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就停在院里,走了几步就到了车边,二人停下。林向美笑着说:“沈同志,今天谢谢你过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你也是!”沈卫山低头看她,目光含笑:“过了年,就该十八了吧?”
林向美笑:“前几天过了生日,已经十八了。”
“哪天?”沈卫山一愣。她的生日不是正月初六吗?他还想着到时候想办法弄个生日蛋糕过来的。
林向美:“腊月二十四。”
原来她在这里的生日,不一样。前几次来,他应该提前问一句的。
错过她十八岁的生日,这是第二次了。
沈卫山心中懊悔又遗憾,面色紧绷,看着林向美,好半天不说话。
林向美被沈卫山盯得发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同志?”
沈卫山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没事,我初六再过来,到时候帮你们砌个灶。”
说完,转身拉开车门,抬脚上车之前又转过身来问:“对了,初六那天,你们不出去走亲戚吧?”
林向美把脑袋里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扒拉扒拉,也没找到什么需要拜年的亲戚:“没事,你过来吧,我们初六在家的。”
“行,那我走了。”沈卫山上车,关上车门。
“你等会儿。”林向美小跑着到院门口,把木头栅子做的大门打开,对着沈卫山招了招手。
沈卫山发动车子缓缓开出大门,拐上大路,和林向美点了点头,开走了。
林向美抄着手站在大门口目送车子远去,忍不住感叹,这兵哥哥一身绿开着一辆绿色吉普车,还真拉风啊。就差一副墨镜了,不然妥妥的特种兵电影里的男主角。
这个沈卫山,虽然性子别扭了点儿,可不管是身材,还是成熟稳重的气度,都比以前那个小男人更符合她的审美。
小男人就是个男孩子,而这个沈同志,才能称之为男人。
啧啧,可惜了。她林向美对结婚丝毫没有兴趣,不然把他拿下,谈个恋爱啥的也算为生活增添光彩了。
但这个年代社会风气保守谨慎,穿紧身衣服都被认为是伤风败俗,谈多了几个男女朋友,都有可能被定为作风问题,流氓倾向。
所以她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个,她摸下头说声乖,就差点儿愤而暴走的古板男人了。免得回头麻烦。
车子开远,拐个弯,看不到了。林向美转身往回走,和林爱琴母女俩在大门口迎面碰上。
林老大媳妇儿手里提了个筐,上面盖了块布,像是去谁家送东西。
错身而过的时候,林老大媳妇往地上呸了一口,阴阳怪气:“一个姑娘家,整天和个男人勾勾搭搭。”
林向美冷笑一声,回头喊了一声:“喂!林爱琴。”
林爱琴不情不愿转身:“干嘛?”
林向美对着林爱琴捏了捏拳头,语重心长:“记住我跟你说的话,管好你妈那张破嘴。”
听完林向美这句话,林爱琴还没说话,林老大媳妇先气得跳脚了,转身指着林向美:“你个死丫头,你这是咋说话呢?好歹我是你大娘!你爸妈活着的时候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林向美笑了下:“哦?是嘛,那你倒是做出个大娘的样子啊,欺负我们姐弟,苛待我们生活的时候咋不说你是我们大娘呢!”
她林向美,有一点儿最好,从来不会被道德绑架。
管你是七大姑八大姨,还是亲爹亲奶奶的,谁对她不好,她就对谁不好,少在她面前攀什么亲戚里道的。
“你,你……”林老大媳妇儿被噎得半天没接上话来。
林向美扫了一眼林爱琴,转身就走:“一天天倚老卖老,为老不尊的,我都替你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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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大媳妇气得直冒烟,抬脚就要去追:“林向美,你给我站住……”
林爱琴暴躁地拉住她:“妈,有完没完,不是还要去我二舅家嘛。”
林老大媳妇儿脸色不大好看:“闺女,你这是干啥呀?你妈被骂了,你不帮我,咋还拦着呢?”
林爱琴松开她,一扭身子就走,态度嫌弃又恶劣,小声抱怨:“你烦不烦,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不听呢,能不能不要去招惹她。”
她都说了又说,最近不要招惹那个疯女人,免得坏了她的大事,这些人简直就是猪脑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林老大媳妇见林爱琴真生气了,想起她这两天总在她耳边叮嘱的话,恍然大悟,忙挎着筐追上去:“闺女啊,你别生气,妈这不是一见到她那鼻孔朝天的样子就给气糊涂了嘛。”
一屋子人蠢得无可救药!林爱琴恨不得抽死以前的自己。
当时为了恶心林向美,她写出这一家子又蠢又坏的极品,可现在她自己穿来了,哪怕他们都宠着她,惯着她,可她还是快受不了了。
随口往地上吐痰吐唾沫,张口说话先来一句国骂打头,怎么说他们都不长记性,她真的是受够了。
“闺女,你等等妈。”林老大媳妇儿见自己宝贝闺女一个人在前头猛走,忙追上去哄:“妈记住了,记住了,最近别招惹林向美,等回头你对象他妈那头松了口,你嫁进县革委会副主任家,那怎么对付那狼心狗肺的,还不是由着咱们说了算。”
“妈!”林爱琴转身,用教训小辈一样的口气说:“跟你说了多少回,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别总挂在嘴上说!”
