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摸了摸林望星的脑袋瓜:“快进屋,外屋冷。”
小男孩听话的拉着甜甜先进了屋,林向美和林向光在外屋把脚上的雪跺掉,这才走进去。
二人齐齐凑到炉子边烤火,好一会儿,身上的寒气才散去,暖和过来。
刚才这么一冻,林向美突然明白过来,林爱琴为什么把地点写在这天寒地冻的大东北。
纯粹就是为了折磨她。
如果没分家,她林向美现在每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在刺骨寒风下,打水挑水,抱柴火做饭,洗衣裳晾衣裳……
这些活,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下,更苦更难。
而若是在她们生活的四季如春的南方,哪怕是冬天,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简直心如蛇蝎,丧心病狂。
只不过,林爱琴怕是没料到,她自己居然也来了。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倒要看看,拿着一手好牌,林爱琴那个上辈子一事无成的窝囊废能过成什么德行。
“姐?姐?”林向光倒了一茶缸热水递给林向美。
林向美回神接过来,喝了一小口,热水顺着喉咙到胃里,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行,既然说好暂时井水不犯河水,那就先不管她,好好过个年才是正道。
林向美又喝了几口热水,起身把军大衣脱了:“来,咱们把瓜子炒了。”
过年了,一家人坐在炕头,吃上一把炒瓜子,那是标配。
林望星拎着小板凳就坐在炉子前,漂亮的大眼睛亮亮的:“姐,我来烧火。”
七岁的小男孩,为了显得自己长大了,从六岁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二哥喊林向美“姐”,而不是姐姐。
林向美在他脑袋瓜上呼噜一下:“好,小火就行。”
“我来炒。”林向光去架子上把生瓜子提过来,拿着铲子准备大展身手。
林向美从他手里接过铲子:“我来,向光,你去把咱们四个的生日都标在挂历上,免得回头我又忘了。”
今天她过生日,她不是忘了,她是压根不知道。姐弟四个作为书中的配角,压根就没提生日这回事。
林向光也没怀疑,拿了笔,走到炕头,把姐弟四人的生日都标在了钉在墙上的老式黄历上。
“炒瓜子喽!”林向美把瓜子倒进烧干的锅里,语气欢快地呦呵了一声。心里再不痛快,日子也得往前过。
两个小的从打她进屋,见她脸色不对,就一直怯生生看着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说。
一家子--------------?璍,家长就是情绪风向标,她太深有感触了。
以前爸妈闹离婚那阵,她每天放学回家都战战兢兢的,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妈妈的神色,自己的心情跟着妈妈的情绪大起大落。
孩子就该快快乐乐成长,所以,她不能让自己的不痛快影响到孩子。
果然,她吆喝了一声,两个小的就都露出了笑模样,有样学样,学着她吆喝着:“炒瓜子喽!”
林向美拿着铲子翻啊翻,炒啊炒,锅里渐渐飘出瓜子的香味。
她时不时抓几颗出来递给林望星:“来,帮姐尝尝,熟了没?”
小男孩烫得哇哇叫,可每次只要姐姐递过去,他不长记性,还伸手接。
小甜甜被三哥逗得拍着巴掌咯咯笑,林向美也跟着哈哈哈笑得开怀。
林向光笑着在林望星后脑勺上拍了下:“你个小傻子,姐故意整你呢。”
小男孩抬手把二哥的手打开:“二哥你才是大傻子!”只要姐开心,他就乐意!
“小傻子!”“大傻子!”兄弟两个斗起嘴来。
林向美嫌弃地拉过甜甜:“咱们离那俩傻子远点儿。”
一时间,满屋瓜子飘香,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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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省委大院,沈卫山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动了动睡得僵硬的脖子,起身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下楼出门。
沈老爷子听到动静从一楼卧室走出来,追着问:“卫山,饭也不吃,又去哪儿?”
