怒,可又没办法,放低了身段:“那你想怎么样?现在这种状况,到处破破烂烂的,吃也吃不好,穿得也难看死了,还有什么可斗的!”
错!吃的,穿的,用的,还有男人,能斗的,可多了呢!林向美心道。
“林爱琴,”林向美语气轻蔑:“我先把话放在这,想休战也可以。两个条件,一、别犯贱主动招惹我;二、管好你屋子里那一堆垃圾。如果你能做到,我就暂且放过你。”
林爱琴:“我只管我自己,我管不了别人。”
这话的潜在意思就是她林爱琴可以不出面,但那堆极品还是会来碍眼喽。
林向美点头:“行啊,但凡你们正屋的人敢来惹我,我就全都算在你头上。他们惹我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林爱琴快崩溃了:“林向美,你能不能讲点儿理?”
林向美点着自己脑袋,自顾自说着:“哦,对了,你那个对象叫什么来着,姜红兵是吧?好像是县革委会副主任家的公子吧,不知道我找他,啊不对,我找姜同志他妈聊聊你的趣事,她会怎么想,嗯?”
“林向美!你不要欺人太甚!”林爱琴抻着脖子大喊。
林向美讽刺道:“所以说,你管好你那极品妈极品嫂子什么的,反正你是团宠嘛,她们都听你的。”
林爱琴咬牙:“行,我管着她们!但我只能尽力,不能保证。”
“那是你的事。”林向美晃晃手指,又说:“行了,我这人也很好说话,你们只要别犯贱,我也想好好过个年。”
见林向美终于松口,林爱琴吁了一口气:“那就说好,井水不犯河水。”
林向美:“你的话说完,轮到我来问了。”
林爱琴:“你说。”
林向美:“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爱琴:“就我回来那天。”
林向美:“原来世界,是什么时间?”
林爱琴:“大年初三。”
林向美算了一下,她是在除夕那天穿过来的,林爱琴比她晚了三天过来,而她在这边已经过了六天。
这么一算,书里的时间居然比原来世界快了一倍。
林向美接着又问:“知道原来的我怎么了吗?”
林爱琴脸上闪过一抹幸灾乐祸:“死了,猝死。”
林向美心头一揪,鼻子发酸。
果然是死了。那哥哥该多伤心!
林向美压下心中悲伤:“你来之前,你见过我哥吗?”
林爱琴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犹豫了一下:“没见过。”
看出她在撒谎,林向美三两步上前,两手握着棍子横在林爱琴脖子上,把她压在树上。
声音冰冷:“林爱琴,如果不想我动手,我问什么你就好好回答。我再问你一遍,你来之前,在哪见的我哥,他在做什么?”
两人身高差不多,林向美因为长期吃的不好,比林爱琴还瘦了很多。
可她上辈子练过武,这辈子又经年累月干体力活,一根棍子轻轻松松就把林爱琴按在树上让她动弹不了。
棍子卡在脖子上,林爱琴脸色煞白,生怕林向美这个疯婆子就这么卡死她,不敢再撒谎:“殡仪馆里,你的灵堂,你哥守着你。”
林向美:“……”
想到哥哥孤零零地守在冰冷的她身边,林向美心头堵得慌,喉咙发哽。
见林向美不说话,林爱琴问:“你就不想知道你爸妈去没去吗?”
林向美眼神微眯,目光带着狠意:“林爱琴,别作死,我不问,你就把你那臭嘴巴闭上。”
林向美接着问:“刚才我提到我哥,你为什么那种眼神?发生了什么?”
林爱琴犹豫一下。林向美手下用力,林爱琴只觉得呼吸艰难,忙用手去推棍子:“我不过说了你一句‘活该’,你哥就跟疯了一样追着抓我,想让我跪在你面前磕头。”
林向美:“抓到了吗?”
林爱琴翻白眼:“你爸在呢,怎么可能!”