被自己闺女毫不掩饰地嫌弃了,林老大媳妇儿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笑了笑:“知道了。”
林爱琴转身又走,烦躁不已地小声嘀咕一句:“猪一样,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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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美回了屋,跺掉脚上的雪,脱掉军大衣,凑到炉子边坐着烤火。
想到刚才沈卫山的问题,林向美装作闲唠嗑一样问:“向光,过完年不得走亲戚拜年嘛,现在你是咱家的顶梁柱,你来安排吧。”
书里她们这一家都是配角,压根就没提她们家有什么亲戚,她现在就是两眼一抹黑,抓瞎。
林向光听了这话,从炕上穿鞋下地,也拿了小板凳坐在炉子边:“姐,爸妈没了这两年,每年正月你都得在正屋做饭,也出不了门。今年你不用忙活了,要不,咱们去一趟靠山屯,去姥姥家和舅舅家拜个年?”
啥玩意儿?她们还有姥姥和舅舅呢?林向美有些吃惊。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要是没姥姥,那她们妈是哪来的呢。这个年代生育自由,有几个舅舅也实属正常。
林向美没有以前“林向美”的记忆,对姥姥家和舅舅家的情况一无所知。就连最基本的,有几个舅舅都不清楚。
可她也不敢直接问林向光,怕露馅。还是回头趁小伙子不在,偷偷问一下望星吧,那孩子好糊弄。
“行,听你的。”林向美点头,又说:“正月初六那天,沈大哥要来,其他时间你看着安排。”
林向光想了想:“那要不就初四去靠山屯,以前爸妈在的时候,咱们不都是初四去的嘛。”
林向美点头:“行。”
林向光搓了搓脑袋:“姐,初二那天,我想请几个哥们来家里坐坐,你看行吗?”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很正常,何况这孩子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
书里这孩子犯了大事最后被公开枪毙的时候,还有很多兄弟特意从各地赶来相送,可见是个重情义的。
林向美笑着说:“行啊,到时候姐给你们做几个菜,好好招待一下。”
似乎没想到林向美这么爽快地答应,小伙子有些高兴:“姐,谢谢你,不过不用忙活,我们就是唠唠嗑。”
林向美拍拍他胳膊:“咱家啊,外头的事你做主,在家里,姐当家,所以听我的。”
“哎,那我听姐的。”林向光看着林向美笑着说,痞帅的脸看起来很乖。
随后起身脱鞋上炕,拿了本子和笔,坐到炕桌前,招呼两个小的:“望星,甜甜,过来,哥哥教你们认字。”
两个小的噔噔噔跑过去,一左一右挨着林向光乖乖坐好。
最近,一有时间,林向光就教两个小的认字,林向美看着笑了笑,也没在意。
起身到盘子里抓了把瓜子揣兜里,坐在炉子边烤火,一边嗑瓜子,一边听林向光上课。
林向光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半天,之后指着上面教两个小的:“这念‘姥姥’,这念‘姥爷’。”
林望星跪坐在炕桌前,很认真地跟着念:“姥姥,姥爷。”
可三岁的小甜甜发音还不怎么标准,奶声奶气一本正经念出来却成了:“脑脑,脑爷。”
林向美扑哧一声笑了,见三个脑袋瓜齐齐转过来看她,忙把笑憋回去,摆手:“别管我,继续,继续!”