沈卫山头也不回:“出去见个战友。”
沈老爷子想到他昨天难看的脸色,不放心交代:“让司机送你去,早点儿回来。”
沈卫山应了一声,开门走了。却没叫车,步行走出大院,上了公交车。
坐过十站路,在安吉第一人民医院门口下了车,挂了号,直奔心内科。
轮到他,沈卫山走了进去,也不用医生问,直接开口:“大夫,我想做个全面的心脏检查……”
第27章
在医院跑上跑下, 蹿东蹿西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一直到下午医院快下班,沈卫山才拿到了所有检查报告。
和以前检查一模一样,一切正常。
坐在医生对面, 他拿着一张又一张检查报告, 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 企图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见自己的诊断被质疑了, 五十多岁的医生挥手赶人:“你这位同志怎么回事, 我都说了一切正常一切正常,你要不信再去别的医院检查检查。让个地,别在这坐着了, 耽误我看病人。”
“麻烦了。”沈卫山收起报告, 往大衣兜里一揣,起身往外走。
沈卫山出了医院,掏出烟来点上一根,一边抽一边顺着马路走,抽到一半觉得索然无味, 找了个垃圾桶按灭丢了进去。
沿途路过几个站台都没上车,一直步行走回了省委大院。
进屋那一刻,天已经擦黑。
沈老爷子见人回来, 放下报纸, 摘下老花镜,绷着脸哼了一声:“还说陪我补过小年,一大天了, 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沈卫山走到沙发那坐了, 面不改色扯着谎:“抱歉爷爷, 遇到战友一唠起来就忘了时间。”
沈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兵,知道战友之间的情谊,当然理解,缓和了脸色:“还没吃饭吧,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呢,走,陪爷爷喝两口。”
“好。”沈卫山应道,脱了军绿色呢子大衣折好放在沙发上,先去洗手间洗了手,走到餐厅坐好。
昨晚不舒服没吃饭,今天一早就跑去医院做检查,一天下来滴水未进,早就饿过了头,胃里一抽一抽的疼,着实没什么胃口。
若是搁在以前,沈卫山估计就随便喝点儿汤,要么喝口粥对付一下算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沈卫山觉得他应该好好吃饭,精心照顾自己。
他忍着胃里的不适,细嚼慢咽,吃了一碗饭,桌上每样菜都夹着吃了些,末了还喝了一碗骨头汤。
沈老爷子见他回家这么多天,破天荒胃口大开,高兴得哈哈直乐:“难得今天的菜都对你胃口,明天叫你张婶把这些菜再重做一遍。”
沈卫山:“……爷爷,不用。”
沈老爷子:“你这孩子,我发现你这几年怎么这么别扭呢,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天放学回来就嚷嚷着要吃这要吃那,现在跟个闷葫芦似的。”
沈卫山扯了扯嘴角:“那时候小,现在您孙子已经二十六了,还整天大呼小叫的,像话嘛。再说,打仗的时候,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沈老爷感同身受,拍拍沈卫山肩膀,举起酒杯:“是啊,是啊。好在,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来,跟爷爷干了这杯!”
沈卫山举起酒杯,和沈老爷子碰了一下:“爷爷您干了,我随意。”
说完,把杯子放到嘴边,意思意思抿了一小口,就完了。
沈老爷子直接气笑了,拿手指指了指沈卫山,一口干了:“你呀,还学会在你爷爷面前偷奸耍滑了。”
沈卫山笑了笑,没说话。现在,对他来说,身体健康是最最重要的,他得惜命。
等沈老爷子吃完,爷俩坐到沙发上喝茶,沈老爷子问:“这也快过年了,你往外跑我也不管你。但到了正月,家里来来往往来拜年的少不了,到时候你在家陪着爷爷,也认识认识人,方便你以后的工作。”
沈卫山靠在沙发上:“爷爷,我不想留在安吉,我想去双山县。”
“双山县?”沈老爷子蹙眉不解:“安吉这么大个省城待不下你,非得跑那小地方去?”
沈卫山:“想去下面历练历练。”
沈老爷子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战友林向晨家,就在双山县吧?”