林向美冷笑:“那是你爸,不是我爸,少在我面前提他。”
从那男人婚内出轨还整出孩子开始,他就不配做她林向美的爸了。
从小时候,林爱琴掰坏了娃娃陷害她,而那男人连问都不问她一句就信了那一刻,她在心里早就把他当成陌生人了。
她活着的时候,那男人默许林爱琴到她们兄妹这里闹着要钱,死了到她棺材前装什么父女情深,也无非是想捞钱罢了。
好在,她和哥哥早就找律师立了遗嘱,不管兄妹两人谁没了,财产都归对方。
两人约好,哪怕把财产全捐出去,也不会给那渣男一家哪怕一分钱。
寒风呼啸,吹得树梢沙沙作响,林向美手脚冰凉,回过神来继续问:“那你是怎么来这的?”
林爱琴咬牙:“……”
林向美手下用力,棍子卡得更死,语气不耐:“说!”
林爱琴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愤怒大吼:“为了庆祝你死了,我找朋友喝酒,去的路上被一辆车撞了!”
“……”林向美一愣:“所以,你也死了?”
林爱琴:“是。”
林向美蹙眉。
她死了,到了这里。
林爱琴死了,也到了这里。
所以,穿来这里的人,都是在原来世界死了的?
想到自己之前还百般期望这个沈卫山是原来的那个小山穿来的,林向美在心底呸呸呸,连呸了几句。
呸呸呸,乌鸦嘴。
这里的沈卫山就是这里的沈卫山。
原来那个可爱的小男人,一定还平安无事好好地活着。
林爱琴见林向美又走神,冻得哆哆嗦嗦开口:“还有要问、问的吗?问完了,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太、太冷了。”
想知道的都问了,暂时也想不起其他的问题。
林向美后退一步,把棍子撤走:“滚吧,记住我说的话。”
虽然林向美也没干什么,但林爱琴却像劫后余生一般,腿一软,顺着树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挣扎了好几下,才站起来,踩着厚厚的雪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
想到自己死了,哥哥伤心难过的样子,林向美的眼泪再也憋不住,顺着脸颊淌下来。
她们兄妹俩,这算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了。
林向美悲从中来,趴在面前的杨树上,捂着脸无声哭泣。
身后穿来奔跑的脚步声,紧接着少年担忧的声音:“姐,你怎么了?”
林向美忙站起身,胡乱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强扯出一抹微笑:“没事,我就是想大哥了。”
林向光走近,接过林向美手里的棍子,满眼担忧,声音闷闷的:“姐,我也想大哥。咱回家吧,别在这哭了,死冷的天,再冻感冒了。”
林向美点头:“行,回家。”
嘎吱,嘎吱。姐弟两个沉默地往回走,只有脚下踩着雪发出的声音。
走出小树林,林向光语气试探:“姐,堂、林爱琴,她是不是干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
林向美点头:“向光,有些事儿,姐现在不好跟你说。但你记住,她不是什么好人,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
林向光大了,又是家里最大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不能让姐姐一个人扛着。
沉默了一下又问:“姐,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但发生什么事,你告诉我,我能帮你。”
林向美轻轻叹了口气:“向光,以后,等你大了,姐会告诉你。”
林向光追问:“得等到多大?”
林向美想了想说道:“十八岁,等你十八岁吧。放心,如果姐姐撑不住了,一定会提前告诉我们向光,好不好?”
时间久了,说不定孩子就忘了。如果不忘,几年之后,姐弟俩的感情更稳固,到时候他要是还想知道,她就告诉他。
林向美说完,抬高手,在林向光戴着帽子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下,笑着说:“走吧,回家,免得望星和甜甜等急了。”
林向光没再问,跟着林向美往回走。
两个小的一直趴在窗户那往外看,见到哥哥姐姐出现在院门口,就噔噔噔跑到炕沿边,穿鞋下地,到外屋等着。
林向美开门一进屋,两个小的就扑了上来:“姐姐!”“姐!”
“哎呦!”林向美笑着接住甜甜,抱了一下就把她放到地上:“先别抱,姐身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