林向光接着教,耐心异常:“甜甜,二哥告诉你,你记住啊,姥姥还在,姥爷已经不在了。”
甜甜歪着小脑袋跟着重复:“脑脑还在,脑爷不在了。”
林向光不经意一般偏了下头,看了一眼坐在炉子前的林向美,接着说:“对,咱们一共有两个舅舅,还有一个姨。大舅早就没了,大舅妈带着表姐改了嫁,表哥过继给了二舅。二舅妈人很好,对大表哥像亲儿子,……”
林向美嘎嘣嘎嘣嗑着瓜子,仔细听着。姥爷不在了,姥姥还在,一共两个舅舅,大舅没了,大舅妈带着表姐改嫁,表哥过给了二舅,二舅妈人很好……
不是,等会儿,等会儿,这些话,怎么听起来,感觉不像是应该说给一个三岁的孩子听的呢。
林向美抬头看向坐下炕上那个瘦瘦高高的半大小伙子,手里的瓜子顿时就磕不下去了。
第32章
林向美把一个瓜子叼在嘴里, 半天也没咬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拿着炉钩子捅咕炉堂里的火,两只耳朵却竖了起来。
林向光接着又讲了一大堆,然后问小甜甜:“甜甜, 记住了吗?”
小甜甜早就蒙圈了, 小脑袋瓜哪里记得住什么大舅这样二舅那样的, 想了想说:“脑脑, 脑爷。”
得, 听了半天,只记住了这俩人。
“乖。”林向光也不急,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转头又问坐在他另一边的望星:“望星呢, 你说说。”
林望星毕竟七岁了,以前爸妈在的时候,也没少带他们去姥姥家走动,本就都认识,刚才二哥又特意讲了一遍, 对他来说毫无难度,见二哥问,小嘴一张, 叭叭叭讲了个明明白白。
林向光点头, 在小男孩后脑上拍了一下:“还行,不算太傻。”
林望星回手在二哥胳膊上拍了一下:“二哥,你才傻。”
林向光抬手就把小男孩脑袋按桌子上:“嘿, 我这教你认字呢, 你还敢骂我, 欠收拾了是吧。”
林望星也不示弱, 一边挣扎一边笑着顶嘴:“二哥你就是大傻子,你刚才讲那么多,甜甜还小记不住,我全都知道不用你讲,你说你是不是说废话。”
林向光扫了一眼地上的林向美,抬手把林望星按在炕上,就去挠他痒痒:“林望星,反了天了是吧!”
林望星咯咯咯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喊:“甜甜,快来帮三哥!”
甜甜整日和三哥待在一起,自然跟三哥感情更好,听到三哥的召唤,站起来就扑到二哥身上,抱着他脖子想把他拉开,奶凶奶凶威胁道:“甜甜咬你嗷!”
林向光抗议:“甜甜你个小叛徒,忘了三哥刚偷偷给你吃糖了。”
一会儿的功夫,三个孩子就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林向美也跟着忍不住笑。
林望星在外人面前一向胆小自卑,不敢表达自己。
对甜甜这个妹妹宠着护着;对林向美这个姐姐爱着敬着,可谓言听计从。
但唯独对林向光这个二哥,从不相让,挨打就还手,挨骂就还嘴,反倒是兄弟之间最正常的相处方式。
林向光这个哥哥做得很称职,真心把林望星当成亲弟弟,小男孩在哥哥面前有足够的安全感,才敢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放肆吧。
林向美觉得很欣慰。看来上辈子那些专家说的对,家里有个阳刚的男性,更有利于男孩子的成长。
三个孩子打闹了一会儿,最后以林向光被两个小的制服而告终,他投降告饶,两个小的才放过他。
三人又回到桌前继续识字教学。林向美继续嘎嘣嘎嘣磕着瓜子,可却忍不住多想。
刚才林向光事无巨细地把姥姥家的人际关系讲得清清楚楚,三岁的甜甜根本就不需要现在就记住那么多,而望星早就知道,如果她林向美是原来的“她”,那么“她”也该知道。
所以,就像望星说的,刚才林向光讲得那一大堆就是废话。
连七岁的小男孩都觉得反常,不由得林向美不多想。
林向光这个小伙子一向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来了这么多天,她也发现了,这孩子可以说从来不做没用的事,也不会莫名其妙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那么,刚才他讲的那些,就是有意的。
既然甜甜和望星都不需要,那么,显而易见,这就是故意讲给她听的。
林向美机械地把瓜子一粒一粒放进嘴里,深色如常地咔咔嗑着,心里却如翻箱倒柜一般无法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要故意讲给本来也不需要的“她”听?
难道说,这孩子对她起了怀疑?发现她不是原来的“林向美”了?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林向美仔细回忆着这些天她的所作所为。她在这孩子面前,一直努力维持以前温柔如水的人设啊,什么时候露了马脚?
“来,跟我念,舅舅,哥哥,姐姐……”小伙子泰然自若地教着两个小的。
林向美把最后一把瓜子磕完,起身拿扫把把地扫干净,也坐到了炕沿边上。
看来,她得找机会试探试探这孩子,看她是多想了,还是真的暴露了。