沈卫山也不隐瞒:“是,双山县下面的龙湾镇。”
沈老爷子侧过身仔细打量沈卫山:“你跟爷爷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你那个战友的妹妹了”
“……”沈卫山:“爷爷,你别瞎说。”
沈老爷子瞪眼睛:“我瞎说什么,我都听小白同志说了,你给人家又送衣裳又送吃的,还给人家做桌子做椅子的……”
沈卫山一本正经,语气还有些惋惜:“没做椅子,材料不够。”
“没做椅子……,”沈老爷子气得瞪眼:“你少给我打岔,是做没做椅子的事儿吗?你就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女同志了。”
沈卫山镇定自若:“爷爷您别乱点鸳鸯谱,我就是看她们姐弟过得困难,爹妈又没了,我代向晨照顾她们一下,不然我心里愧疚。”
沈老爷子盯着沈卫山看了一会儿:“哼!最好如此,你糊弄我这个老头子也就算了,回头你爸妈那里我看你怎么忽悠。”
沈卫山想到那并不熟悉的父母,沉默着没说话。
他并没有原来“沈卫山”的记忆,他一过来,就在战场上,那之后也一直在部队。
偶尔几次的休假探亲,并不能让他一个成年人迅速和他们建立起亲密关系。对他来说,这里的父母,其实就是陌生人。
平时他们都忙,有时候又不住在这里,他回来这段日子也只见过两面,没机会相处。
唯独沈老爷子,他觉得莫名亲近。看着高冷有派头的老人家,其实就是个小孩子脾气,总跟他哼来哼去地假装生气求关注,让他不禁想起上辈子早就离世的爷爷,忍不住想陪陪他。
沈老爷子见他不说话,劝道:“你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回去了。以前你爸妈为了革命工作忙里忙外,东奔西跑,是没怎么管过你,可你也不能怨他们,自古家国难两全,你不能见着他们就总是绷着个脸。”
沈卫山点头,一副悉心受教的模样:“知道了,爷爷。”
沈老爷子:“哼,最好知道。你工作上的事,年后再说。也不知道这帮人在哪打听到你退伍,光是安吉就有好几个单位把电话打到我这来抢人了,要是人家知道你好好的省城不待,跑去一个小县城,那还不得惊掉大牙。”
沈卫山:“我想到基层历练历练。”
沈老爷子戴上眼镜,拿起报纸,又哼了一声:“基层,要真想到基层,你就到那个什么镇,下边那个什么村……”
沈卫山善意提醒:“龙湾镇,榆树村。”
沈老爷子:“对,你就到那个榆树村当村长去。”
沈卫山仔细想了一下,认真点头:“也行。”
沈老爷子从老花镜上方抬眼瞪他:“滚蛋!”
“哎,好。”沈卫山从善如流,起身,拿起大衣,上楼。
回到房间开了灯,走到桌边坐了,把大衣里的检查报告掏出来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一切正常。那为什么心口疼起来跟要命一样。
要不,明天再去精神科看看?念头一起,沈卫山就决定明天再跑一趟医院。
以前他也去检查过,但对于结果,他都没太大所谓。
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虽然有战友,有家人,可他是孤独的。
可现在,他有些急迫。他急不可耐地想搞清楚这破烂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早睡早起身体好。虽然还没到平时睡觉时间,可沈卫山想了想,还是洗漱完毕,早早躺到了床上。
接下来的几天,沈卫山跑遍了安吉的几大医院,不光是心内科,心外科,精神科,还是其他科室,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所有能检查的项目全都检查了个遍。
可结果都一样,一切正常。
这几天他也没有再发作过,沈卫山看着抽屉里一大堆检测报告,百思莫解。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沈卫山决定不再想了。
吃了早饭,他就出门,准备去置办一些年货,腊月二十九再去一趟榆树村,提前陪姐弟几个过个年。
在沈卫山忙着跑医院的这几天,林向美把家里的被褥都拆洗完毕,缝补好了。
原来家里的四条破褥子,她给改成了两条,加上沈卫山拿来的两条,姐第四个都有了厚实的褥子。
打眼望去,屋子里虽然还破烂,但比她刚来的时候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
至少被褥衣裳什么的,都不再露棉花,每个人多了一件军大衣,新的棉鞋后院李婶也给做好送了来。
还多了个炕桌,一个隔断长桌子,一个三层木头架子,一块面板。
以前屋里空空荡荡,连个土豆都没有,现在屋子里堆了不少吃的,屋子里整天烧得暖暖和和,多了许多人间烟火气。
最重要的,孩子们皮肤细腻了,脸色红润了,笑容也多了。
有时候出门再进来,冷不丁一看,林向美都觉得不可思议。
暖烘烘的屋子,欢乐的气氛,和之前截然不同。
因为她和林爱琴两个人达成的休战协议,正屋那伙人这些天也没人来找茬。
两家人关上门各过各的,暂时可谓相安无事,林向美心情很不错。
看着炕上的破炕席,她让林向光去村里会编炕席的崔大爷那里,拿了一盒之前沈卫山送的四季糕点,去换了一捆高粱秆刮成的篾条回来。
姐弟两个坐在炕上,花了半天时间,虽笨拙,但也算有模有样地把千疮百孔的破炕席给补好了。
这下坐在炕上,不用总担心篾条刮伤手,划破脚了。
洗洗涮涮大的活都干完了,每天除了做饭吃饭,林向美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